《云在青霄水若镜》张翼山长

32、第三十二回 蚊音

　　逸之和林清枝循着人声看去，见两人吵吵闹闹往这边走来，正是姬子溪和公孙薄。
　　姬子溪虽仍身着儒服，但头上所饰却十分怪异，从儒服下裳撕下的长长布带一圈圈缠着脑袋，遮住额头和耳朵。这还不够，双手上举使劲堵住双耳，无论公孙薄说什么，姬子溪只大声摇头嚷嚷：“我不听！我不听！”
　　“二位公子！”逸之一见到两人，便急忙迎上前去。“现下怪异处境，二位可有头绪？”
　　公孙薄正对毫不搭腔的姬子溪头疼，见到逸之和林清枝不禁一喜：“可算碰到能商量的人啦！”
　　姬子溪见逸之他们过来说话，原先戒备紧绷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但没有放下捂耳的双手和缠耳的布带。
　　逸之见姬子溪不接话，又转头看向公孙薄。
　　公孙薄一摊手：“这小子自打在我的话术上吃了点亏，便再不肯听我说一句，一见面就闭耳塞听，以致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尚不能一起探讨此间异境。”
　　逸之微笑道：“倒也不能怪子溪，要怪公孙兄的话术催幻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公孙薄苦笑道：“话术致幻全在趁人心迷意乱，再附以音氛调节，现下因明弦已毁，听者警觉万分，再加上大家均身陷异境，哪还有施术之理？”
　　逸之早年对人心催幻之书也曾下过功夫，知晓大致原理，公孙薄此刻所述非虚，于是缓缓走到姬子溪面前，用目光让他平静下来，然后握住他的双手，慢慢放下，最后亲手为他解开缠耳的布带。
　　“不要怕，公孙薄现下害不了你。当务之急，大家还是一同商议如何脱困吧。”
　　姬子溪对逸之有信任之感，但仍怀有敌意地看了一眼公孙薄。
　　公孙薄歪着头摊了摊手，做了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
　　林清枝见气氛稍有缓和，便插进话来：“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地方啊？我们怎么就进来了？我姐姐去哪了？还有，其他，其他人呢？”讲到最后一句，脸上红晕飞起，声音随之轻了许多。
　　几个男子只顾思索，没有人觉察林清枝的心绪变化。
　　“目下如此异境，倒正是羽生稚郎所说的，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太虚幻境，只是，没有警幻仙姑前来接引。”公孙薄对幻境典故颇为熟稔，随口道来。
　　姬子溪道：“书院曾有一先儒，居万镜楼，编纂《梦乡志》，划分有梦国七乡：玄怪乡，山水乡，冥乡，识乡，如意乡，藏往乡，未来乡。 此处便颇似藏往乡，专藏梦中往事，藏人心最幽深隐秘之事……”
　　“嗯，所以你刚入此境，便发现自己正处在……”
　　“呵呵，游仙窟，那可真真是如仙美事……”姬子溪眉毛上挑，面露沉醉之色，正待开讲，突然看到一旁笑眯眯的公孙薄，发觉方才发问的正是此人，立刻收口，转喜为怒：“鬼才告诉你！小人歹心不死，差点又中你奸计！”
　　公孙薄一脸笑意：“你自己讲出来的，又有何人逼迫？”
　　姬子溪正待出口相骂，逸之连忙摆摆手：“咱们不讲这些，还是拉回正题罢。二位所说太虚幻境也好，藏往乡也好，皆为“梦幻之境”。其实本门祖师所传《冲虚真经》亦有载，西极之南隅，有一个古莽之国，阴阳之气不相交，故而冬夏没有分别；日月之光照不到，故而昼夜也没有分别。那里的人睡眠极多，五十天一醒，以梦中之事为真实，以醒时经历为虚妄。 ”
　　“你们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了，净知道掉些书袋，扯一些有的没的！”一旁的林清枝听不下去了，上前斥道：“就说正题吧，方才我们怎么进来这鬼地方的？不就是这臭道士用那劳什子错剑，对着影壁虚写了一个字吗？然后，嗡嗡嗡，好像什么机关打开啦，我们就进来啦，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就在影壁里面嘛。”
　　“好像对啊，这小姑娘一语中的，说得好有道理啊……”几个男子听后都不禁点了点头。此外，姬子溪、公孙薄同时暗想：小林姑娘对逸之一直没什么好气，每次还狠狠瞪他，这两人应该也有过节，不知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
　　“咳咳，林姑娘所言极是。” 逸之干咳了几声，以掩尴尬。“只是眼前之境似幻似真，捉摸不透，极为荒诞诡谲，大家均深陷于此，却不知脱身之法，这可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我问你，方才影壁前几个人？现下凑到几个人？所以当务之急，应该先找齐人啊，特别是要找到我们云镜门人啊，我稚郎师哥才不会像你们这么脓包，就不信他会没有办法，哼！”小姑娘头一偏，一甩辫子。
　　“林姑娘所言极是……” 逸之等三人竟无言相驳，只得同声附和。
　　四人一道，往周边摸索而行。走了一会儿，林清枝突然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使劲一吹，哨子却没有发出嘹亮的哨音来。
　　“哨子坏了吧？” 姬子溪问了一声。
　　“你懂什么？”林清枝白了他一眼，继续使劲吹哨，然而仍然没有哨音发出。
　　“好刺耳，真令人难受啊。”逸之皱眉道。
　　“咦？”其他三人都惊奇地转过身来看着逸之。
　　“明明没有声音啊？” 姬子溪道。
　　“你是在逗我们玩吗？” 公孙薄道。
　　“臭道士，你……你难道听得到？” 林清枝一脸诧异。
　　“听得到啊，不过这个声音好奇怪，不是哨声，是一种很轻又很尖细的声波，像是……像是有蚊子在耳边拼命地叫，让人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逸之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呀！臭道士居然真能听到！”林清枝兴奋地叫了起来，然后使劲吹哨子。
　　“听到什么？为什么我听不到？”姬子溪和公孙薄都一脸茫然，看看林清枝，又看看逸之，甚至怀疑两人在唱双簧。
　　“告诉你们好了，这是蚊音哨，吹出来的是蚊音，一般成年之人是听不到的。只有我这样尚未及笄的，还有稚郎师哥那样虽然成年但保有稚灵的人，才能听得到。”林清枝放下哨子，重新打量着逸之，悄声嘀咕起来：“好奇怪，难道这个相貌平平的臭道士，也是稚灵体质，有童耳吗？”
　　嘀咕了几句，她突然生气起来：“喂！不许你听见，这个是我和稚郎师哥独有的联络方式，你怎么可以掺合进来！哼！臭道士，愣在那干嘛？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啊？”
　　逸之哭笑不得：“那我是该回答听见，还是没听见啊？”
　　林清枝大怒：“可恶！还敢胡说？”她一把拽过红色小弓，取箭搭弓，一下对准了逸之便要射。
　　“喂，不要乱来啊！”逸之一惊，连忙闪避，但林清枝的弓箭始终瞄准着他。两人一追一逃，场面又有些失控。
　　姬子溪和公孙薄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去拉架好，还是一旁围观好。
　　最后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