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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回 入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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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逸之忘我感受天山冰雪之际,一个光头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眼帘中。
鸠摩罗衍从容处理着逸之胸前的伤口,飞速点了几处要穴,将断指暗器拔出,麻利撒上香灰。一旁的林清枝已经取来帛带,林清雪接过,将帛带妥帖地扎紧。
再看水榭中局势,已经被东道主牢牢掌控住。龙哭、子岩子溪二兄弟皆被藤条紧紧缠绕,三人满脸愧色,看来已经清醒。罪魁祸首公孙薄被特别“优待”,用藤条五花大绑倒挂在水榭顶上,口中塞上汗巾,不得言语。那张“因明弦”,已被折断,碎了一地。
羽生稚郎冷冷地对公孙薄说:“公孙兄是在下老友,故而放你出阁,不过同时攻击本门两位主司,是玩得过火了。”
公孙薄虽不能言,眼中却全是笑意,仿佛在说:“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墨家的人这么用力。”
郭风古一边留心逸之的救治,一边将地上的错剑捧起。方才错剑硬生生挡住龙哭的迅猛一击,御剑者即刻昏迷,错剑便跌落于地。
郭风古手抚错剑,脸上露出百感交集、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咦?这柄剑……颇有些古怪。”羽生稚郎面露困惑,手中纸扇一抬,错剑在郭风古手中竟微微颤动起来,挣扎了一阵,随着纸扇的动作上浮,悬在空中。
“稚郎师弟不可无礼,此为道家仙剑!”郭风古斥道。
正在疗伤的逸之眼见错剑被羽生稚郎牵御,又惊又愠,待要运气御剑,又被胸口剧痛所阻。
“这剑……好生古怪……”羽生稚郎毫不理会旁人反应,只专心琢磨眼前这柄仙剑。
他用纸扇对着剑扭了几圈,错剑亦随之在空中转了几圈,犹如一柄竖立的司南。影壁之中,也倒映出错剑之形,不知为何,影壁那边开始发出一种微弱的啸声,像是水壶中的水刚刚烧开的声音。
郭风古有心阻止,但心思深处生出一种极强的好奇,生生忍住。
这时梅雨潭中突然升起一股水柱,像一只手似的一把将空中的错剑夺了过来,送到逸之衣袖边轻轻放下,却丝毫未沾湿他的衣物,然后便退回潭中。
林清雪撤去手印,瞪了一眼羽生稚郎,眼神中满是责备,好像在说:“羽生好不懂事。”
羽生稚郎不以为意,仍旧紧紧盯着错剑,皱了一阵眉头,突然用纸扇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这样啊,我知道了!”
郭风古连忙问:“你知道什么了?”他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错剑。
羽生稚郎并不作答,盯着错剑又思索了一会,忽然急速连结数十个手印,抬起纸扇往影壁点去。
影壁顿时泛出光来,这回不是白光,而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交替出现,令人目眩,啸声也越来越尖厉。
这时羽生稚郎整了整衣冠,来到逸之身旁,十分谦恭地一揖到底:“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恳求逸之兄运气御剑,以剑为笔,对着影壁虚写一个字。”
大约其他云镜门人见惯了镜幻师的孤傲做派,现下看到他如此举动都觉得新鲜。
郭风古道:“荒唐,逸之师兄方才受伤不轻,当务之急是送至静处疗养,岂可再带伤运气。”虽出此言,身却不动,只看着逸之如何作答。
逸之在林清雪的搀扶下勉力支起身来,微微皱眉道:“以剑为笔,敢问是何缘故?”
羽生稚郎道:“在下所施镜幻术,仅为皮毛,未得影壁玄妙之万一。而逸之兄的仙剑,却与影壁有莫大灵力相应。”逸之转头看了鸠摩罗衍一眼,鸠摩罗衍托着熏习炉点点头,表示认可。
“依在下猜测,此剑是开启影壁的关键所在。不!一旦开启,影壁便不再是影壁!”
“不是影壁,那是什么?”林清枝好奇地问。郭风古用神情表示出同样的追问。
“那便是云镜!是本门立派之本!而开启云镜的钥匙,便是错剑!”羽生稚郎越说越激动,几乎涨红了脸,苍白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血色。在场的云镜门人皆大吃一惊,尤以郭风古为甚,颌下的胡须都微微抖动起来。
逸之心中也是一震,即刻想起樗雨那幅古卷中的记载:“大千诸世,皆封水镜。惟错剑可启。”
那海底的水镜与这山上的云镜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为何都与本门所传错剑扯上莫大干系?
不知剑之秘密,是为御剑者最大的遗憾。
心念一起,逸之便不顾身旁的林清雪眼神劝阻,勉力握起剑诀。
错剑立即竖立起来,剑尖朝下在梅雨潭之上缓缓徘徊。
“写什么字?”逸之咬牙问道。
“错。”羽生稚郎言简意赅。
逸之会意,点了一下头,握紧剑诀,徐徐运气,将剑移至影壁正中,剑尖向壁,缓缓临空划出笔画。
羽生稚郎对着影壁运扇,壁中的七色变换愈加频繁,原本微微的啸声也越来越响,变得异常刺耳。
空中的仙剑,已经对着影壁写完了“金”字偏旁,开始写右边的“昔”。当写到最后几笔时,剑开始颤抖得利害,重伤的御剑者全身发抖。平日里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此时却难以支撑下去。
发抖的手被另一只雪白的手握住了。一股轻灵的阴阳家柔力注入,帮助逸之坚持写完最后几笔。
林清雪的眼神澄澈而坚定。
伴随着巨大的浪啸,影壁七彩之光瞬间归于白色,喷发而出,将一切都席卷包裹在内。
山、潭、人、水榭……影壁前的所有都湮没在白光之中。
……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
恍恍惚惚之中,逸之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天,还有几朵白云。
但是天空很奇怪,似乎一直在晃动,看不真切。
有水声,就在耳边。
环顾四下,原来自己竟然就躺在水中。
好奇怪,躺在水中却能自如呼吸吐纳,毫无呛水之感,相反,这水很亲近柔和,还有点甜。
自水中坐起,才发觉水很浅,一坐起身,头部就离了水,而水面只到脖颈处。
逸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环形山围成的水池中,那环形山由橙色的山石组成,高低错落,峰峦叠嶂,风景怡人却又有些怪异。
逸之一翻身,一蹬腿,在浅浅的清水中游了起来。
筋骨一动,浑身舒泰。一摸胸口,伤口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在做梦吗?
眼耳鼻舌身意,样样都感觉非常真实。
这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一开始就在这里似的,而回忆中的江湖经历种种,以及来这里前在梅雨潭水榭的事情,反而是在水中做的梦。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庄子·齐物论》]
一开始,《南华真经》中关于梦境的想法一直在心头徘徊,过了一会儿,逸之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在清甜的水中舒展身体,放松下来。
在水中适意游了几圈,他慢慢往橙色的环形山游去。好奇心总是驱使人去探索边界。
这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阵女声:“救命呀!有人吗?救命呀!”
逸之急忙加速游去。动作一快,水波弄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