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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羽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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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巨蛇遍身白鳞,盘在一棵巨树上,蛇身继续在树上缠绕滚动,头部却保持竖直,不时吞吐猩红信子。蛇的额间突起一个高高的红色肉瘤,蛇眼里闪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逸之在湖岸上持剑戒备,而此时樗雨正站在离他不远的花树下,瞪大双眼紧紧盯着巨蛇,一只手扶在空中,向着逸之的方位。
人与蛇静静对峙的那一刻,仿佛世间所有关于恐怖的记忆渐渐在冰冷中汇聚,时辰也凝住了一般。整个天坑被一种阴沉而神秘的末日气息笼罩。
“咝——咝——” 巨蛇昂首吐信的微声格外清晰。
突然,蛇头微微后仰,猛地向前一抖,口中喷出一股黑气,向逸之迅疾射而去。
“去——”说时迟那时快,花树下的樗雨飞出一道红绫,随着裂帛轻响展开,在半空中挡住黑气。但那道黑气过于强劲,红布随之退出数丈,飞速旋转起来,又扩出数倍,终于将黑气尽数围了,如同吃饱了风的船帆。
在这红绫挡住黑气的瞬间,一条帔帛丝练悄无声息地缠上逸之的袖子。逸之知道樗雨心意,身子早随着丝练顺势闪向花树那边,一眨眼的工夫已和樗雨并肩站在花树下。
半空中,那一时挡住黑气的烟霞红绫仍在旋转,但开始褪色,直至颜色慢慢变白,又变灰,最后,“嘣”的一声轻响,整块红绫竟然化为灰色碎片散落。只有一小片残存的绫布飘飘忽忽,像是一路挣扎着,慢慢飞回到樗雨手中。樗雨急忙将布头绕了绕,塞入腰囊之内。
“唉……”樗雨听得逸之叹了口气,匆忙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盯着巨蛇,轻轻说道:“道长是担心那恒山的宝贝红绫毁了吧?若非此绫,道长恐怕不会好好站在这里。那大蛇喷的毒雾能瞬间腐肌销骨,恐怕也只有烟霞红绫能凑合挡上一次。”
逸之道:“现下连烟霞红绫也受了重创,看来只好拼死斗它一斗了。”
樗雨按住逸之的衣袖,“这是上古灵兽,非比寻常,伤它不易,咱们且在树下躲着,静观其变吧。”
巨蛇一口毒雾被红绫挡了,怒气大起,转头向花树下的两人嗤嗤吐信,像是马上要再次发起攻击。可不知为什么,好像对湖边的这棵粗矮大树有所忌惮似的,虽然昂首欲狂,却只是烦躁地扭动翻卷着蛇躯,既不吐毒雾,也不上前吞噬。
逸之似乎悟到什么,伸手摸摸身后的树干,自语道:“这蛇古怪,这树也古怪……”
樗雨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想:“一切古怪,都缘于一个古怪道士。”
那蛇在树上盘旋翻卷一会儿,更加狂暴了,全身鳞片咔咔作响,眼睛开始变红,似乎正下定决心,马上要纵身上来攻击了。
樗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玉箫,慢慢凑到唇边,箫音随之空灵响起。
湖边的花树在箫音下树枝微颤,无数花朵离树飘起,随箫音飘舞,渐渐地汇成巨大的一股,最后形成一只纤纤素手的形状。这时,樗雨伸出一只手凭空抚动,那花朵幻化的手便随着樗雨的手势作出相同的动作来,在空中轻轻抚动,不时结出各种兰花手印,慢慢地向着巨蛇方向伸去。
巨蛇急躁地晃动头部,想避开那花朵幻化的手,却被那纤纤兰花手印迷住了眼睛,在清灵回转的箫声中渐渐安静下来,凝视不动。
逸之在一旁看得真切,樗雨已经出了全力,手开始微微颤抖,那花朵幻化的手也随之颤抖,其中有数片花瓣从中逸出,慢慢飘落下去。眼看着幻化之手渐有溃散之势,而巨蛇也随之躁动,欲极力挣脱兰花手印的牵御,这场斗法到了最关键的转折处。
忽然,空中幻化的手似乎得到助力,恢复了柔韧灵活,继续结成兰花手印向巨蛇逼去。
花树下,樗雨眼波一动,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肩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纯厚绵长的内力。
那柔软的花瓣之手慢慢伸到蛇头上,忽然垂下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往那个凸起的红色肉瘤上按去。动作虽然轻柔,但十分果断。一按之下,巨蛇立刻杀气消散,显得委顿颓靡。
那花瓣之手悄悄缩回,在空中又结了个手印,便定住不动了。
“嗤拉拉……” 巨蛇回转身去,缠回巨树,慢慢绕着树干往上游走而去。直到这时,它的背部才完全暴露在樗雨和逸之的眼前。令人称奇的是,蛇背上居然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翅上覆有白色鸟羽,在蛇缠绕游走形成的气流中微微扇动。
巨蛇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巨树森林的上空,整个天坑又恢复了平静。
在巨蛇消失后好一阵子,两人才长吁一口气,逸之放下搭在樗雨肩上的手,空中的花瓣之手随之化作一阵花雨散落下来。
两人相互看看对方,不禁哑然失笑,短短一炷香工夫,算是一起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樗雨嗔道:“好美的召凤之啸啊,没召来凤凰,倒把最可怕的羽蛇召来了。”
逸之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羽蛇吗?原来一直住在我们头上啊!”
樗雨将玉箫往袖子上擦了擦,连吐舌头:“好险好险,若非本姑娘用玉箫祭起‘幻花柔荑’,咱俩现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逸之接着话头往下探讨:“会是哪种死法呢?被毒雾化成脓水呢,还是葬身蛇腹?”
樗雨连连摆手:“都不好都不好,快别说了,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说着仰首对着巨树森林上空轻轻叹了口气,“那些远古的大树无枝无叶,早已经干枯石化了,羽蛇盘踞森林上空,常年吞吐的毒雾汇聚不散,天坑上方的岩壁更是寸草不生。”
逸之回想方才历险,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想到在这个充满传奇和秘密的海外奇地,自己以前所修的道法,真可以说是微不足道,顿起天地广大而一身渺渺的惆怅之感。
樗雨偏头看看逸之又陷入了沉思,心中暗想:这人真怪,一会儿迷狂,一会儿又傻呆呆,也不轻易和人说心事,嗯,不知道像这种眼睛细细长长的人,是不是都有点小心眼。
逸之却完全不知樗雨在想什么,自顾自沉思了一阵,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又守着一堆旷世绝伦的修真秘本,为什么法力道行却……”
樗雨接口道:“却如此不济对吧?唉,这个要怪我自己,师父说我的体质与常人有别,世间大多修真术法并不适用于我,师父不见以后,修行更是失了方向,全由了自己的性子,弄得如今这样,谁也打不过。不过呢,话说回来,修行是件无穷无尽的事情,而人生有尽年,我对那些修真术法并不是很执著的。”
逸之摇摇头,很认真地说:“我和你不一样,若有此境遇,定会日日钻研,力求修成大道成就绝学。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修行无涯,而人力有限。在有生之年能随机缘修成适合自己的‘道’,做一些有益天地正气的事,便也无憾此生了。”
樗雨道:“道长一番话令人敬佩,小女子听了倒惭愧。”
逸之摆摆手,接着说道:“人各有志,也勉强不得。如今再想,倒不该对翕怀仙窟生出痴迷之念,馮虚门虽是江南小派,但修道之法也算有独到之处,潜心修习,定有所成。唉,可惜恩师仙逝过早,这些年我在外流浪游走,边自学边领悟,终究是进境不快。”
樗雨插口问道:“冒昧一问,你们姑蔑山馮虚门,是怎样的门派,都是像你一样……的道士吗?”
逸之摇摇头,耐心答道:“本门遥承道家列子,一般是掌门或长老才出家清修,先师平生洒脱不羁,因承掌门之位才入道籍,尊号风遥子。在下俗姓张,自年少时仰慕门中前辈风范,便着道袍,自称道人,后来就渐渐习惯了这样。不过求道自在人心,那些礼仪虚名,倒不必看重。”
樗雨笑道:“枉我一声声道长,全叫在一片虚空里了。在下身世不明,没有俗姓,就连樗雨这名字也是师父随意起的,比起来,还是张逸之更得天眷啊,哈哈。”
谈笑间,天色渐渐暗下去,湖水一片幽蓝,柔波微漾,七仙岛上平凡的一天便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