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的世界》无拾幻影来

18、听见

　　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被华美的东西所吸引，漂亮的、热闹的、遥远的又不可触及的，那些好像是生活在寻常之外，又像是星辰一样吸引目光的。
　　它云里雾里地浮在空中，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模样，而促使着那么多人为之疯狂。学生时代一定有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人那么无聊，总是能够在普通人中挖掘出长相貌美的人来，光是在一个学院里，只要超过十来个人认可某人的美貌，那么不论剩下的人有多少不赞同或者是无感，那人就会以高票当选“学院里最貌美的人”，这样的印象，当别人提起，学院里有几个美貌之人的时候，即使自己根本分不清其中的区别，也会同人说明。
　　“看，在我们学校里，也有受欢迎的人。”
　　那是自然，每个学校都有这样的人。等到了公司，就开始看家境、看业绩、看能力、看背过多少书、看过多少字。不论在哪个地方，都一定有最突出的那个人，或引来赞美、或引来嫉妒，或引来利用，或引来真心。
　　前三者都如浮水流云，后一种则多如麻烦。
　　接受过多的善意会导致压力，接受过多的恶意会让人步步难安，无论是哪一种都如履薄冰，可天赋这东西，也并非是带来多少方便。如果普通的、平平无奇地能够过完一生，既没有太大的麻烦，也没有太多的关注，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够在工作的岗位上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好过血雨腥风，好过揣测窥视。

　　我一直觉得。
　　不论男女都躲不开这种觊觎，甚至有一部分人，更加愿意去增加自己的筹码，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吸引来的东西，并非是真正可靠的东西。
　　把钦佩当爱慕，把友谊当爱慕，把尊重当爱慕。
　　以至于我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的人到底是太缺爱了，还是太期待爱了。
　　是因为自己每天都像个机器一样地活着，想要平淡寻常的生活中，多出一星半点的刺激。是因为自己的生活总好像吃不饱的野兽，无论肚子已经多么的肥腻不堪，都要继续地去长大自己的嘴，去吃那些所谓的“甜点”。
　　是因为自己不想被隐匿在人群里，却又不甘心去付出努力，才会想不断地去索取。

　　原本是一个个正常的人，一个个心里藏着期待，听着冒险家、梦想家的指引，去追寻梦想的人。
　　渐渐地被贪婪掩盖了所有。
　　他们在觊觎的力量里迷失，想要被人利用，也想要利用别人，将温情与岁月全数覆盖，淹没在这一场痛苦的火海里。

　　还试图将这场火焰，越烧越大。席卷至每一寸他所能看到的土地。

　　我在夜里醒来，终于发觉我曾经期待的，看似缥缈、又梦幻的热闹，它并非是真实的。
　　它没有烟土，没有泥泞。
　　它期待着一路都是鲜艳的花朵，一路都是喝彩与掌声，却从不需要辛勤的劳动。不需要花丛中的昆虫，不需要停留在花瓣上小憩的不知名的小虫，不需要在泥地里爬行的蚯蚓，因为那些东西都太寻常了。也不需要会凋零的落叶，也不需要有藏匿的低温，也不需要湿润的雨天。
　　他们描绘了一个，无比灿烂的未来。唯独在那个未来里面，没有种种寻常与真实。
　　从小到大我听到的故事都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人生有挫折、有困难，有种种不如意和被人瞧不上眼的时候，但故事却从未告诉我，不断地去证明了自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价值之后，又该去做些什么。
　　“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对谁来说？对天、对地、对家人、对朋友、对自己。
　　怎么样才算是有用？
　　吸引到更多人的视线？又或是得到更多的夸奖？又或是有了更多的存款？又或者是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读到更多不同的书籍？
　　怎么样才是有用的人？

　　我昏昏沉沉睡不着，我去读书，去书里找答案。
　　结果我发觉，原来写书的人，也大多是一知半解，他们将歪理成堆地告诉了我，却跟我说这样能做一个有用的人。

　　将“有用”跟“人”放在一起，本身就是个错误的提问。就着这错误的问题往下，得出来的答案，也自然是没有一个能用的。
　　与其去问如何成为有用的人，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听这样的傻话。
　　“有用”这个词，从一开始就只是形容物件，任何一样物件为人所用的时候，才能称得上是“有用”。这个病句存在这么多年却还被广泛议论，我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语文试卷，都得付一点责任。
　　改病错句的时候，为什么不将这个句子用上。
　　这样我也不用等到了不断去审视自己“是否有用”的时候，才发觉这种离谱的存在。

　　于是男人不断累加自己的资产，女人不断修正自己的美貌。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可以成为“被觊觎”的资产。
　　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以成为存活于世的依靠。

　　我没有办法用云淡风轻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因为我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摇摇晃晃地在这么多的陷阱里跌倒，又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我只能觉得痛，可我根本说不出来，我到底为什么会痛。
　　我在别人的眼里，也是那样的可笑。

　　我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日夜不分地回忆着过往，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昏睡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听见了吗？”

　　我没能回答她，因为在这之前，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
　　继而她又好像知道我的疑惑。
　　带着怜悯的、好似是对着一个可怜人的语气，“听见了吗？”
　　“哭泣的声音。”
　　谁？

　　我模模糊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无比浩瀚的星河。
　　我震惊于这样的梦境，以至于我忘记了问。

　　是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