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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月与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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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夕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能不能先欠着?]她从小到大也没缺过什么东西,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所以对于顾怀夕而言,反而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
顾怀夕反问周陵游:[那你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
顾怀夕好像不难受了,她一下子高兴起来:[礼尚往来,你要送我礼物,我也送你礼物。]
周陵游说:[不用。]
顾怀夕:[别呀,你说一个,要不然我就随便送了。]
没有人知道大小姐的随便送意味着什么,但周陵游猜测,可能是他还不起的贵重物品。
周陵游家里不穷,但和财大气粗的顾家肯定不能比。
手机那头的大小姐已经在构思要送什么礼物了,她问:[我送你一颗宝石好不好?]
顾怀夕说:[是我爸生前的收藏品,我觉得你的眼睛和这块宝石一样漂亮,所以我想送给你。]
大小姐送人礼物的理由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周陵游握着手机呆滞了半天,然后劝住她:“既然是你爸爸留下来的东西,你就自己留着,不要随便送给其他人。”
周陵游忧心忡忡地想,这小姑娘太过单纯,然而手握巨额财富,犹如小儿怀璧过市,难免遭人惦记。
对方好像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说:[我家里有很多,这不算什么。]
周陵游只好道:[如果你要送我东西的话,就送我一支笔吧。]
电话另一头的顾怀夕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份,多少人接近她都有所求,就连时律师也想从她身上获得好处。
为什么周陵游不要?
难道真的是读书人读书读傻了?
周陵游说:[因为在医院很容易丢笔,如果你一定要送我什么的话,那就送我一支笔吧。]
顾怀夕略思索,一口答应:[行!没问题,我到时候一定送你一只独一无二的笔!]
顾怀夕好似对丢笔的故事有些好奇,她问:[所以那些笔后来都去哪儿了呢?]
周陵游便给她讲了个故事,故事讲到最后,他突然想起别人曾对他说的笑话。
他犹豫一下,又把这个笑话讲给顾怀夕听:[有人做过实验,发现各家医院的笔是流通的,一只来自a医院的笔,有可能出现在bcd医院,还有可能最后又回到a医院。]
[好有趣。]顾怀夕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她笑累了,停下来,再次向他保证:[我到时候送你一只钢笔,一定是很特别的那种。]
[好。]周陵游刚想劝她好好休息,又听得她说:
[对了,周医生,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12月31号。]
[诶?]顾怀夕吃惊地道:[周医生,你的生日在我一个月之后,我是11月30号的生日。]
顾怀夕又问:[所以周医生,你今年多大了?]她依稀记得,周陵游和推车大爷说他是新入学的研究生,如果按照18岁上大学来讲,周陵游今年应该23岁。
周陵游说:[我是97年生人,今年22岁。]
[那么……]顾怀夕想了一会儿,用手腕处敲自己的脑袋:[周医生是17岁就上大学,你好厉害!]
[周医生,你大学是在哪里念的?]
周陵游如实回答:[海都市大学医学院,我念的临床8年制,现在博士一年级。]
顾怀夕很羡慕,她的情绪是那样明显,以至于隔着语音都能听出她的期待:[真好,我喜欢这个学校,我小的时候去过那里,本来也想去你们学校的。]
周陵游按捺着心头那一点酸涩,道:[一定可以的。]
周陵游的嗓子像被水泥堵上了,他握着手机,三番几次取消语音发送。
最后,他才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明明是最简单的言语,却又那么晦涩。
[真的吗?]
[当然。]周陵游夸她:[你一看就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那我以后也考医学院吧,我要当周医生的师妹!]
[不过,周医生,生病真的好难受啊,每一个生病的人都这么难受吗?]
这个问题好像没有正确答案。
生老病死,向来无解。
周陵游并非第1次接触临床上的病人,他在见习和实习的时候见过各个科室的病人,可没有一个病人像顾怀夕那样让他产生深切的无力感。
窗户外的月亮已至中天。
周陵游伸手,揉发胀的头脑,因为困倦,电脑屏幕上的英文变成了重影。
他找不到答案。
周陵游松开手,任由自己仰倒在靠背椅上,他合眼,想起冰冷的手术室,顾怀夕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现有的科技水平救不了她。
周陵游看了一夜的文献,甚至找不到自我安慰的理由。
第2天,他把顾怀夕的检验报告拿去问老师。
周陵游的老师,邵华教授,是国内神经外科领域的专家。
邵华教授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对于学生的要求极高。
但周陵游是邵华教授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也是教授一眼相中,教授对他颇有不同。
外人说,周陵游走运,被大佬收为关门弟子,顺理成章白捡好多资源和人脉。
可他们却不想想,若非周陵游真的有天资,邵华教授又怎会收下他?
当自己的关门弟子找上门来的时候,邵华教授特地戴上了眼镜,他一张一张看着报告,问:[是亲戚?]
邵华教授在翻到一张报告单的时候停下来,对着光线细细端详,眉头紧皱。
四周的空气好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周陵游的心跳忍不住加速,跳得不像原本的节奏,他有期待,那是一种不理智的期待。
过了不知道大概多久,老师把所有的报告单展平放在桌上,他看向周陵游,眼神锐利:“你在临床上也呆了一段时间, 你说说你的想法。”
周陵游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有些话在懂的人之间是不必多说的。
临床上,医生不会把话说死,他们总会和家属说,可能会有小概率的希望。
但其实对医生而言,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没有希望。他们作为专业人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能被人抓到错误的严谨,不会否定所有可能,但只有在临床工作的人才知道,世上没那么多奇迹。
可家属要怎么接受这句话的份量,世上有句话叫做“万一呢”,谁敢去赌?
到底是一开始打碎人的希望,还是慢慢的磨掉人的希望,也磨掉爱,在长久的折磨之中衍生出不耐和恨,哪一种更残忍。
老师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你看这些,有什么想法?”
这些报告,周陵游昨天就在电脑上看过了。
他低声地回答道:“野生型高级胶母细胞瘤,丘脑深处,放化疗不敏感,预后差……”
他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昨晚的研究结论。
老师一直在认真倾听,他对这个学生表示出赞许,也表达安慰。
他拍了拍周陵游的肩膀,叹了口气,然后把所有的报告单重新装进袋子里,递给他。
无声的动作之间,已表明了老师的态度。
周陵游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总期望从权威的口中得到肯定答案或者解决方法。
老师肯定了他的看法,却也戳破了他的期望。
“抱歉老师,您觉得……还有其他可以延长生命的手段吗?”
和老师的其他学生一样,周陵游对老师也是充满敬和畏。
2019年的周陵游尚是一个学生,未曾做出过什么惊人的成果;而邵华教授已是名满天下,是德高望重的业内大佬。
这样的大佬手底下是有很多人的,也不会亲自带学生,基本上收了学生之后丢给小导师。
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多少人都想挤进邵华教授的组里。
虽说周陵游因为是老师的最后一个学生,得了一些看重与不同,但一般情况下,周陵游并不敢去打扰老师。
提出这种请求,多少有些冒昧,虽然周陵游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他之后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的起点。
最初的开始,从这里出发。
他本该按部就班地升学和考证,然后成为万千医生里最普通的一个。
或许这三年里,他和大佬导师的接触都有限。
但因为顾怀夕,周陵游大着胆子去请求老师,也让老师在与他的交谈之中,发现了他的天赋;后来顾怀夕死了,周陵游也开始了他的另一条道路。
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大胆表现自己的想法,又恰好入了大佬的眼。
说起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老师问他:“是你什么人?”
周陵游眼睛微动,说:“是朋友。”
老师思索了一会儿,爽快道:“我有个朋友,是做这方面研究的,是西山医院的郭培教授……我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顾家虽然有钱,也有一定权势,但有些东西,没有渠道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渠道不公开,一来是本身的性质所限制,二来怕纠纷。
有时候这些密不公开的实验,或许是病人最后的希望。
周陵游深深地向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如果不是有幸成为老师的学生,周陵游根本没有机会在平时生活中接触这样的大佬。
周陵游回去后,把老师给的名片发给了顾怀夕。
顾怀夕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却还是问:[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