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卿》舒月清

7、日月与卿

　　说来也巧。
　　那天周陵游去西山医院帮一个师姐送东西，在医院附近的麦当劳看见了顾怀夕。

　　她戴着一顶黑色的假发，假发向两侧内收，变成两个蓬松的麻花辫，同时两侧有碎发修饰，衬得她的脸型更加瘦削。
　　顾怀夕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麦当劳的自动点餐电子屏前，服务员走过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她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师弟，你在看什么呢？”
　　周陵游犹豫了一下，“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师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早就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笑着说：“那就把她喊过来一起吃饭吧。”

　　顾怀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是来做同步放化疗的，可不知为什么只看到她一个人。
　　她对着电子屏幕发呆，好像在琢磨该怎么点单。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麦当劳里塞满了人，送餐的外卖员也行色匆匆，拿上东西就走，只来得及嘴里喊“麻烦让让”。

　　顾怀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碰了一下，她往后踉跄了一下，还是没站稳。
　　糟了。
　　顾怀夕心想，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大马趴了。

　　因为害怕可能来到的疼痛而闭眼是人的本能反应，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被人扶了一下。

　　顾怀夕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自从做完手术后，她的反应好像变迟钝了。
　　她抬头看到周陵游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诶？这个病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等她意识到这是真的周陵游的时候，顾怀夕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周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呀？”

　　周陵游刚想答话，余光里见刚才撞了顾怀夕的人想跑，反手扼住那名男子的手腕，他沉下脸：“道歉。”

　　主要还是因为该名男子出言不逊，嘴里嘟囔着：“不就擦碰了一下，不至于真摔倒吧？装给谁看呢！”

　　只有周陵游知道，顾怀夕走不稳路是因为生了病。

　　周陵游长得高大，薄薄的白衬衫下是遒劲的肌肉，只是他看着像个斯文书生，所以让那男人起了轻视之意。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果然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其余一切都是废话。

　　周陵游好像对此不满意，可顾怀夕却拉出了他的胳膊：“算啦，周医生，这里人多……”
　　附近已经有目光向他们投来，顾怀夕不由得拉了拉口罩，把自己的面容挡得更加严严实实。

　　癌症病人是这样的，不希望在人群中引起他人的注意，不想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

　　看着顾怀夕眼里透露出的哀求，周陵游有点难过。
　　怎么会有人的生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而撞人的男人借这个机会一溜烟跑了。

　　“周医生，我请你吃饭吧。”顾怀夕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突然慌张起来：“我手机呢？”

　　顾怀夕垂头丧气地拢搭脑袋：“我的手机好像被人偷了。”
　　没有手机就不能付钱，就不能请周医生吃饭了。

　　“不用你请我吃饭。”周陵游说：“我请你吃饭吧。”
　　“你还是未成年人，我已经工作了。”

　　“谁说我是未成年人？”顾怀夕不开心地说：“还有不到三个月我就成年了！四舍五入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周陵游拗不过她，便找了个借口说：“那下次你请我吃饭吧。”

　　顾怀夕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周陵游把顾怀夕带到师姐提前占好的位置上。
　　师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下半张脸完全被口罩盖住，只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但只看眉眼，也知道是个美人。

　　“师弟，这位是？”
　　周陵游顿了一下道：“是……一个朋友。”他不好当着顾怀夕的面对师姐说，她是老师收治的一个肿瘤病人。

　　师姐好像误会了，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小姑娘成年没有？”
　　搞的周陵游很是窘迫：“师姐，你想多了。”

　　师姐说：“哦？”

　　顾怀夕探着脑袋，看面前的两人，像极了一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小姑娘。

　　周陵游轻咳一声，说：“我们还是点餐吧。”他掏出手机，进入小程序点单。
　　“你们想吃什么？”

　　师姐没和他客气，利落地点完了餐。

　　周陵游看出顾怀夕的拘谨，把手机递给她，说：“那你自己点，好不好？”
　　在递接手机的时候，周陵游碰到了她的手，像碰到了一块冰。
　　他看向她的手背，发现她的指甲发紫，像是很冷的模样。

　　顾怀夕点了一份炸鸡。

　　周陵游在拿回手机的时候，准备下单结账了，又点回菜单，点了一杯热牛奶。

　　过了一会儿，服务台喊他们的号。
　　趁着周陵游去取餐的功夫，师姐八卦地问顾怀夕：“怀夕，你和周陵游什么关系啊？”

　　顾怀夕也被问愣住了，什么关系？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怀夕不愿意这么说，她蚊子哼哼一般小声地说道：“是朋友。”

　　既然刚才周陵游也说他们是朋友，那他们就当朋友吧。

　　顾怀夕心里生起淡淡的怅惘，她并不知道这种感受叫做遗憾。

　　周陵游取餐回来，把各人点的东西分开来，他把那杯热牛奶拿给顾怀夕。

　　是烫的。
　　顾怀夕握住杯身，冰冷的指尖因为牛奶的温度变得暖和起来。

　　师姐若有所思地看着，笑了一下，她问：“怀夕怎么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

　　是周陵游帮她开口解释：“今天外面起风了，有点冷。”

　　顾怀夕在吃饭的时候拿下了口罩，师姐看清了她的面容，望向周陵游的眼神中充满怀疑。
　　师姐的眼神仿佛是在说：这小姑娘没成年吧？

　　顾怀夕被师姐盯着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地问：“是不是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有没有。”师姐快言快语，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是你太好看了。”
　　师姐喜欢看漂亮小姑娘，也喜欢夸漂亮小姑娘，周陵游想起这个师姐好像还谈过女朋友，不免忧心忡忡。

　　周陵游是对顾怀夕没有任何想法的，毕竟在周陵游眼里顾怀夕只是个病人，还是一个未成年病人。
　　当然了，因为她年纪太小，周陵游或多或少对她有些同情。

　　可是师姐不知道她是病人，为了防止师姐见色起意，周陵游赶紧转移话题：“先吃吧，要不然就冷了。”

　　顾怀夕乖乖地嗯了一声，她在开动之前好似想到了什么，问周陵游：“我能跟你借个手机吗？我手机没了，我给时律师发个信息，让他来接我。”

　　周陵游没有怀疑，把手机递给她，说：“我有他微信，你可以给他发定位。”

　　“谢谢。”顾怀夕接过手机，她拿着手机对餐盘拍了一下，又对着麦当劳的门口拍了一下。

　　相机的声效响了三次。

　　顾怀夕把手机还给周陵游：“谢谢你，周……陵游。”
　　她道谢的方式让周陵游觉得很熟悉。

　　周陵游不免问道：“时律师没有陪你一起吗？”

　　“我和他吵架了。”顾怀夕低着头说，“所以我跑出来了。”
　　“我不该和他吵架的。”顾怀夕垂下的眼睛里仿佛有水雾。

　　师姐有些奇怪：“律师？”

　　顾怀夕说：“我爸妈去世了，所以现在时律师是我的监护人。”
　　她的视线投向门口，好似没有焦点，也许是在看室内打闹的儿童，又像是在看室外的车流。

　　“啊……抱歉。”
　　“没关系。”

　　师姐吃完后，和他们打招呼：“我下午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好的，再见。”顾怀夕朝她挥挥手。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师姐在心里感慨道，周陵游真是不像话。

　　师姐并不知道，周陵游和顾怀夕的关系并非她所想。
　　在周陵游眼里，顾怀夕是个命运悲惨的小姑娘。
　　而在顾怀夕眼里，周陵游是个单纯好骗的好人。

　　顾怀夕吃得很慢，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炸鸡，腮帮子鼓起，像一只啃坚果的小松鼠。
　　周陵游早就吃完了，他坐在她对面等她，毕竟人家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又生着病，他不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吃饱了吗？”周陵游问：“要不要再吃一点？”
　　周陵游实在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在师姐离开后，他都有些不太适应和顾怀夕单独相处。

　　“不用了，谢谢。”顾怀夕从桌子上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略有些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炸鸡。
　　吃多了，有一点油腻。

　　周陵游问：“你要打个电话给时律师吗？”
　　顾怀夕却说：“我没和他说我在麦当劳，我不想他过来，所以我让他在医院门口等我。”

　　“那我送你过去吧。”
　　周陵游把顾怀夕送至医院门口，他已经知道她这次来是住院做同步放化疗，他说：“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
　　顾怀夕反问他，她的眼睛一尘不染，毫无杂质，隐含着预知结局的悲伤。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可她怎么会知道呢？
　　当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周陵游说不出话来。

　　随即顾怀夕扑哧一笑，说：“我相信你，周医生，你是个好人，你不会骗我的。”

　　周陵游更愧疚了。

　　好在时卿很快出现，时卿捕捉到顾怀夕的身影后，匆匆朝她走来。
　　他似乎压抑着某种怒气，而这种怒气牵连到了周陵游。

　　“周医生，谢谢你把怀夕送回来。”他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可眼睛是冷的。
　　大约是出于本能，时卿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周陵游。

　　“不客气。”周陵游却没有多想，他说：“祝你们一切顺利。”

　　可是4级胶质瘤的放化疗又怎么能顺利呢？
　　第1天，顾怀夕就因为严重的药物反应吐得死去活来。

　　她生病之后本就瘦了不少，如今更显憔悴。
　　她的唇苍白，完全失去血色，她的病号服下好像只剩下一具骨头。

　　顾怀夕趴在床边，对着时卿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时律师，我好难受啊。”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问：“你告诉我实话吧，我是不是快死了？”

　　时卿握住她的手，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像落在他的心里。
　　时卿这段时间陪顾怀夕治病，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两个人，他的灵魂也好像游走在躯壳之外。

　　时卿回答她：“怀夕，你不要多想，你会好起来的。”
　　有一把钝刀子在割他的心，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时卿说：“我答应过顾总，要再照看你20年。”

　　顾怀夕叹着气说：“时律师，你真是不精明，这种协议你也签。看来是我爸把你坑惨了，老天也看不过去，所以要提前收走我好，让你脱离苦海。”

　　她那一阵子难受劲缓了一会儿，竟然有心情和他开起玩笑。

　　“对了，现在你在公司还好吗？他们有为难你吗？”
　　“他们无法为难我。”时卿心情复杂地说，“怀夕，你应该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事情。”

　　“可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顾怀夕说，“其实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

　　顾怀夕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就连叹气也让她觉得胸口发闷。
　　“算了时律师，我和你分享个好玩的事情吧。”

　　“嗯？”时卿不解。

　　顾怀夕说：“我上次看到王高朗的私生子了，看上去和他现在的孩子差不多大，你说他这算不算板上钉钉的婚内出轨？”

　　“什么时候？”

　　顾怀夕不答话，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的背景是在麦当劳，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两个人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单从相貌来看，就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顾怀夕感慨道：“两个人长得还挺像的，怪不得王高朗那么怕他老婆，还偷偷养着这个孩子。”

　　王高朗是董事会的重要股东，但他主要是靠老婆上位。

　　时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又好像第1次认识顾怀夕一般。

　　他的眼睛里有震惊，也有难以觉察的骄傲。
　　时卿拿走她的手机，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好好配合治疗，不要想太多。”

　　“嗯。”顾怀夕说：“你去忙吧。”

　　……
　　那天见过顾怀夕后，周陵游的微信收到了一条小红点。
　　［周医生，我是顾怀夕。］

　　周陵游点了通过。

　　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发来了消息：［周医生，谢谢你今天中午请我吃饭。］
　　对方还给他发了一个恭喜发财的红包。

　　周陵游当然不会要，他道：［没关系，这没多少钱，是我请你吃的。］

　　顾怀夕发了一个熊猫头叉腰的表情包：［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嗯？这是什么逻辑？
　　周陵游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说了要请你吃的，我不能收你钱。］
　　他怎么能收一个未成年小姑娘的钱？这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但对面的小姑娘不依不饶，周陵游只好说：［这算受贿的。］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有发信息来。
　　周陵游想，自己说的是不是太严重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
　　小姑娘慢吞吞地发来消息：［那好吧，周医生，我不能害你，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顾怀夕补充了一句：［我是顾家大小姐，怎么能欠别人请吃饭的钱？（叉腰.jpg.）］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周陵游回复得也很简单，就回复了一个嗯嗯，然后放下了手机。

　　办公室的老师正在聊天，说起临床做科研的痛苦，可是不做科研又不能评职称。
　　有人吐槽道：“白天上手术，晚上还要跑到实验室做实验，哎。”

　　便有人问周陵游：“你将来是走临床还是走学术？邵主任和你聊过没？”

　　周陵游如实回答道：“还没有。”

　　“那应该也快了，可能邵主任这段时间忙，还没来得及找你谈话。不过，过来人给你个建议，要是能搞学术，就搞学术，这年头没有文章不行啊……”

　　8年制的学生在这一块的选择上还是比较自由的，导师会和他们谈话，沟通这三年的主要方向。
　　无论是走临床还是走学术，都看个人选择。

　　“嗯？你在看什么？”孟旭路过周陵游的坐的地方，往他电脑上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啊？”

　　因为周陵游和孟旭也比较熟悉，所以周陵游直接问：“旭哥有什么想法？”

　　“我？我搞这些东西搞不来。”孟旭说：“不过我感觉邵主任应该很感兴趣，他之前有想做这个方向。”

　　第2天周陵游就被邵主任叫去谈话了。
　　在进去谈话之前，孟旭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都要有这一遭的。”没有被主任骂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而且以后会经常被骂的。

　　孟旭说：“但主任人挺好的，真批得狠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场谈话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以邵主任问他最近看了什么文章为开头，再以问接下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为结尾。

　　周陵游回到办公室后，尚有些神色恍惚。
　　孟旭见状，会错了意，安慰道：“主任的要求比较高，你也不用急于求成，慢慢学，慢慢进步就行了。”

　　周陵游摇摇头说：“主任没有批评我，他觉得我说的挺好，还鼓励了我。”

　　孟旭：“？？？”

　　孟旭后退一步，在周陵游身边踱步一圈，“这不科学。”
　　他瞧着周陵游端正的五官，心里想，莫非主任也看脸？

　　别的不说，周陵游这小子长得确实端正，身高一米八几，身板挺直，往那儿一站谁不说这小伙子一身正气。
　　他的五官长得也标准，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像上世纪港片里的武打明星。

　　孟旭心念一动，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周陵游下意识地道：“不用了。”
　　他说：“我想，这几年的课业比较重，还是专心学习比较好。”

　　孟旭朝他竖起大拇指：“看好你！”

　　周陵游最近在看胶质瘤方向的文章，他查阅了大量的文献，可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清楚顾怀夕的结局。

　　周陵游打开手机，翻到与时卿的对话框，他想翻出顾怀夕的报告，再看一看数值，却看到了上次顾怀夕用他的手机给时卿发的聊天记录。

　　［时律师，我在附近的麦当劳，周医生请我吃的。］
　　顾怀夕还拍了一张食物的照片，和一张麦当劳大门的照片。
　　［你在医院门口等我，我等会儿就回去。］

　　周陵游想，小姑娘还挺可爱的，虽然说和家人吵架了，但发消息的时候不带脾气，看不出来吵架。

　　周陵游又去翻了相册，看到了顾怀夕拍的那两张照片，和发给时卿的消息记录里一模一样。
　　周陵游本想删掉，手指动了动，最后又移开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留这两张没有意义的照片在相册里。

　　周陵游对着顾怀夕的检验报告看了又看，只看到某种既定结局，没有半分希望。

　　周陵游关掉了电脑，他突然想到顾怀夕应该已经在做放化疗了，他发消息问她：［最近放化疗还顺利吗？］

　　顾怀夕发来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刚吐完。］
　　周陵游：［有吃止吐药吗？］

　　顾怀夕：［吃了，但还是吐。］
　　顾怀夕：［周医生，我实在没力气打字，我可以发语音吗？］

　　周陵游：［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他其实也有点后悔给顾怀夕发消息了。

　　顾怀夕：［没关系！不打扰。］
　　她有些着急，一连发了好几条语音：［周医生，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在医院里没人和我说话。］

　　周陵游有点奇怪，问：［时律师呢？］

　　顾怀夕：［他在忙公司的事情，因为我生病了，所以现在公司有点乱。］

　　周陵游是单纯，但他不是蠢，他很快意识到顾怀夕这句话的意思。
　　顾怀夕是顾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如果顾怀夕活着，有顾总留下的人在，其他人也动不了歪心思。
　　如果顾怀夕死了，这些财产就要旁落。

　　要怎么分呢？

　　周陵游想到小姑娘的处境，不免于心不忍，大约那些人都盼着顾怀夕死吧。
　　所以周陵游心软了，他说：［那你想说什么？我陪你说说话吧。］

　　周陵游本来以为顾怀夕会诉苦，毕竟她年纪那样小，看上去也是被宠大的小姑娘，骤然吃了这么多苦头，诉苦也是应该的。

　　可是她没有。

　　顾怀夕兴致勃勃地说：［等我好了以后，我要去吃蛋糕火锅烤肉奶茶冰淇凌川菜粤菜云南菜……还有炸鸡！］

　　她一连串报了一大堆名字，只在最后流露出些许脆弱：［周医生，我有点想吃麦当劳了，可是我现在好想吐啊。］
　　［这个放化疗要做30次，真的好多啊，我的脑袋现在光秃秃的……］

　　周陵游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低落，引导她想些开心的事情：［你不是说再过三个月就成年了吗？成年之后有什么愿望吗？］

　　顾怀夕说：［想谈恋爱！］

　　周陵游没想到她的愿望是这个，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本来是想说，到时候送她一个生日礼物，他以为女孩子会想要漂亮衣服或者玩偶或者化妆品。

　　顾怀夕自己解释说：［因为我要自讨苦吃！］

　　周陵游又不太懂了。

　　顾怀夕说：［因为人总要谈一次伤心的恋爱，然后才不会吃苦头！我以后是要当企业家的人，将来一定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如果我伤心过了，以后就不会伤心了。］

　　明明他只比她大5岁，可周陵游发现他已经不懂她的想法了。

　　不过周陵游总觉得小姑娘的这个想法很危险，他说：［真的喜欢你的人不会让你伤心的。］

　　周陵游说：［那你有想要什么礼物吗？］

　　顾怀夕：［你要送我礼物吗？］

　　周陵游：［嗯。］

　　顾怀夕：［真的吗？那我一定努力活到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