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月靥》有园

2、古典

　　自人类离开地球七百年纪念日的一篇深情追忆，各大星球纷纷掀起复古风潮，不仅衣食住行上寻根溯源，还重新拾起那些曾烂在故纸堆里的风俗传统，以团结凝聚漂泊在异星球的无根浮萍，公元3030年，媒体誉之为“伟大的新古典时代已经到来！”
　　不过地球2号命名于七百年前，与这次的古典风潮倒是毫无关联：铭记人类的起源——地球，是所有大迁徙移民的心愿。
　　成理一边解题一边抱怨：“星历之外硬要加一个公历，还总是出题考星历与公历的换算，换算完又考当日是什么节日？”
　　对向往未来的学生而言，冗长复杂的历史太过枯燥，留给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狂人更适宜。年轻学生只爱很酷的英雄人物，武侠星际游侠的各种小说故事应运而生。
　　大迁徙之前，地球本球有六千年历史、上百个国家与信仰，平摊下来公历每天都是节日，同个节日甚至还有别称……
　　成理啪地放下笔，大声控诉：“记住了给放假吗？以前的文化里，节日假日可是相连的——”再多一天假，他的《荆楚三侠》在家就能看完！
　　成琅停笔，满是无奈：“我没看错的话，你在做化学题，什么时候化学考天文历法了？”
　　成理将试卷拍到成琅面前，哼哼：“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群出题人串不起来的！”
　　成琅直接帮他勾了选项，又推回给他：“有这功夫，都做完五题了。”
　　成理继续下一题，笔尖用力勾中正确选项，愤愤然：“这些人简直古典成魔了，连月华这个小丫头都不能幸免：偏偏用什么簪子！要我说，那玩意儿就是大杀器——”
　　成琅低头一笑：“怎么还记仇？她年纪小，让着点妹妹。”
　　别说黎岳晔是为了帮他才出手的，他们江阑七子才不会有仇。成理想起当时的场景也笑起来：木簪尖锐的前端直接擦着老混混的眼睛钉入栅栏中，何淼还一个劲儿问她，怎么头发没像影视中那样披散开来……
　　因为不止一根簪子。
　　次日，成琅扣响了桂枝巷的铜环。这对狮子头门环泛着铜绿，是黎娴所赠。当初岳微不声不响送了套桂枝巷别院给岳晔，黎家炸开了锅，闹到黎娴跟前，她只道：“黎岳晔姓黎，住在黎家。岳微富有，送女儿一套院子而已。”一套假日偶尔落脚、随意锯木头的院子。
　　岳晔在听见、没听见之间摇摆，看了看右腿，通过监控确定不速之客是成琅，她遥控着打开了门禁。
　　岳晔坐在轮椅上：“早上好。”并将已经完成的作业递给他，成琅照旧放在背包里：“那我去图书馆了，你有书要还吗？”
　　岳晔摇摇头，她借的是长期，书很厚，没那么快看完，有些还要啃第二遍，纸质书与电子书交叉使用。
　　学期结束前，经复诊，岳晔的右腿完全痊愈，拆除固定物后，医生道：“年轻人骨缝还没闭合，时间长了会自行修复的，未来两年不能掉以轻心。”
　　岳晔当晚回了家，祖母莫细梅让闻嫂多做了几道岳晔爱吃的菜，还单独炖了补汤：“集训多累人，看晔晔的下巴都尖了——”
　　黎斯捧着脸道：“奶奶，我也瘦了，看看—”
　　莫细梅认真比量了下：“思思是瘦了一点，那和姐姐一起补补！”
　　黎晖噗嗤一笑，黎斯拍他脑袋：“好笑吗？好笑吗！”
　　黎晖缩头笑道：“可不怨我笨，都是思思拍的！”
　　“碰瓷啊——那也得先变成岳晔姐姐那般的瓷人让我碰！”
　　黎晖打不过躲得过，他躲在莫细梅身后：“来啊来啊——妈！”虞书下班回来，黎晖顿时站直，规规矩矩问好。
　　岳晔也起身叫了声“舅妈。”复文静地坐下。
　　虞书一个眼神也没给儿子，先向莫细梅问好，再看着岳晔：“这些日子辛苦了。”
　　岳晔垂目微笑，瓷白的肤色遗传自生父岳微，双簪攒起随云髻，简式青罗裙，坐在灯光下宛如个精致的瓷娃娃。
　　莫细梅笑道：“小孩子家也就辛苦几年，毕业了就好了。”
　　虞书去了书房，黎晖这才嘟囔着：“到底是谁亲妈啊？”岳晔看着小表弟，神色无辜，心中平静无波。
　　黎柏与儿子黎聪在驻地未归，三代五口人晚饭也吃得颇为热闹。
　　次日是星期六，岳晔中午前去了洞庭轩小区，只有妹妹肖竹音在家，两人喝茶吃吃点心，两个小时后她放下给妹妹的礼物打算离开。
　　肖竹音送她下楼：“姐姐等下去江汉里？”
　　岳晔点点头，肖竹音咬唇道：“下回两边换一换时间吧。”黎娴中午约了友人谈事，渭桥速递今晚六十周年庆。
　　岳晔不在意：“你上去吧。”
　　到了江汉里，岳微果然不在。她在这里有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静静地看了两个小时书，她下楼用餐。
　　回廊的墙壁上新挂了幅油画像，岳晔驻足：是她幼时的模样，一身蓬松的粉色蕾丝公主裙，头戴粉色钻石王冠，脸圆圆的像颗红苹果，笑得甜丝丝的，好傻。这便是童年。
　　管家高台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个人的晚宴，黎岳晔吃得无比自在，她举起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的石榴汁清甜鲜艳：我果然是个怪人。
　　岳微回到江汉里已经是凌晨，他打开岳晔留下的周年庆礼物：一座骏马奔腾的微型雕塑，可放在办公桌上当个摆件。
　　岳微摞开手：“替换那只羊尊。”十二生肖送了一个轮回，果真新古典时代的学生仔。
　　高台上前道：“五原亲眼看着小姐进了桂枝巷的院子。”
　　岳微点点头，缠绕在胸口的那股郁气散了些：“梁云升看过她右腿的伤了？”
　　高台回道：“梁教授亲自复诊的，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岳微吩咐他将到货半个月的新式木材切割机第二日送到桂枝巷：“顺便将她那些破铜烂铁收了！”
　　高台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岳微见状不再为难他，改口道：“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她应该再不敢乱用工具。”
　　高台闻言松了口气。
　　桂枝巷的小院自岳董花费天价买下后一直握在手里未动，直到黎岳晔升入中学，他将房契地契一起转到长女名下。黎娴送过去一个秦羌就不再过问，黎、肖、岳三家颇有默契地避开桂枝巷，桂枝巷16号完全属于黎岳晔，而这点黎岳晔显然知道。
　　高台并未贸然将切割机送过去，他提前发了两条信息说明情况，在得到黎岳晔回复后，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开车送到桂枝巷。切割机很轻，在小孩子玩具的基础上放大比例改制而成，锯齿刀片触到人体皮肤会迅速回弹并立即断电。
　　黎岳晔看了眼品牌和型号便了然，当高管家面开机试着切割了一根五公分粗的木头，轻便顺畅，噪音也小。她向高管家点头道谢。
　　高管家适时提出告辞，黎岳晔没有挽留，打开门成琅正背着背包站在门外，成琅让行，高管家驱车离去。
　　黎岳晔看着成琅：“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寄了个东西给你，收到了吗？”朋友归朋友，若帮忙的是安夏，她也会有谢礼。
　　成琅拆开包裹第一眼就知道是黎岳晔的手笔：一把短匕。小巧精悍，薄刃如雪，擅长这种冷兵器的手工艺人寥寥无几，出品必然价格不菲，整个江阑街只有黎岳晔有这个财力。
　　成琅道：“收到了，当时成理也在，他抱着死活不放手，后来被父亲看到没收了。”成远倒没斥责是凶器。
　　是她想差了，只想着神兵难得，他成琅最近又在读武侠故事书。但匕首配刺客，君子佩剑佩玉。岳晔一声声叩着铜环：“还好成叔叔收了，我怕哪天听到他断几根手指的消息，那就罪过——”还不如她自己留着。钱出了，礼送了，她不会再补的。
　　成琅失笑，成理又不是小孩子，这点分寸还是有的。等父亲过足瘾，成理迟早会将短匕磨到手中。他抬头看了看硕大的日盘，主动问道：“岳晔，图书馆今天人满了，成理在家里补历史卷子，今天在你这里自习，方便吗？”成理对历史深恶痛绝，每逢历史作业都要疯一疯。
　　不算方便，但礼没送圆满，对方又找上门：“行。”黎岳晔请他进院。
　　院中沿墙壁栽了两排普通的果树，桃、杏、梨、枣、柿、橘柚，一一对应，两两成双，石榴树是唯一的，现在是梨的季节，枣树柿树石榴也挂了果。
　　“在院子里还是屋里？”
　　“院子吧。”
　　柿树下放了张书桌，上面堆着一摞书。岳晔指挥成琅从屋里再搬了一张书桌，放在另一株柿树下，自己搬着椅子。成琅在树荫下坐定，开始学习。
　　岳晔也坐回到自己的位子，给羌姨发了信息，让她多准备一份饭菜，便继续刷竞赛试题，暑假后第一周周六是最后一轮。
　　二人随意吃了顿午饭，聊了两句，岳晔习惯性犯困，便让羌姨将客房收拾出来，成琅在客房午睡。
　　下午晚饭亦是平淡度过，二人各自学习，互不打扰。
　　“今天回江阑街吗？”成琅收拾书本问道。
　　“回，一起吧。”中学在家住，中学生也不能天天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