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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签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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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725年,地球2号。
日落黄昏,六盏太阳能灯全部亮起,将五十平米的小院照得亮堂堂的,岳晔准时关掉轰隆隆的中型电锯。看着落单的三根光溜溜的原木,她转身从工具房翻出一把老式电动手锯。
老古董被前任主人刷油保养得很好,岳晔握紧手锯后打开开关,手锯顿时小声震动起来,嗡嗡地不算很刺耳。左手左脚按住直径半米粗的原木,便瞄准墨点锯起来。
最后一截岳晔的手脚实在没力气了,不得不锯锯停停。突然木头前端砸在手锯的电线上,手锯受到电线拉扯,脱手砸在地上震动着又跳起来,尽管岳晔迅速反应过来向后退,锯齿前端还是割破了裤腿,很快血濡湿了青色长裤。
岳晔疼得吸气,单腿跳到插座前关闭了手锯电源,又跳到屋里找到药箱。她卷起裤腿,三寸长的血口,皮肉外翻,暂时棉签压住伤口后,她拨通了急救电话,很快被救护车抬到医院。
“小姑娘,伤到骨头了,感觉怎样?”主治医生检查后问道。
岳晔脸色发白:“疼。”
主治医生点头:“锯齿上有油和木屑,可能会细菌感染……”
失血让岳晔有些头晕,任凭护士医生进行急救处理,等补充血糖清醒后,她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右脚裹得硬邦邦的。
护士站在她床前柔声问道:“现在还头晕吗?”岳晔摇摇头。
护士继续问:“鉴于您未成年,需要监护人在手术上单上签字并缴费,有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吗?”
岳晔配合地伸出手腕:“我现在缴费。”
护士操作手环完成收费,微笑道:“依据规定,需要监护人在手术单上签字才可以出院,方便让监护人来一下吗?”
岳晔请求道:“成年亲友代签可以吗?反正是个小手术。”
护士大概见惯不怪,点头应允,原地等着她联络亲友。
岳晔当面打开联系人名单,最后点了安夏的名字:“安夏姐,我是黎岳晔。不小心伤了腿,现在在平潭医院,明天下午有空吗?帮忙在手术单上签下字……好的,谢谢安夏姐。”
护士见状做了登记,离开前提醒道:“留观三天,明天还不能出院哦。”岳晔点头。
第二天一早,岳晔打电话让羌姨做些清淡粥点送到平潭医院。右腿疼痒交加,为了分散注意力,岳晔点开手环的屏幕继续看《机械原理》。
有人敲门,岳晔关闭屏幕:“请进。”
成琅推门进来,岳晔疑惑地看向他的身后,没有见到安夏。成琅顺手关上房门,脱下背包放在桌上。
他低头打开背包,取出便携式清洁包递给半躺在床的岳晔:“安夏姐临时接到导师通知,连夜去去合浦调研,她应该给你留言了。”
岳晔的留言栏足有上百封未读,一时也懒得打开确认了,反正安夏做了安排,有人签字。她撕开密封袋,取出几张湿巾擦手擦脸,用漱口水漱了口,简单梳头扎了个马尾,发箍定住碎发。照了照镜子,整个人清爽多了,这才恍然道:“是哦,你上月满二十岁了。今天谢谢你跑一趟。”以前认为人均寿命两百岁,二十岁成年未免太早了,如今觉得还可以更早一点。
成琅腕上百万名表才戴热乎,看来成年礼物只是习惯性比上一年的昂贵。他温声回道:“正好无事。”
成琅将岳晔用过的弃物袋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打开床上的小桌板,再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桶并将汤粥点心一一取出摆在小桌板上,动作行如流水,岳晔甚至来不及说羌姨马上就到。
鸡蛋、粉条豆腐包、黑芝麻汤圆,岳晔各吃了一个,再喝了两口汤:“我吃饱了,谢谢。”
有人敲门,岳晔:“请进。”
羌姨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见岳晔吃了早餐,脸上不安:“接到您电话时,我马上重新熬粥煲汤,不想还是晚了……”
岳晔让她放下早餐:“没关系,我中午吃,羌姨晚上再过来吧。”
羌姨想说这怎么成,但黎岳晔性格随和,却不喜被人说教,便放下手里东西,主动上前帮成琅整理餐盒。
岳晔道:“羌姨等下带回去洗净,改天放到桂枝巷。”她见过成理用这个保温盒带糖水到学校。
成琅识趣道:“我去补一下手续。”转身出门。
羌姨洗了洗手,扶着岳晔去了趟卫生间。等成琅再次回来时,羌姨已经离开。
岳晔正在挨个打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岳先生出门了?没事,如果他问,就说我这两周去洞庭轩……嗯,不问就不必提了。”
“肖叔叔?我爸让我去百凤山玩两天,这个月就不过去了……是,您知道我爬一次山耗能一个月……那就这样,麻烦和我妈说一下。”
“闻嫂,我今晚也不回家了……是竞赛要封闭训练三个月,已经和老师说好了,直接从这边过去。让祖母不要担心。”
“赵老师,您上周说的物理竞赛还可以报名吗?那加我一个,等下我填表发给您……我想自己在家先训练一段时间……会定期参加线上测试的……多谢老师!”
………
成琅站在窗边,身姿挺拔,静静地听她信口开河,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我会将各科作业带给你……为什么瞒着?”
岳晔挂了电话,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有些口干舌燥:“谢谢。小伤而已,明天就可以出院。我今年十七,不是七岁,如果安夏姐在这里——”安夏比成琅大五岁,认为学生应该自立自强。
成琅顿时不再多言。他比岳晔大三岁,但二人同班同学,便默认为同龄人,两岁三岁都可以忽略不计,平日里都是直呼其名。
岳晔提醒道:“成琅,你签完字就可以回去了。”真不是用完即抛。
成琅打量了下物品齐备的单人病房,也提醒她:“医生说三月十二日才可以出院。”岳晔向他挥了挥手。
敏嫂看着两手空空的成琅:“都吃完了吗?”
成琅点头,淡淡道:“保温盒落在图书馆了,改天拿回来。”
敏嫂心说过夜指定馊了,再盛东西也会留味。嘴上立时回道“好的。”
三月十二日,星期二。成琅下了晚自习先走一步:“成理,你先回家,我去书店再买两套卷子。”
成理“哦”了一声,连忙叫住他:“你们都报了竞赛,要不我也报一个?”
成琅道:“可以。你报化学吧。”
成理竖起大拇指:“高——我们三人就不会撞上了!”成琅无语,成理各科中化学最好。
成琅直接去了桂枝巷,按下门铃。一阵铁锁拨动后铁门直接打开,岳晔坐在轮椅上,将已经完成作业递给成琅。
院里灯火通明,成琅将她的作业本装进书包里,两人简单说了两句便告别了。桂枝巷其实距离学校更近,却在他们家的反方向,三者地处宁国首都昌宁的市中心。
晚上,成理见他回来,不禁问道:“买到了?”
成琅“嗯”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重新拿出岳晔的作业与他自己的放在一起,明天直接交给各科老师。宁国教研院要求学生课本与作业必须纯纸质印刷,作业也必须手写。一旦出了校园则百无禁忌,生活与工作中电子产品全覆盖,九成九的人余生也写不到两行字。
黎老爷子一本字帖却教出三种笔风,成理飘逸、成琅厚重、岳晔锋芒毕露。黎老爷子不满意岳晔的字,岳晔面上勤奋练字,私下里对成理抱怨道:“我才几岁啊——就要藏锋吗?”
从六岁到十七岁,字迹仍是锋芒毕露。就像她跳过幼稚园,直接随他们上一年级,三年级后便稳居第一名。小学八年,中学七年,大学六年。黎岳晔想跳级,黎娴阻止了她:“出了学校就回不去了,毕业后你会有一生的时间慢慢去做那些事。”
成琅与成理是同胞兄弟,除了上学放学一起走,学校里两人朋友并不相通,所以成琅中午或下午出去一趟,他并不关心,只是回家路上不免惆怅:“月殿在天梭星探亲,月华集训,乔樵在沙江比赛、江渚渚过敏、何淼在家补习,江阑七子竟只剩你我兄弟二人——”
成琅淡定问道:“《荆楚三侠》下部看完了?”
成理仰天悲悯:“五岳倾,三侠散,家国豪情俱雨打风流去。”
成琅扶额:“何淼还在等你看完书了再偷偷传给他。哪位老师收走的?”
成理倏然化掌为刀:“狂刀九十九也——”那没办法了,戴老师收书即毁,不留一点残念。
兄弟二人回到家,发现父亲成远仍在客厅喝茶。成理以为看课外书被发现了,心虚地落后成琅一步。
成琅关心道:“爸,怎这么晚喝茶,夜里又会睡不好了。”
成远道:“不碍事。晚上和你们老师稍微聊了聊,你俩都报了竞赛,会不会太吃力?”
成理顿时精神抖擞:“只要您没压力,就不吃力。”他又没想着争第一名。
成远笑骂:“我有什么压力!又不是我去比赛丢脸——”
成理笑嘻嘻坐到父亲身边:“人不是常说儿子丟老子的脸?反正您脸大,尽够我和成琅两个丟的了——”
成远敲了敲他额头:“叫哥!没大没小。”
成理救下脑袋,一溜烟跑进了自己房间:“早出生几分钟就是好,白得一声哥哥!”
成远看向日渐稳重的长子,老怀宽慰,道出目的:“没必要和黎家女娃争这份高低,你们路不同。”
成琅目光微闪:“黎上将不打算让岳晔从军?”幼子扶不起,手里的那点古董要带进坟墓吗?
成远神色难辨:“黎老爷子很重传统。”
成琅一时只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