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月靥》有园

13、归属

　　成琅今日满课，注定晚归。

　　课间休息，章程随意问好友：“你谈恋爱了？”有人早上在校门口看到成琅与一个女生举止亲密。

　　成琅面上浮起笑意，大方承认了。

　　“这种时候？”

　　成琅认真思考过，他们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算好时机，还不如把握当下：“我们之前是朋友，她学业也重。”纵然不得不聚少离多，问题不大。

　　章程了然，两个人都忙好过只有一个人忙碌、另一人独守空房，但多年朋友成为恋人，可真是个糟糕的选择：“两家是世交吗？到时你结婚怎么办？”闹大了老死不相往来，平白多个敌人。

　　黎柏因为女儿与将军院其他将领闹得不愉快，黎聪勉强守成，这些年黎家隐隐没落，若再无人撑起门楣，几十年后黎柏去世，黎家定然要搬离江阑街。

　　成琅眉间不悦，却知道章程并无恶意：“言之过早。”

　　章程闻言反而面色凝重：“所以你没考虑好退路就谈上了？对方难缠吗？”

　　那个时点他根本来不及考虑，但凡他迟疑一秒，黎岳晔铁定将他扫地出门。成琅勉强道：“我们还未毕业，还有时间筹谋……她不难缠的。”

　　章程一锤定音：“成琅，你在犹豫。”只是有些喜欢，因为不想错过而在一起，却没有深思未来。这样的退路不如没有，朋友和爱人，可能都会失去。

　　成琅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成远对黎家有心结，黎岳晔过于出色或者不出色，成远都不希望她站在自己儿子身边，或许成理可以，但他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章程无法对着热恋的人说“好聚好散”，但此刻他心底是这样祝福的，真诚的不能再真诚。

　　成琅后面的课程听得心不在焉，成远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不插手他的校园恋情只因相信他能处理干净，或许他不该如此匆忙，至少站得更稳更高一点。

　　洞庭轩。

　　黎娴看着两个女儿处得不咸不淡，没说什么，至少岳微都不敢将其他子女带到黎岳晔面前。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最为执着，爱恨纯粹。待到三十五十年后，不知是否有岳微期待的大团圆。

　　舍不得孩子远行，但黎娴自己当年也报名并被塞西利亚的格朗德学院录取，只是因为结婚没去就读。

　　她将当年做的功课转给自己的长女，又添了近些年的人事变化，除了指定的必修课之外，哪些课程可学可不学，哪些课程多多益善，哪些教授好相处，哪些教授通过率奇低，如何避开危险纷争：“能源与动力工程系的俞渝教授是我在宁大的同窗，她毕业后留教，遇难可以向她求助。”

　　黎岳晔走后，请假在家的肖竹音问黎娴：“妈妈，我将来能像姐姐一样考取塞西利亚的大学吗？”

　　黎娴摸摸她的头顶：“你若喜欢就努力去考，若是不喜欢就不必了，宁国也有很好的学校和专业。”

　　肖竹音点点头，倏尔失落：“姐姐的桂枝巷，我都没去过。”

　　黎娴温言安抚她，只是一间院子，占了地利拔高了身价：“你的青莲阁，姐姐也没去过啊。”在洞庭轩偶尔见一面就够了。

　　至于成家那位，少年男女葭莩之情，黎岳晔房产过户的那刻，便注定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她怎会不关注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情感错过，便只能远远旁观，相信她、不过度干扰她。

　　桂枝巷。

　　黎岳晔扒在门口远远探头，看着成琅在厨房里折腾：“你让羌姨回去，晚上我们就吃白水面吗？”

　　成琅对照说明书，打开电炒锅的按钮煮水，水沸后下入细面条，然后又另起炉灶煎鸡蛋：“还有煎蛋。”热油煎透了就不会有腥味。

　　眼见成琅顾了这锅、忘了那锅，她走进厨房拿着筷子帮忙搅拌面条，免得粘锅糊在一起，黎岳晔小声道：“我的头发白洗了。”厨房里满满的油烟味。

　　成琅第一次煎蛋竟然相当可以，没有焦。最小火候下一直翻面，想变成焦炭也难，煎两个蛋比煮面条时间还长。

　　黎岳晔吃了半碗面加蛋：“你们教授的新任务——忆苦思甜吗？”大迁徙最初十年，民生艰难，那个时候所有阶层主食基本上是面条、荤菜就只有鸡蛋。

　　成琅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心血来潮想试试身手，只好接受女友提供的借口：“明天回江阑街？”周六，人齐。岳家、肖家、黎家，轮流看望，不偏不倚。

　　黎岳晔点头，有一下没一下挑着碗里白生生的面条：“面里你忘记加油了。”

　　“煎蛋很多油，再加就腻了。”说得好像加油就能再吃半碗似的。

　　羌姨在院外敲门，等得到许可后提着保温盒进来：“今日点心做了些新式样，特地来给大家尝尝。”

　　羌姨目不斜视放下点心就走了，没提橱柜里有肉丁辣酱可以直接浇在面条上，成大郎都快缩到桌底下了。有情饮水饱，遑论有面有鸡蛋呢！年轻人的情趣，她老人家不懂，但她不能让雇主在眼皮子底下饿肚子。

　　黎岳晔先夹了块糯米糍给成琅，成琅面色好了些。刚刚羌姨一瞬间的惊愕被他捕捉到了，让黎岳晔陪着他吃白水面，成琅顿时无地自容。

　　三月十九日，星期六。二人照常吃了羌姨送来的早餐，在书桌前消磨了一上午，两人聊着聊着就扯远了，正经书没看几页、作业没写几题。

　　下午两点钟，黎岳晔先走一步，她有事要谈。成琅保持着黎岳晔离开时的坐姿，呆呆坐到五点才收拾东西回江阑街。

　　黎家男女老幼很久没有这样整齐过，今日算是为小辈践行。

　　黎柏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子孙成器的荣光，没有当年黎娴被录取的喜悦，因他绷着一张脸，黎斯、黎晖姐弟俩不敢嬉闹。黎聪漠不关心，莫细梅勉强撑起笑脸。

　　只有虞书拉着侄女的手感叹：“小小年纪，竟要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吃苦。”也只有这般心硬，才能对着黎柏黎聪父子面无惧色吧。黎娴岳微果真舍得下。

　　黎岳晔安慰道：“当地对学生和医生很友好，倘若情况不对，我就再选修几门医科。”医学生，双重保障。

　　虞书想了想，也只能如此。

　　黎柏示意黎聪、黎岳晔随他上楼，书房里三人分别坐下。

　　黎柏没有接纳曾经约定的半数资产，他与将军院诸人僵持多年，去年他们算弃了心思，因此这份资产完全归属于黎岳晔了。

　　岳微如今在星际联邦商路通畅，留了不少后手，黎柏直言他们敢接，岳微就敢让这万亿资产化为流水。岳微放一半手，是因为资产在亲女手里。如果全部放手，那便是摧毁后再光明正大夺回来。黎柏只是推迟了事故发生的时间而已。

　　黎岳晔不受：“我将去塞西利亚，不若转到黎斯、黎晖名下。”想要僵持的可以换个人继续，将军院不会平白丢掉唾手可得的财富。

　　黎柏大怒：“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去求学，又不是不回来！”他还在，黎聪也没死，轮得到孙女养家！

　　黎岳晔平静简单作出处置：“既如此，将军院得一半，江汉里得四分之一，剩余四分之一肖竹音、黎斯黎晖均分。”自从知道是岳微许出去的东西，她从未当成自己的，不闻不问不动用。

　　黎娴以前不沾手，现在必然更恶之，为竹音计应该勉强会接受。将军院得到财富应该算了结往事，她不想因为这个平白送了性命。

　　黎聪抢在老父亲发飙前道：“你可能对你生父的能力一无所知，你不拿大头，他们一分钱也不会到手。”现在的岳微再不会被人轻易逼到绝路，却更加低调。

　　黎岳晔便重新做了分派：她拿一半，将军院得四分之一，江汉里得八分之一，剩余的肖竹音、黎斯黎晖均分。

　　黎柏叹气：黎岳晔至少拿七成，毕竟这些年资产翻倍了，将军院的四分之一可以不动，这是协议最初拟订的份额。剩余的看最后能转让的情况吧，怎么转，还不是岳微说了算。

　　黎岳晔见祖父有了成算，便没再多言。

　　黎柏卸下陈年重担，不免又为孙女操持更多：“听说你与成家老大处得还行？”

　　黎岳晔没有应声。她听过祖父的筹谋，他总觉得怀璧其罪，不多找个靠山不安心。按照古代说法，一个武将生生将自己熬成谋臣，结果吃力不讨好。

　　黎聪见往事重现，不免浮躁：“成远眼高手低，黎家可不在他眼里。”

　　钱都分完了，一个姐姐不够，还要再毁一个侄女吗？没看到对方一成年就躲去塞西利亚？好似这里有洪水猛兽！几天的黑脸尽对着自家人，不问岳微、不问黎娴、甚至连孙女都不敢敲打，也不知这些年与将军院那些老家伙怎么对抗的！

　　黎柏没放在心上：“成钧有意，轮不到成远说话。”但到底有些踟躇，不再坚持出发前就定下结果。

　　黎岳晔深知黎柏固执，不免暗自头痛。

　　三人下楼，绝口不提商议的事情。黎斯见祖父心情变好，与黎晖渐渐活跃起来，总体来讲是一顿祥和的晚餐。

　　黎岳晔没有留宿，仍旧回了桂枝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