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恋人》洛汀

4、2017年6月15日，晴

　　钱错听了我的话忽然间长久地沉默起来，我有些说不清他沉默背后的意思，只是用头轻轻地蹭着他的肩膀。

　　钱错说过，这是我最常撒娇的动作，只是到底是不是，我已经都不记得了。

　　“你说，合葬啊。”钱错像是终于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一样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刚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手机里没有任何消息的提示音，显然他相等的那个人并没有给他发来消息。

　　“是啊，合葬。”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也许是前几天突然把自己名字忘记这件事让我害怕起来，我很想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把一切后事安排好，这样，最后的最后就算一切记忆都消失了，他们会不会按着我留下来的要求，让我体体面面地离开。

　　“好啊。”钱错把手机又重新放回口袋里，他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像是在掩饰自己刚刚的走神一样，对着我露出温柔的笑容，“阿晨，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的。”

　　是啊，只要我想，他确实是都可以的。

　　如果说，钱都这人有什么最让我接受不了的，那一定是他无条件的妥协和让步。我在他这里，似乎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明明他比我还小上几个月，却总是什么都让着我这个哥哥。

　　“你就没有别的想法？”我借着环境昏暗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他最近似乎总是很忙嘴角新长出的胡子茬让我贴过去的脸颊有些刺痛。

　　“我啊。”钱错笑，他五官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是那种不笑的时候高冷，笑起来可爱而孩子气的类型。

　　“我原本想着，要是你先离开那我就在你的边上留一小块地方，等我们再团聚还做一辈子的爱人。要是我这个心脏先英勇就义那我就把自己的骨灰洒在海里，这样我就可以留在人间继续守护你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我下意识地向上看着，私图让泪水克服地心引力而一直留在眼眶里。

　　“你怎么那么傻啊，三岁孩子都不信的传说你说你信了干嘛？”

　　我偷偷抹掉眼泪，闷着声音埋怨。

　　钱错说把骨灰洒在海里就可以一直留在人间的传说确实是我说的，只是，我说的时候确实没想过，五年以后这个中二的故事会把我感动到痛哭流涕。

　　听钱错说，从高中开始我的文笔一直都不错。

　　不同于同龄男孩子对球场的天生热爱，我这个人向来喜静，而且最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

　　从那次钱错告白后，我们依旧不远不近地相处着，学校里他还是我的同桌，我们还会一起学习一起讨论习题，甚至会一起在我们都擅长的英语课上逃课去学校的天台。

　　天台的秘密基地是钱错来之后才找到的，我们迅速在上面放上了装东西的架子和休息的垫子，只要一有空便要去那里吹着风然后讨论点儿关于未来的事。

　　“诶，下周高考你紧不紧张？”

　　我们两个坐在天台的边缘，我正翻着一本书，他一边咬着雪糕一边支出一条长腿踢了踢我。

　　“紧张？唔……还好吧。”小说正讲到激动人心的情节，我一时间没法分心回答他的话，只能敷衍地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什么啊，方晨，你是不是在敷衍我！”钱错跟不满地拿开我手中的书，“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都没以前上心了？”

　　“我哪有。”我被他的幼稚气笑，我把书倒扣在腿上，而后直起身子认真地看向他，“钱错，你紧张么？”

　　“我？我紧张什么？”钱错似乎被我激起了斗志，他冲着我挑挑眉露出稳超胜券的笑容，“方晨，咱们赌一把，高考分低的要答应分高的一个条件。”

　　“赌呗。”

　　我对于打赌这件事，向来有些无所谓。从他转到我这个班级开始，小到每周的周考，大到月考一模二模三模，我们两个似乎都是这样比着过来的。

　　只是，每次赢的那个人都是我而已。

　　“钱错，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啊。”

　　“我都多大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骨，哭鼻子这件事是我们两个都知道的梗。

　　那天他表白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懵逼的状态。

　　“要不，我们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我承认我高中时期看过的小说里也有描写同性恋人的，我曾经为那种爱情感动过，却没想到有一天它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不。”

　　这是钱错第一次名正言顺地拒绝我的意思，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脾气太过不好了一点儿。

　　“方晨，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钱错见我没有反应似乎有些焦急，他向前走了小半步小幅度地用手摇着我的衣摆。

　　我……我张了张嘴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很想说让我再考虑一下，然而这便是又给了他希望，我害怕，当我真的再说拒绝的时候，他那张总是对我笑的脸上会不会露出绝望。

　　我的沉默让他真的怕了，他继续拽着我的衣摆，力道却也只到刚刚的二分之一，“方晨，我收回刚刚的话好不好。你……你就当没听到那些话行不行。”

　　直到钱错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才惊慌地发现，我这次似乎玩大了，我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对他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他的头埋在我肩窝里让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我无奈地笑。

　　“我没有不高兴。”我用手拍着他紧绷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对他说，“等咱们高考我我就给你答复好不好，你放心无论我们相不相爱我都不离开。”

　　“钱错，我忽然认认真真地叫了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棕色的眸子里有两个小小的我。

　　“我们恋爱吧。”我认真地看着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谈一场和死亡赛跑的恋爱。”

　　“啊？”钱错整个人愣住了，他抓了抓头发，才后知后觉地囔囔道，“方晨，方晨你真的答应了？这是我这个样子好丑啊，今早都没有洗头。”

　　他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啊。我在心里暗暗地吐槽。说句实话，今天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勇敢的时候，我竟然对着一个同性的人表白了，还得到了回应。

　　我在他的嘟囔声中有些羞涩，我往钱错身边挪了挪，学着电视剧中主角恋爱时那样，小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我们以后要考一个大学。”钱错牵着我的手，低着头在我耳边说着自己的计划，“然后你学汉语言，我学编辑，这样以后你出书我就可以当你的责编为你保驾护航了。”

　　“保驾护航？钱错，你以为我写文是在打架么？”

　　“现在网上红眼病那么多，谁知道会有谁伤害到你呀，我得未雨绸缪好好把你保护起来。”

　　钱错的话，总是孩子气中带着认真。

　　时间在我们恋爱中过得飞快，高考结束我们两个人又回到了熟悉的天台，只是这次，是一个夜晚。

　　连续两天的战斗让我们两个人都有些吃不消，钱错脸色里还带着点儿青白，一看就是这种高强度的考试让他心脏透支了太多。

　　而我这次也是异常艰辛，我的记忆在答理综的时候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好在最后一切都想了起来。而我在经历了那一场惊心动魄以后，直到现在右手依旧不停地抖着。

　　“方大学霸，这次考的怎么样？”他喝了一口水，这次换成他躺在我身上。

　　“还行。”我笑着把他已经长长的刘海扒拉到一边，露出那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眸子。

　　自从和这个人表白开始，我就爱上了看钱错的眼睛，他的瞳仁里似乎有着什么魔力，让我只要一盯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方晨，我困了。”钱错在我腿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方大作家，讲个故事吧。”

　　“嗯……我给你讲我最近在写的小说，”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准备把新想的脑洞说给他听，“在古蜀国里有一个传说，一个人生前如果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那他可以把自己的骨灰撒进海里，这样他的灵魂就可以留在人间……”

　　“所以，你这次又要写一个阴阳两隔，爱而不得的故事？”钱错在我的腿上睁开眼，笑眯眯地看向我，“怎么总写苦情的啊，是我给你的甜还不够么？”

　　“钱错，是我给你的甜还不够么？”

　　我忽然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二十五岁的钱错。

　　“方晨……对不起。”他红着一双眼睛，就像是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你知道的，我们总有一个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