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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行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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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灰色的瓦片一层压一层铺叠而下,圆形的瓦当上连珠纹环首相接,内雕四个小篆“长乐未央”。
翘角上的骑兽仙人面朝庭院,一棵杏树花开荼蘼,粉白的小花密密匝匝蔓延一树,花瓣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粉白一地。
雕着四合如意纹的木门紧闭,五枝铜灯将屋内照的明暗交织,铜镜如鉴照着床榻上的两个人。
苻玉珩一只手摁在拓跋楚燃颈侧,一只手撑床,眼中泛着红,极力的压制满心苦楚。
“我们的过往,你一点都不念吗?”语气中的破碎、无奈任谁都听的出。
拓然楚燃的脸上是讥讽、是鄙夷、是不可置信,“苻玉珩,你跟我谈过往,你怎么张的开口?”
“你都不会觉得自己下作吗?”拓跋楚然的脸生的很是漂亮,说出这般尖利的话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楚燃,你想想我的处境,陛下诏书,我要遵天命。”眼中起了微红,语气中带着悲凉。
“啪!”的一记耳光,决绝的落在苻玉珩脸上,右脸火辣的痛。
比疼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欺辱感、是悲伤、是无奈,他是大魏皇帝的嫡子,先皇后的二皇子,太子唯一的亲弟弟,天潢贵胄。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勿要说扇他便是言语不敬、行为不尊都可以按照大不敬,将其下狱。
这一巴掌激起了苻玉珩的怒,他抚下了身子强吻拓跋楚然,这次拓跋楚然没有挣扎,没有反抗,舌尖温暖。
只是他的的右手落下,反手去够被褥下,摸了一阵才摸到一样硬物,试着取了几次才单手拿出。一柄极冰冷、锐利的匕首抵在楚玉珩面前。
“苻玉珩,我不防告诉你,我与你早就没了旧情。”拓跋楚然说的很慢。
铺天盖地的灰败感席卷而来,“楚燃,我们之间,也到了你要我死的地步吗?”语气如冰雪破碎。
匕首向前顶在了苻玉珩的脖颈上,这把匕首还是苻玉珩送给拓跋楚燃的。
那时拓跋楚燃还是个孩子,苻玉珩从宫中寻了这把精钢做成的匕首教他防身,因为是御赐之物锋利自是非比寻常。
匕首逼的太近、太狠,苻玉珩感到了脖颈上的疼痛,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利器的冰凉从脖颈寒到心里。
“好啊!拓跋楚燃既然这么恨我,死在你手上,我也甘心!你杀我,我不躲。”苻玉珩挺直了背脊,直视拓跋楚然的眼睛。
苻玉珩往前进了一步,匕首抵在颈间,血溢出流到刀背上,滴到拓跋楚然的手上,粘稠、温热。
苻玉珩说的是对的,拓跋楚然下不去这个狠心,这个人在他还是孩子时就陪伴在他身边。
苻玉珩教他儒家哲学、教他史学经典、骑马写字,他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缠绵都是这个人,他下不去手。
“你出去,离开这里,这个质馆再不要踏入一步。”拓跋楚然并没有收回匕首,两人之间那么近却隔着生死。
“楚燃,发生的事你接受不了,我可以等,等你能接受的那一天,好不好?”他是嫡子皇家贵胄、战功彪炳,如此已是碾碎一身傲骨、放下所有骄傲。
苻玉珩下了榻,银色的流云纹发冠高束马尾、挺拔的身形下是席卷周身的无尽灰败,甚至连走出质馆大门的力气都失掉了,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门?
“将军,快宵禁了,你要现在回府吗?”,门房提起灯笼,烛光忽明忽暗,照到将军衣领上的污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苻玉珩脖颈上的伤。
苻玉珩来时骑马,回时突然就不想骑了,夜色已起离宵禁不久。
长安城一片空寂,这般热闹的一座城,竟也有空空荡荡的时候,再高贵的出生,都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从质馆回了宁安王府,有下人提了灯笼匆匆迎上为将军引路,进了内室有仆从替将军更衣,看见将军颈间的伤口,交领锦袍上沾着血迹,匆匆低头移开目光。
躺在宁安王府的榻上,窗下的小几上碧玉笼形炉升起袅袅白烟,在月光下飘散四处,是拓跋楚然最喜欢的檀香,醇厚、绵长。
京郊南大营
鹰隼在天空盘旋,绘着白虎的旌旗在风中咧咧作响,有兵士刺出手中长矛,有兵士持甲盾防守,反复不断练习长蛇阵。
一位面庞白净、身影消瘦的太监在将士的引领下进了军帐宣达圣意。苻玉珩平素都在京郊南大营督军,看战士们操练、演习,最近京中是不太平,但跟他关系不大。
无端端有太监来京郊南大营传陛下旨意,让苻玉珩进宣室殿议事,此时、此事有些微妙,但陛下旨意不能违逆。
父皇穿着赤红色的九尾金龙龙袍,姿容瑰伟、龙章风姿,眉目间尽是威仪,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样子,眼神中满是锐利。
“儿臣,拜见父皇。”苻玉珩恭谦行礼,跪的端正。
父皇成为皇帝之前也是武将,生的高大巍峨、孔武有力,走到苻玉珩身边。
“听说,你受了外伤?”
一句话印证了苻玉珩的疑虑,叫他前来就是为了让父皇亲见他脖颈上的伤。
“儿臣,前日在校场带兵不慎划伤。”苻玉珩解释,话说的尽量坦然,此话是欺父更是欺君。
苻玉珩一身正红色云锦交领朝服,玉石大带挂在腰间垂于腿面。
脖间上的伤已有两日,看着是结痂了但还是清晰,为了掩饰他在朝服里又穿了交领的单衣,但是细看之下伤痕难掩。
父皇视线落在这道伤痕之上,面上泛起愠色,“皇室亲贵、朝中重臣都敢刀架颈上,狂悖至此怎能留他们性命。着令廷尉王太则彻查此事。”
陛下身边的王公公随机应声,诺诺下去。
“父皇,不要。没有这回事!”苻玉珩当然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急着跪行几步叩首在父皇面前。
“此是欺君,你可知道?亡国俘虏,我没有杀他们已是皇恩浩荡。不思感恩,冥顽不灵。”语气中天子之威,不容置喙。
京校大营的兵士不可能得见天颜,将士们都是与自己浴血沙场的人,不会是他们?
质馆的门房、宁安王府的下人,替自己更衣的婢女,看见这伤的人中是谁,在向外传递消息?
“父皇,求你不要捉拿拓跋楚燃,他不过无心之失。”
“无心,都敢到刀架颈上,有心,你还能活着?”
苻玉珩匆忙跪地磕头:“求父皇收回成命。”
“行刺皇亲国戚是重罪,你不报也不是无责。”天家威仪,不是苻玉珩纠缠就能解决的。
廷尉大狱
拓跋楚燃脖颈一圈灼烧般的疼,身体的全部重量卡在脖颈上,脚上像是绑着千斤巨石,要将他整个人坠入地狱,巨疼和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袭来。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拓跋楚燃的眼神开始溃散,意识一点点模糊,这才有一张凳子送到他的脚下,让他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的空气进入肺里,才让他得以缓和这生死一线的窒息。
这是站笼之刑,将人吊在一个巨大的木制站笼里,笼的上端有一个搁置头颅的卡扣,人站在里面时,脚下如果有凳子还好,还能呼吸自如,但是一旦凳子抽离双脚悬空,死亡就扑面而来。
廷尉吏方财义走了过来,点了两人“把他摘下来。”
拓跋楚燃终于从站笼里出来,刚刚进廷尉狱时,他已经挨过杀威棒,此时身上的巨疼让他没法站起来。
这一日里他已经一遍遍被这种窒息感折磨,杀威棒打的他刀割似的疼。
廷尉吏捏住拓跋楚燃的脸,极大的力道捏痛了拓跋楚燃的牙根,刚才的窒息此刻他的咳嗽也没有停止。
廷尉吏有四十岁,长的甚是魁梧、一脸的胡茬刺出面皮,直盯着拓跋楚燃的这张脸,咽了口水!
“难怪会做了男宠,将军收拾你收拾的舒服吗?这张面皮长的果是爷们看了都会心痒。”
男人说话粗鲁,哈哈大笑起来,周遭众人听到这话也知道廷尉吏真实的意思。
这男人长的真好,鲜卑族当世几大民族中最漂亮的民族,皮肤雪白说是玉色都不为过又有皇家血统,五官里无一处可指摘,一双瑞凤眼美如星辰落入其中,漂亮却不是女子的柔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鲜卑族果然出美男子,以前听别人说你是凤凰,我还不信,果然是尤物。难怪能做了车骑将军的男宠,你这般的人物是该被人好好伺候的。”周围笑的更大声。
那男人将脏手伸进了拓跋楚燃的嘴里,竟在他的嘴里打圈是温暖的触感,嘴里的细肉竟让他觉得刺激。
拓跋楚燃感觉到了这手指的肮脏,咸腥味涌出口中,恶心的他不尽反胃,一天里他滴水未进竟也吐不出东西来。
拓跋楚燃曾经的代国皇子,代国皇室血亲中最亲近的一支,如今沦为阶下囚,活的这般苟延残喘、尊严尽丧。
他狠狠地咬了下去,简直可以咬断廷尉吏伸进来的手指,廷尉吏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拓跋楚燃还敢咬他,疼的脸色煞白,“快,快!”
旁边的男人见了,更是要在廷尉吏面前表现一脚飞起,周围的二个人也拥了上来。
一脚接一脚踢的拓跋楚燃忍不住的呕了起来,有温热从喉间涌了出来,一阵咳嗽吐出满口的血溢在地上。
廷尉吏从后面一把抓起拓跋楚燃的头发,力量之大甚至揪起了楚燃的上身。
“被人豢养、男宠而已,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廷尉吏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眼中泛起杀意,手指被咬的皮肉开裂,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