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咖啡屋》温青和

4、她，居然是个万人迷（一）

　　颜辛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直到感觉身上的压力渐轻，她才发现女鬼的注意力全数转移到了那位所谓的新店长身上。
　　这事居然是真的。
　　新店长？又是打哪来的？
　　被吊在半空的颜辛看着底下一小点儿的身影，对方一头黑长头发，站着的模样乖得像一只小白兔。比起自己，颜辛忽然对她生出了更多的担心：
　　这个人不会是来送死的吧？
　　扭过头的女鬼呆了又呆，脸色说得上是精彩纷呈，她忍了忍，头发也跟着发抖，拎得颜辛一上一下的，颠得反胃。
　　女鬼抓狂地吼：
　　“我就没在问你的名字！”
　　女鬼一发火，殃及的又是倒霉的颜辛。
　　颜辛感觉自己泛起了一肚子酸水，心里想：这算什么事啊！
　　过去的二十几年，颜辛过得也算顺风顺水。她虽然出身孤儿院，从小无父无母，但天性里没什么记挂，觉得这样也好，从来都不上心，没什么郁悒的时候。林静雪反而时不时说她：我看你啊，是纯粹的有点没心肝。
　　林静雪是和颜辛一起长大的朋友，两个人长在同一个孤儿院，小时候关系就好，只差没穿同一条裤子了。
　　说来也算温馨——小时候的林静雪长得一张讨人喜欢的圆圆脸蛋，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宝石，嘴巴也甜丝丝的，那些领养孩子的夫妇们见一眼就喜欢她，每回她都是最惹眼的小孩子。但林静雪哪里都没选，不去富贵人家里当小公主，反而在孤儿院里当大姐大，整天操心寡言少语的颜辛，就怕自己走后颜辛就得让人欺负，最后每回有领养的家庭到来，她总是第一个溜，做出讨人嫌的样子。
　　所以颜辛生气归生气，也念着她的好，只打算等林静雪回来再跟她算账。
　　可还没等到林静雪回来呢——估计是二十几年积攒的霉运一起爆发了，颜辛头一回觉得：
　　她确实是——倒霉透顶了。
　　不然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离奇，离谱，她再多用几个词来形容都不够。
　　被一个发疯的女鬼困着还不算，现在出现了个新店长，看着却弱不禁风。颜辛真怕女鬼一生气，把她们俩一起蘸酱嚼了。
　　也许都不用蘸酱，生吞就行。
　　突然间，颜辛听见新店长无奈的声音：
　　“是你问我，我才回答的。”
　　女鬼倒吸一口凉气，头发气得过筛一样抖了起来，把颜辛甩得头昏脑涨，一口气充胀在鼻腔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果然——
　　颜辛一颗心冷了又冷，再次意识到能出现在这间咖啡屋里的果然没有什么正常人。这位新店长不仅不懂得看人脸色，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女鬼阴森森地回过头，她终于停止了抖动头发，一脸无语地在颜辛眼底下抽动着脸。
　　“你可以先把她放下来吗？”
　　新店长在那好脾气地问着。
　　颜辛：……
　　女鬼：……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大概是懒得理了，女鬼一言不发的，完全放弃了和新店长对话，反而专心地把注意力挪到颜辛身上。她张开嘴，一阵逼人的阴冷朝颜辛的头皮贴近。颜辛睁大了眼，看着她的脸又一次崩裂出条条皱痕，底下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她那张脸皮，却在这大张嘴的弧度下超出了界限。
　　颜辛这才惊觉，眼前女鬼的脸要坏掉了！
　　就在差点被嚼进女鬼肚子时，颜辛嘶哑着嗓喊：“你的脸！”
　　女鬼停下动作，歪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她伸手按上那张岌岌可危的脸，咧嘴笑笑，嘴唇一动，似乎还想和颜辛说声谢谢。
　　可她还来不及发声，喉咙里那点调笑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颜辛又是一阵晕，回过神时，她已经被甩在了吧台下，眼冒金星，背部针扎一样地痛。
　　有东西糊住了视线，颜辛扯下来一看，才发现是女鬼的脸皮。
　　女鬼的头发也被切成两段，她又气又急，捂住自己的背，又要捞头发，又要抓脸，手忙脚乱地：
　　“我的脸！”
　　“我的头发！”
　　女鬼快步迈到颜辛身边，扯回脸皮，她咬牙切齿，转过头就骂：“你好不要脸，怎么偷袭我！”
　　小白这会倒是露头了，它悄悄地躲在吧台下，对颜辛说：
　　“有救了有救了！新店长好厉害！颜辛你看到了吗？她‘蹭’地一下把伞甩了出来，‘蹭’地一下，伞又飞回去了！”
　　“你刚才去哪了？”
　　“哎呀，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你快看呀！”
　　颜辛顾不上疼，也跟着看，视线全部停在那位新店长上。
　　颜辛的第一印象是那张过分惨白的脸，至于其他的，一概没有力气看清。现在缓上了气，才看清那人的全貌。
　　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领口坠着一个银色十字架。一手拎着小皮箱，一手拿着雨伞。站在店门口，安静得像在躲雨，如同一幅名画。
　　她看着太年轻了，也许只有二十出头。一张女孩的脸，干净得让人说不出狠话。颜辛想象不出来，她就是刚才在小白口中“蹭蹭”两下差点把女鬼打哭的人。反而，她看起来才更像个爱哭鬼。
　　毫无由来的，颜辛感觉自己的心忽然陷下去一块，现出急需填补的空缺。
　　女鬼怒气冲冲地跑到她面前。她道歉，声音很诚恳：“真不好意思。”
　　女鬼：“打都打了，道歉就能算了吗！”女鬼一边调整自己的脸皮，一边朝新店长逼近。店长朝后倾，女鬼就不依不饶地往前贴。随着她们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女鬼却突然弱了气势。
　　“喂，你的脸很眼熟诶。”女鬼拧巴巴地问，舌头打结一样：“你、你和Grace什么关系啊？”
　　她站稳脚步，轻轻摇头：
　　“不认识。”
　　“哦，不认识啊，那就好！”女鬼开心起来，又问她：“你说你是新店长？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陆，陆淡榆。”
　　颜辛发觉她的声音很清透，像掺了水。
　　“哦，陆……什、什么！”女鬼瞪圆了眼，“你说叫陆淡榆？你没开玩笑吧？你是说真的吗！”她突然绕着店长来回走，一圈又一圈的，像要把她看个皮穿骨：
　　“你就是陆淡榆？不是吧，怎么这么年轻？”女鬼诧异地大呼小叫。
　　陆淡榆点点头，表示她确实就是本人。
　　女鬼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天啊！陆小姐，幸会幸会！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呢！”
　　“你好。”
　　“你就是新店长呀，哎呀，真是不打不相识呢。”女鬼收了脾气，羞涩地笑：“我，我是你的粉丝啊！真没想到可以见到你本人呢！我，我喜欢你好久了！听说你都不会上采访的，好可惜哦，那些杂志连你的一张照片都没有，这下好了，我直接见到你本人了！”
　　“你好。”陆淡榆眨了眨眼，点点头。
　　颜辛看向小白，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情况？”结果她才发现小白也直勾勾地盯着新店长，眼里都快冒出星星了。她推了推小白：“干嘛呢？”
　　“别烦，我忙着呢！”小白头也不回地说，“我在看店铺未来的摇钱树！你知道陆淡榆是谁吗！陆淡榆诶，她是鬼区最出名的通灵师！颜辛，你街上随便抓只鬼都知道她的名字！”
　　颜辛不清楚通灵师是什么，但听小白这么一说，应该很有含金量。
　　但也不至于这样吧？一个一个的，都有些莫名其妙。那位坏脾气的女鬼突然变了样，小白也变了样。新店长和女鬼又说了两句，说的内容是什么，颜辛也没听清。再一看，女鬼一脸美滋滋地被打发走了。临走时，女鬼还扯下脸皮，从身上摸索出一支笔，非得店长给她签了个名才走。
　　小白感慨：“要不要这么拼啊……”

　　新店长走近了。颜辛看着她，眼神不自然地躲闪开，可没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她。
　　她弯下腰，向颜辛伸出了手。颜辛记得很清，她说她叫陆淡榆，说话咬字的时候很清晰，又有点轻，尾音飘荡荡的。
　　“我扶你起来。”她说。视线又扫过颜辛的工牌，“你叫……颜辛？”
　　颜辛借着她的手站起，她的手很冷，像柔软的冰块。
　　颜辛干巴巴地说了声你好。大概是现在的样子太狼狈，她很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最后低头看向她的工牌：陆淡榆，原来是这三个字。
　　陆淡榆问：“你还好吗？”
　　颜辛点头说：“我还好。”
　　她笑了笑，说：“那就好。”
　　她的眼睛又清又亮，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眨眼就是天真，纯粹的不谙世事。陆淡榆身上干净的裙子，拎着小皮箱的样子，一副优雅做派。颜辛平生头一回觉得心里难受，她诧异地意识到这是她从来没感受到过的自卑，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她，让她无地自容。于是匆匆收回视线，借故走到另一边，坐在椅子上休息。
　　注意力却没往外跑，仔细地听着那边的声音。小白从地上蹦了起来，唧唧喳喳且又兴奋地和她说着店里的事，接着又问她：
　　“陆小姐，你真的是新来的店长吗！”
　　陆淡榆笑着说是的。她就近坐下，把小皮箱放在身侧，小白跳到桌子上，激动地说：“陆小姐，我也是你的粉丝诶！你能来做我们的店长，我们实在是太兴奋了！”
　　它一蹦一跳地，甚至看了颜辛好几眼，企图在颜辛身上得到认同的回复：“对不对！颜辛！你快说啊！”
　　颜辛：“……嗯。”
　　小白直点头：“对的！我们都很感谢你！”
　　陆淡榆摇摇头，说：“这没什么。”
　　颜辛偷偷地看她们，心里想：这个店长是不是只会点头和摇头呢？
　　那边的小白还在问：“店长，为什么最近杂志上都没有你的消息了，你最近很忙吗？你最近在忙什么呀？”为了套近乎，它甚至不用陆小姐三个字了，直接顺口地叫起了店长。
　　她淡淡地笑，说：“我忘了。”
　　“哦原来是忘……啊？”小白迷糊着脸。
　　陆淡榆点点头，很认真地又回复：“是真的，我不记得了。”
　　颜辛也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去吧台倒了杯水，走过去放到陆淡榆边上，借此靠近彼此的距离。陆淡榆说了声谢谢，看着小白还是不明白的模样，耐心地解释：
　　“我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啊……”小白缩了缩脖子，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你怎么确定你就是陆淡榆呢？”
　　陆淡榆被小白逗笑了。她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脑袋，语调轻快地上扬：
　　“我有身份证呀。”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留言一点爱，作者不成苦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