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和更坏》李之

62、Chapter 62

　　贺以旋自然不可能跟韩勉把那天晚上的谈判内容叙述得那么细致，主要内容说得差不多，她抹去了关于韩勉是她的软肋的那部分。

　　但韩勉知道，她的退让，是为了保全他。

　　韩勉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他承认以前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成分在，觉得自己再胡闹，贺以旋也会无条件地接纳他。但经过了那个同生共死的晚上，他和贺以旋确实是多了一份默契，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而她也可以。

　　贺以旋刚才越说越落寞，也顾不上喝茶，现在手里握着的茶都凉了，韩勉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她如梦初醒地看着他。

　　他从她的手里拿过茶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贺以旋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她的内心的确是自责的。

　　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足够坚定，想帮助那些受害的女性追讨公义、获得重生，她前期为了说服Bella说得有多冠冕堂皇，现在她所作出的让步就有多自私。

　　Bella昨晚有联系过她，让她不要钻牛角尖，她们这些女性已经得到了比过去还要好的结果，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意，如果没有贺以旋，她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过着怎样的日子，虽然还是无法让卓凡得到真正应有的教训，但至少她们都踏出过一步、付出过努力，也和自己的悲痛过去和解了。

　　韩勉给贺以旋换了一杯热茶，再次放进了她的手里。

　　“以旋，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真挚。

　　贺以旋这下突然什么都想通了。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她可是贺以旋。

　　贺以旋笑了笑，如释重负。

　　韩勉看着贺以旋，沉思着什么，直到他终于打算开口，门铃响了，是来自小区门口的通讯。

　　贺以旋过去按下接听键。

　　“以旋，你昨晚不是说想要安眠药吗，我想办法给你开了些过来！开门！”

　　屋内太安静，房莉思的声音几乎是响彻了每个角落。

　　至少贺以旋确定，韩勉听得一清二楚。

　　几分钟后，贺以旋给房莉思开了门，房莉思没有留意到贺以旋一脸僵硬，自顾自地开口：“你脸色这么差，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贺以旋说：“还好……”

　　“你声音还这么哑，烟也抽了不少吧？”

　　贺以旋清了清嗓子，不敢做声了。

　　房莉思进了屋，瞧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由得叫了出来。

　　她曾经来过贺以旋的房子，冰冷得有点阴森，像是一点人气都没有，哪里还会有别人在，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熟人。

　　房莉思还没有消化好事实，韩勉就站了起来，乖巧地喊了一声：“房老师。”

　　“你好你好。”房莉思下意识应了一声，顿时以为自己开了学。

　　但这里不是学校，没有其他的老师和学生，没有黑板和课桌，没有课本和作业，是私人的生活。

　　房莉思想起来刚刚自己的大吼大叫，她连忙把手里揣着的安眠药盒背在了身后。

　　韩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房莉思端起了作为老师的和蔼笑容。

　　空气静了几秒后，贺以旋又清了一下嗓子，这回声音清脆了不少。

　　韩勉心领神会地走到玄关，“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贺以旋点点头。

　　“拜拜，房老师。”

　　“啊……拜拜。”

　　关门前，韩勉又看向贺以旋，旁若无人般地笑了笑，温柔而爽朗。

　　贺以旋背对着房莉思，房莉思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觉得她单薄的背影似乎在冬天绽放了。

　　关门的声音落下。

　　“我来之前还想帮你去医院看看他怎样了，去到才知道他出院了，没想到是跑来了你这里。”房莉思打量起贺以旋，家居服、素颜……还洗了澡，身上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韩勉临别前那旖旎的眼神，“你们俩到底做了什么？”

　　“吃了顿炒饭，还有聊了那天晚上的事。”

　　“……炒饭是正常意义上的炒饭吗？”

　　贺以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的手上接过了安眠药。

　　昨晚她太难受了，能求助的人不多，喝了点酒，忍不住找了房莉思，当时正值深夜，房莉思自然没有回复。后来贺以旋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她也忘记这回事，却没想到房莉思真的特意给她送药来了。

　　“我听朋友说这药效挺猛的，你别吃太多。”

　　贺以旋冲她笑笑：“谢谢你，还有那天晚上的事。”

　　“别那么言重，我也只是说了几句话，你真正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插不了手。”房莉思指的是卓凡无罪脱身的事，卓家的根基太深，房家和卓家无冤无仇，房家不可能真正去干涉，房莉思作为房家的掌上明珠，家里人几乎从不让她接触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到最后房莉思能做的只有保全贺以旋和韩勉了，“就算对象不是你，一个是我的同事，一个是我认识的学生，明知道这件事有蹊跷，我也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的。”

　　贺以旋直截了当地说：“我确实是故意想把你拖下水的。”

　　“我知道。”房莉思经过这一桩事，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当初我也利用过你，才让陈赋行再次接近我，所以就当扯平了。”

　　贺以旋顿了顿，“陈赋行的情况怎么样？”

　　“他在疗养院，我没见到他。”房莉思放轻了声音，“他家里人说他的情绪不稳定，有时候要打镇静剂，医生暂时不让他见外人，担心会刺激到他。”

　　“那天晚上，他也帮了我。”贺以旋如实相告，“我已经不怪他了。”

　　“嗯，我会亲口告诉他的。”

　　贺以旋明白了，房莉思不会放弃陈赋行，而她自己也真正原谅了陈赋行。

　　过去他的确错了，他病了。

　　贺以旋早已走出来了。

　　她不想去怪罪一个病人。

　　房莉思问：“你之前说的那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就是韩勉吗？”

　　贺以旋坦然地点头。

　　房莉思哑然。

　　贺以旋曾经向她坦诚过自己有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距离那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日子，房莉思看着贺以旋如常生活，以为她早就把那个人放下了，没想到依然放在心上，甚至还甘愿为了他豁出一切。

　　房莉思认为贺以旋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再不合理的行为在她的身上也会变得合理。但是，贺以旋会对一个高中生动心，确实远超乎了她的预料。

　　“你和他，现在到什么地步了？”房莉思不禁联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师生恋小说，一开始再纯粹的恋爱，情到浓时自然就擦枪走火了。何况贺以旋和韩勉，两个人相貌和身材都极佳，年轻气盛，光是看着对方，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纯净的心思。

　　“还是老师和学生。”

　　“可他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学生看着老师的眼神。”高中生藏不住心事，就算房莉思一开始不知道韩勉就是贺以旋心里的那个人，之前在学校里看到韩勉，她也察觉到韩勉对贺以旋殷勤的示好。但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贺以旋不会瞧得上高中生，便也只当做那是韩勉单方面的青春期萌动。

　　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两情相悦。

　　不对，魏新是知道的。

　　房莉思这才终于明白，魏新为何突然从贺以旋身上抽离，还有他的各种言下之意。

　　魏新居然真的输给了一个高中生。

　　在震惊之余，房莉思逐渐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

　　两人身份悬殊，可又共同经历过生死，感情自然会更加升温，要断难断。

　　贺以旋说：“我和韩勉认识的时候，我还不是老师，他也不是我的学生。”

　　一切倒真的是机缘巧合，以前她从来只给成年人授课，陈赋行开始接手培训机构的生意后，莫名其妙给她指定了高中生的大课堂，她认识了田钰薇，才和韩勉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接触。

　　贺以旋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认真地说：“但既然我现在是他的老师，我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她花了那么多的精力，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到最后都只为了保住韩勉的未来，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重要时刻毁掉一切。

　　房莉思问：“你要等他长大吗？”

　　贺以旋摇摇头。

　　“不是我等不等的问题，他本来就会长大。”长大以后，他的世界就会更辽阔，他不可能只看见她。

　　房莉思明白那些世故，但她本来就是对爱情充满了幻想，没有贺以旋那样的悲观，“你豁出所有都要去保护的男生，凭什么要因为其他人的闲言闲语，就去让给别人？”

　　“我没有让。”贺以旋被房莉思说中了心事，缓了一下，才补充道，“我只是没有去争。”

　　“这真不像你。贺以旋看上的男人，什么时候不敢去争了？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小你六岁的男生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居然让你如此小心翼翼。”

　　贺以旋不中房莉思的激将法，可她顿悟了。

　　她喜欢韩勉，但也不能为了韩勉完全改变自己，处处迁就。

　　大不了痛快一场后，又痛苦一场。

　　痛苦过后，她就又能重生了。

　　对啊，她可是贺以旋。

　　她怕什么？

　　她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