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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撞入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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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如蕴拒绝不得,便端着药进去了。
纱帘床帐里,左相夫人坐起身。
看清来人的脸后,她的神色带了些嘲弄。 “原来是个熟人。”
荆如蕴也不恼,屈膝一礼,将药碗递过去。 “夫人,您的安胎药好了。”
左相夫人没接。
“我怎知道,你给我的是不是什么毒药?”
荆如蕴心中一哂。
巧了,原本的还真是毒药。
“这安胎药从头至尾,都是奴婢亲手所熬。奴婢担不起出差池的责任。”
左相夫人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打算刁难。
而荆如蕴已经猜出对方所想。
“这补药温服为宜,当下是最好的时机。夫人莫要放凉了,以免药效减半呢。”
听她这样说,左相夫人便接过了药碗,“罢了,谅你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那药又酸又苦,左相夫人捏着鼻子,终于费力的喝干净。
“你且在此候着,”她指使荆如蕴道,“待这药生效了再离开。”
荆如蕴依然是那幅办公事的样子,“自然。”
“愣着干什么?还不拿赏钱。”
得了左相夫人的吩咐,那贴身丫鬟如同奉着什么鸡毛令箭一般,把赏钱丢给荆如蕴。
荆如蕴谢过,大大方方的接了。
左相夫人看在眼里。
忽然觉得自己那些落井下石的心思,都有些可笑。
身份变了,地位变了,衣着变了。可这姑娘的言行和气度,与当初并无半分不同。
也不知道荆家那位软柿子似的娘,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女儿。
自家女儿要是能有荆如蕴一半的模样,她也知足了。
想到这里,左相夫人心中生出几许烦躁来。
她对丫鬟挥挥手,“你送她出去吧。”
走出垂花门,荆如蕴才想起来,熬过药后自己还没有收拾灶台。
“我要再去一趟小厨房。”
“果真是学不会规矩,怎么这么多事。”
贴身丫鬟没看到荆如蕴吃瘪,显然不是很痛快。
“药渣没倒掉而已,”荆如蕴笑吟吟,“您若是愿意代劳,我便先谢过了。”
那丫鬟一噎。
走进小厨房,荆如蕴发现自己用过的瓷碗,已经被冲洗干净,放回了架子上。
药渣自然也已经被人倒掉了。
“我们相府的人,自然都有规矩得很,”贴身丫鬟讥讽道,“不像有些人毛手毛脚,丢三落四。”
荆如蕴不答。
这幅全然忽视的姿态,叫她一拳捶在了软棉花上。
那丫鬟继续讥嘲,“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做起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来,你倒也挺乐意的。”
“大家同为奴婢,谁做的不是下人的事情?”
荆如蕴看似压低声音,实则让周围人都能听清楚,“这里是相府内院,您作为忠仆,还是慎言为好。”
贴身丫鬟气得咬住牙。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待到将荆如蕴送出门时,她挑衅般道,“不知令堂过得可好?”
听闻荆家女眷没入教坊司,想必能戳中荆如蕴的痛点。
“我过些日子去那边探望朋友,说不准也能顺路拜访令堂。”
“这恐怕不顺路,”荆如蕴道,“家慈已然西去了。”
“不过,你想拜访也不难。”
“自己去阎王殿里走一趟,不就行了?”
说罢,也不看对方气急的脸色,转身上了马车。
*
皇宫。
大殿里,嘉宁公主正在向母亲哭诉。
“母妃,我真的好委屈……”
方才皇帝得知了宫外的事情,将她传召过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父皇罚了我的月俸,还当着李公公的面骂我不成器,说我差点让太子陷入危险。”
“我求了好半天,才把父皇哄开心。”
“带太子出宫这件事,是你主动提起的,自然会要你担责任。”
淑妃摸了摸女儿的头,“下回注意些吧。”
嘉宁公主娇养惯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分明是他自己不小心,吃个话梅也能噎到,凭什么算是我的错?”
“就凭他是太子,是皇上最看重的人。”
淑妃用最柔和的语气,讲出最冰冷的道理。
“还有,注意你的称呼,对小殿下放尊重些——即便是在本宫的钟粹宫里。”
“是,母妃。”嘉宁公主讷讷应了。
淑妃是最早入宫的那批人之一。
在其他妃嫔历经风波,位份升降处境起伏的时候,她始终稳居妃位之首,无人能够撼动。
不同于其他世家女,处处百依百顺,跟个木头似的人。淑妃最初,便是因着有小脾气使小性子,才得了皇帝的青眼。
但嘉宁公主清楚,她的母妃,虽然性子娇纵,但永远能掌握好程度。
即便稍有逾矩,也绝不会使人觉得冒犯,才拿捏到父皇的心思。
当今皇后久病,除去抚养太子的欣贵妃,整个后宫里,属淑妃的地位最高。
嘉宁公主曾问母妃,皇后数年不曾见人,恐怕早已病重,而太子年纪尚小,也不知道能否平安活到成年。母妃为何不暗中运作,让自己的地位再升一阶?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淑妃一巴掌扇在脸上。
淑妃告诉嘉宁公主,拥有父皇的宠爱,便拥有无上的权柄。
在被允许的范围之内,即便捅了再大的篓子,把事情翻出花样来,也有母妃给你兜底。
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哪怕一丝一毫,也绝不许有。
回想起这些,嘉宁公主把自己的不忿收了起来。
母妃的话,从不出错。
她听就是。
淑妃见女儿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十分欣慰的点了点头。
“嘉宁,你怎么了,”她瞧见对方揉了好几次胳膊,“是不舒服吗?”
嘉宁公主噘着嘴,将自己的衣袖撩起来。
“还不是那个没规矩的奴婢干的。”
保养精致的肌肤上,赫然是几道红痕。
淑妃心疼道,“什么地方的贱婢?本宫看她是活腻了。”
“这般粗手粗脚,就应当拖去慎刑司好生惩治。”
“女儿哪里敢。”
嘉宁公主哼了一声,“那医女是救了太子的功臣。”
小太子窒息噎住时,嘉宁公主错认为是哮喘。她想要压住太子的挣扎,就用上了蛮力。
当时荆如蕴为了救人,不得已才将公主推开。
嘉宁公主那时候吓破了胆,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而荆如蕴要将她推开,便只能更用力的揪住胳膊将二人分离。
嘉宁公主觉得委屈,将此事避重就轻的讲给了淑妃听。
“女儿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可那医女,却下手不知轻重。”
“她不知道掐了什么穴道,女儿的胳膊现在还疼呢。”
“她一下把女儿给推出好几尺。女儿若是没站稳,跌倒在那么多人面前,恐怕更是要丢皇家的脸。”
“她还好大声音的说,皇弟是噎食,不是哮喘。”
“这简直当着京城所有百姓的面,把女儿的面子往地里踩!”
淑妃摸摸女儿的手,“这样没规矩的东西,你寻个由头处置了便是。”
“可太子喜欢她呀,”嘉宁公主不情愿,“不但免了她的礼,还亲口叫她姐姐呢。”
“人对于救命之人,总会有些不同情感的。”淑妃道,“那医女救了太子一命,太子自然也会对她记挂些。”
“女儿费心费力,买了一整条街的吃食,也没见太子对女儿笑一次。” “可面对那医女的时候,太子他笑得那叫一个好看。”
“你可是因着此事委屈了?”
“正是。”
“傻。”
淑妃敲了敲嘉宁公主的额头。
“你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是天子的女儿。”
“而那个医女,永远只是最下贱的奴婢。”
*
马车里,荆如蕴放松的向后靠着。
今日虽然稍有波折,但自己的差事已经顺利办完。
待会回到太医院,可以好好休整一番,顺便思考一下这赤芍白芍之事。
车窗外的喧闹声音,逐渐越退越远。
荆如蕴只当是自己思索入了神。
直到车身颠簸了一下,她才恍然意识到不对劲。
从左相府回太医院,需要穿过热闹的市集。
除非,驾车之人并没有原路返回。
荆如蕴立刻警惕了起来。
她稍稍掀起车帘,从缝隙中向外看。
没有热闹的商铺,没有来往的车驾,没有人群的喧哗。
不知何时,马车就已经脱离长街,进入了一道寂静的小巷!
荆如蕴几乎可以确认,是幕后之人动手了。
她回长安没多久,人不生地不熟,也不清楚这条小巷通往什么地方。
与其等对方抵达目的地,不如在半途想办法脱身。
可目前摸不准情况,也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或许,可以出其不意。
荆如蕴撩开布帘,状似无意的凑向驾车侍卫,“咱们还有多久到太医院呀?”
那侍卫当即扭过头,警惕的看着她。
荆如蕴左右瞧了瞧,“这条巷子我没来过。”
她先是好奇,随后又了然的点点头。
“好在你机灵,抄了近路。不然按照来时的方向走,恐怕又要拥堵很久。”
听荆如蕴这样说,驾车侍卫明显放松了警惕。
他攥了攥手中的缰绳,“没错,这条路近便——”
荆如蕴冷不防扬手,浅色药粉撒了那侍卫一脸。
她方才借着谈话的功夫,不着痕迹的向对方靠近。
同时取出了常备的药粉,将掌心背在身后。
驾车侍卫大骇,但已然吸入了多半。
“你——”
“此药粉有剧毒。”
荆如蕴凑近道,“你若想要活命,便最好配合,将马车驾去东街。”
驾车侍卫闻言,却嗤了一声。
“迷香粉罢了。你真当我会被唬住?”
荆如蕴心中一惊。这侍卫居然通医理!
自己备着的毒药,都是遇水即化的,量也很小。能这般大把撒出去的,只有迷香粉。
如今被对方识破了计策……这侍卫有武功也佩着剑,荆如蕴后退一步。
不出意外,过不了几秒,对方就会昏过去。
但在此之前,她要小心被伤及。
荆如蕴没想到的是,那驾车侍卫虽然摸了剑柄,却没有要拔剑的意思。
他掏出个什么东西放到嘴边。
荆如蕴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拦。
尖锐的哨声响起。
驾车侍卫吹完手中的哨子,便抵不住药效,晕倒在地。
荆如蕴迅速跳下马车。
这侍卫传递了某种信号,很可能在召唤同伙。
她来不及纠结,朝着附近的矮房子钻了进去。
这是间破败的院落,在灰扑扑的窄巷里,显得平平无奇。
院中堆放着杂物,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房门虚掩着,荆如蕴推门而入。
但愿这屋子里没人。
房间内,光线昏暗。
荆如蕴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没有人声。
她将房门关紧了些,躬身行至窗前。
从破裂的窗纸缝隙中,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那驾车侍卫的同伙已经赶到。
对方有五六个人,将昏迷的侍卫扶起,随后在马车内查探一番,便分头潜入附近的院落搜查。
有一人朝着她所在的院落去了。
荆如蕴顿时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任何声音。
她面朝房门,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后退。
那人很快就会进屋。
自己总要先找个角落躲一下。
荆如蕴缓缓后退着。
一步,两步。
身后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荆如蕴僵硬的扭过头,对上一张戴着银质面具的脸。
是当初那个劫车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