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9、缘分

　　实在是太巧了。
　　有那么好几秒的时间，骆泫和韩修都没有动。玻璃蛮厚的，两个人的目光里分别具体带着什么看不清了，也没什么潜台词，反正就这么对视了挺久。
　　郑磊注意到了，出声说：“小骆。小骆？看啥呢......咋回事，认识啊？”
　　骆泫回头，先转开了目光。但他余光能看到，韩修还在看着他。
　　他回答郑磊：“认识。”
　　郑磊问：“不打个招呼？”
　　打招呼吗？
　　他昨天刚拒绝韩修吃饭，说是今天要工作，结果就在这里碰见了，他还在和别人一起吃饭。骆泫在桌沿蜷了蜷手指，觉得有点面热。
　　其实如果这时候骆泫不出去，只要韩修不进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但骆泫站了起来，也没穿外套就走出去了。
　　外面还是很冷的，风一吹头脑反而清醒了，但这时候退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冯兆津正把信封递给韩修，骆泫走近的时候听见冯兆津说：“这可是我直接管导演要的，他的剧现在是一票难求。”
　　韩修这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休闲装，大周末的也穿衬衫，就是身上气质没那天在公司那么冷硬了。他接过信封，说：“谢谢冯总。”
　　“客气。”冯兆津笑着说，“韩总不常看舞剧吧，到时候去欣赏一下。我这哥们儿是真的厉害，人家——诶，小骆？”
　　骆泫到了侧后方，冯兆津吓了一跳，然后对韩修说：“你说多巧，说曹操曹操到！韩总，这位是骆泫，就是这场舞剧的总导演。”
　　他想给骆泫介绍一下韩修，谁知道骆泫先点了头，说：“韩总。”
　　韩修伸出手，说：“我叫韩修。”
　　这是骆泫第一次听见这人的声音，有点低，很有磁性。他稍微点了点头，伸手过去和韩修握了一下。
　　很奇怪，明明骆泫已经在餐厅里待了那么久，而韩修大冬天站外边有一会儿了，可骆泫的手是凉的，韩修掌心反而很暖和。
　　两人个头儿是差着的，韩修微微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嘴边一直是带着笑的。
　　冯兆津立刻就看出了不对，这两人不仅看起来以前见过，而且有种不一般的磁场。冯兆津和韩修挺熟的，知道这是个狠人，在商场上很有手腕，而且是出了名的冷。
　　但这会儿韩修盯着骆泫，倒是一点儿也不冷了。
　　冯兆津站俩人之间笑出声，问：“看这样子，你俩熟？”
　　骆泫说：“之前见过一面。”
　　韩修说：“之前已经认识了。”
　　这两句话同时说出来，表达出的相熟度可不一样。冯兆津眼珠一转就有点感觉，说：“瞧你俩这默契，不行，我怎么也得再介绍一下。”
　　“骆泫，知名舞蹈编导。”他有模有样，一只手伸完放下又伸另外一只，“韩修，投行合伙人。”
　　骆泫和韩修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凤爪挺逗，于是都笑了笑。
　　骆泫这一笑是真心的，所以很引人注目，嘴唇轻轻抿着，眼角弯出的弧度很柔。韩修就这么看着，骆泫身上那件白毛衣是粗织的，高领在他稍微低头的时候蹭着下巴，明明是很稳重的三十岁男人，看着倒像是邻家哥哥。
　　“韩总吃饭了吗？”冯兆津问，“要不一起？”
　　当然不能一起，这就是客套一下，人家桌上还有别的朋友呢。韩修懂，笑着说：“不用了，我吃了饭来的。而且——”
　　他忽然看向骆泫，说：“骆先生不是还要工作？”
　　这话挺轻飘，冯兆津听得很懵，没敢接。骆泫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冯兆津，说：“我下午的确有工作。”
　　“啊对，小骆一会儿要去剧院。”冯兆津立刻附和，“他们这一行越到周末越忙，这不，我们都只能趁着午饭约一下。”
　　韩修看了他一眼，又看回骆泫，点了点头。
　　“那我们下次再约。”他说。
　　面前两个人，但很明显这话是说给骆泫听的，冯兆津倒也不觉得被冷落，就是挑着眉毛看戏。骆泫点头，说了声好的。
　　韩修紧跟着问：“你周五在剧院吗？”
　　他已经不用“您”了，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得很巧妙。骆泫答：“在的。”
　　“那我们周五见，很期待演出。”韩修笑着说，拿着信封的手抬起来了一下，说，“非常感谢你的票，改天我请客吃饭。”
　　冯兆津在旁边笑着翻白眼，心说那是老子托关系找的票，直接跳过中间人了韩修你小子很会过河拆桥嘛。
　　骆泫稍微后退了半步，摇头说：“韩总，不必客气。”
　　“你们快回去吧，”韩修看了眼他的毛衣，说，“外面太冷了。”
　　随后他也后退了半步，是个要走的姿态，双方就告别了。韩修离开，冯兆津和骆泫稍微目送了一下，韩修上了辆黑色的SUV，名牌，车头很大车胎很宽，看着非常有架势。
　　很符合他的气质。
　　韩修上了车之后把票放到副驾的座位上，轻轻地按了下喇叭示意，就开走了。等开出车场到了大街上的时候韩修低头看了眼那个信封，轻轻地皱了下眉，很重地呼出口气。
　　“跟我说要工作，”他声音很低地说，“骗人。”

　　屋檐底下，骆泫还站着没动。冯兆津先笑了，学着刚才韩修的语气，说：“走吧，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骆泫“啧”了一声，说：“干什么呢你？”
　　“我干什么呢？”冯兆津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他，“这得问你啊，你觉得我干什么呢？”
　　骆泫回身往里走，笑着说：“别烦人。”
　　“喔唷，这就嫌我烦了，也是，我哪儿比得上人家知冷知热的。”冯兆津和他勾肩搭背，说，“回去就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韩修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骆泫白他一眼，“没关系。”
　　俩人到餐桌边了，冯兆津说：“我不信。”
　　坐着的郑磊说：“半天不回来，我还以为我被两位抛弃了呢。”
　　“这要问小骆了，”冯兆津说，“人家和他难舍难分的。”
　　骆泫把他挂自己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说：“别乱说了。”
　　郑磊来了兴趣，问：“什么情况？”
　　“快加入，”冯兆津说，“我正在审小骆呢。”
　　郑磊刚才坐在窗边从头看到尾，说：“小骆，坦白从宽，刚才那人谁？我看你这反应不对。”
　　“难怪不用我介绍对象，”冯兆津恍然大悟地说，“小骆这是已经有新欢了啊！”
　　“嘶，”骆泫倒茶的手一抖，“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八卦，今年几岁了？”
　　“你说几岁就几岁，男人至死是少年！”冯兆津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能接上话。他们都太熟了，适当的时候可以逼问一下，就比如现在。
　　这局本来就是为了骆泫组的，这不是刚好撞枪口上了么。
　　骆泫说不过他，拿茶杯捂着手，一脸无语。
　　“其实啊，你俩刚站那儿，就面对面那样子，”郑磊用下巴往窗户那边侧了侧，说，“真挺般配的。”
　　一黑一白，是有点那个味儿。
　　“闭嘴吧，”骆泫无奈地说，“我都不认识人家。”
　　“哎，不对吧，刚才韩总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冯兆津是铁了心八卦，把刚才三个人在外面的场景给郑磊学了一遍，说：“磊子你是不知道，人家刚才说认识，结果咱骆泫非说就是见过面。就这人家还说下次再约呢。我跟你说，周五的那场演出你没跑了小骆，他去看舞剧，你俩这台上台下的不得对个眼神啊？”
　　“我靠，我错过了什么，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郑磊瞪大了眼睛，“师弟可以啊。”
　　“你俩烦不烦，”骆泫揉着太阳穴，看着对面捧哏逗哏似的两个人，说，“快点吃完上班去。”
　　“我俩烦，也不妨碍你和韩总发展。”冯兆津笑着说：“这人真不错的。”
　　骆泫向后一靠，说：“他不错和我有什么关系。”
　　冯兆津说：“他在金融界挺有名的，纯凭自己打拼出来的，能力没得说，海归，而且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尤其现在是投行合伙人了，简直了，香饽饽！你知道圈儿里有多少大老板看准了想撮合他和自家闺女吗？”
　　骆泫喝茶，说：“不知道。”
　　“很多，总之很多。”冯兆津一本正经地说，“但奈何人家都看不上，但凡组的局看着像相亲的一概不去。人家高冷禁欲，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弯的。不过这就说的通了，难怪一直身边都是空的。”
　　骆泫缓缓地放下杯子，那句“你今天怎么就知道他是弯的了”就在舌尖，没说出来。
　　“但确实性格太冷了，我跟他合作过一次，是个能交的朋友，就是那架子一摆，也有好多看不顺眼的。”冯兆津对骆泫说：“但他对你不一般呐，那小眼神，啧，我从没见过韩总和谁说话的时候是那副表情，他那人一般没表情。小骆，可以啊。”
　　“不，”骆泫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
　　冯兆津对他这态度不以为然，说：“大老板和艺术家向来是绝配，诶诶诶，霸总文学看过没有？霸道总裁小娇妻！玛丽苏甜剧，我给你推荐几部啊......”
　　“别，”骆泫眼看着这人真要去拿手机，赶紧伸手挡住了，“你推荐我也不看，不感兴趣，没时间。”
　　“骆啊，你太稳了。韩总大帅哥，真的不动心吗？”冯兆津按灭手机，语重心长地说：“哥不是没道德啊，但忘记前任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找下一个。”
　　骆泫点了下头。
　　冯兆津用一种极其求知的眼神看着他，问：“你和他到底怎么认识的？”
　　“他是，”骆泫想了一下，还是说了，“邹亮的上司。”
　　“我勒个去，”郑磊睁大了眼，“这奇妙的缘分。”
　　都是朋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骆泫就把前天的事儿说了。但他没提韩修把骆铠他们给收拾了的那一部分，就说是骆铠他们去闹事，他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韩修，于是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唉，牛还是铠铠牛啊，”郑磊摇着头笑，“被惯的无法无天了。”
　　这就是年轻人和年长一些的不同，孩子们还没参加社会，尤其是家庭条件好的，就觉得出气要紧，没把整个公司砸了都是手下留情。但已经出来工作养家糊口的人不这么看，无论是否正确，感情和工作都是分开的，拎着棒球棍找到人公司去的事非常不光彩。
　　然而冯兆津是个不着调的，果断帮亲不帮理，激动地说：“我觉得挺爽的，兄弟义气，铠铠出手肯定是邹亮那小子欠收拾。小骆你没带你弟弟吃顿好的奖励一下？”
　　骆泫实在没忍住，拿过餐巾顺手就扔了过去。
　　狐朋狗友。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