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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隔墙耳 ...

  •   褚怀是在褚敬文登基那年出生的,出生便被赋予了祥瑞的意义,都说,二皇子与胜利一同降临,是上天的恩赐与祝福。

      不过就褚怀本人的感受,年幼的褚怀本能地从父皇身上感受到他对这些赐福含义的厌弃,他的父皇必然不可能厌恶成功,或许这种想法只是单纯地在厌弃他。

      他比不上兄长的成熟聪颖,也没有弟弟的机灵活泼,他只是这皇宫里不起眼的一个皇子,只是,赐福的意义恰巧落在了他的头上,若非要说他有什么有点的话,可能就只剩下——出生的比较早,如果兄长没了的话,他就是长子了吧。

      父皇不重视他,也不在意他的课业,母亲也不对他有什么期望。

      他真的很爱他的母亲,父皇是不让孩子长久地跟在母妃身边的,但他似乎是个例外,母妃会很多东西,而且她似乎并不怎么爱父皇,至少以褚怀浅薄的了解来看,母妃对皇帝的恩宠毫不在意。

      在他有限的幼年时期,母妃是一直陪着他的,他最喜欢母亲做的玲珑酥,母妃会教给他所有他感兴趣的东西,虽然年幼的他总是三分钟热度。

      母妃和苓砚姨姨关系很好,好像是母妃的陪嫁宫女,苓砚姨姨总是给母妃看一些小罐子,母妃对此也很感兴趣,他并不喜欢,他曾经偷偷去看过那个小罐子,里面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他没有打开的想法。

      宫里的生活总归是无趣的,母妃总让苓砚姨姨带他出宫,他很喜欢外面,有许多有趣的东西,虽然父皇或许只会厌恶他这样的幼稚。

      -

      京城中有一家醉仙楼,在宫外时,苓砚姨姨总喜欢带他去那里吃饭,他的听力不错,于是总从隔壁房间里听见一些东西,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了解这些世界之外的东西总让他充满精力。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活在宫里的人来说,很可能,皇宫就是一生的世界了。

      在褚怀八岁那年,他认识了一个人,他总能刚好听见有关那个人的事情,现在想来都是苓砚的有意为之。

      “老师,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打算么?您现在年时已高,还如此舟车劳顿,还望老师保重身体啊。”说话的似乎是个中年男人,褚怀记得他的声音,似乎是丞相柳志缘。

      “我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说来也都是我自己当年做的孽,不过我从未后悔选择你,老师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把你放在了这个位置。”

      “在其位,谋其职。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我也会尽力辅佐他,他还年轻,后继之事不急于一时。国泰民安亦是学生一生的志向,还感谢老师能让我亲身参与其中,甚至亲手实现它。”

      “你……算了,我当年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这世上有太多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年轻时我总觉得我能改变些什么,可到头来,有还有谁记得我尚玉良,我又曾真正地做到过什么?我身是这世间的一粒沙,行动从不由己。”

      “我明白的,老师。”

      “你……我是说不动你。”

      年幼的褚怀并不避讳自己听见了什么,他很乐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正好苓砚是一个博知的人。

      “砚姐姐,你认识尚玉良么?”

      苓砚从来不会管褚怀因何发问,毕竟这些问题大多是她有意引导而来:“他曾经是丞相,就是那位被誉为百世之师的现丞相的老师,不过齐盛帝似乎不太喜欢他的这位老师,后来从不许提这位旧臣的名字,所以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听说齐锦辰性格残暴,尚老师他只是辞官么?”在褚怀这些年来的听闻中,从不缺乏对齐盛帝恶劣行迹的唾弃。

      苓砚笑了笑给褚怀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说:“对处在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做梦都算是一件不幸的事。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能得到上天的注视,你便会理解什么是身不由己。不要轻易对任何一个人下定论,但是可以作为你对他态度的依据。”

      “我不明白。”褚怀看着苓砚,摇了摇头。

      “等你真正经历过梦境,你会明白的。”

      这种话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又故弄玄虚,起码在褚怀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内,他都是如此认为的。

      朝堂上的恩怨本不该再被提及,尤其是前代的,但在苓砚的有意为之下,褚怀提前在尚玉良身上学到太多东西,也了解到太多东西。

      “老师,这次来就常住在我府上吧,您也看见了,我的小女儿很喜欢您。”

      “莺儿是个聪慧的孩子,我看着也是欢心,只是住下,未免过于叨扰。”

      “家父早逝,而老师对谢某有再造之恩,谢某应当奉养老师。”

      “我尚玉良漂泊一生,未曾想能有你这么一个学生,是我一生之幸。”

      煽情总是在必要的时刻出现的,无论是互诉衷肠还是各怀鬼胎,褚怀只是本能地感觉这段对话更像你来我往的顺水推舟,没有人真正表明目的。

      从苓砚的口中,褚怀得知这正是当朝的中书令谢安华。

      从那之后,在这座酒楼里,褚怀再没有听见过这两位朝中要臣,取而代之的是尚玉良和一位小女孩,想必是他们口中的那位莺儿了。

      无论再动荡的人生,它的主基调也仍旧是平静无波的,终日不变的旋律组成了生活的绝大部分,尚玉良此后的生活似乎就是陪着小孙女的爷爷,但这并不代表着褚怀会失去“隔墙耳”的身份,苓砚仍旧乐此不疲地带他来这里。

      许久以后,褚怀曾探究过苓砚如此做的原因,刚开始许是想让他提前接触一下朝中辛秘,但后来仍旧如此的缘由却未曾相同,后来褚怀问苓砚如此做的原因,不曾想得到的答案却是让尚玉良帮忙管教孩子。

      苓夫人从来都是来去无踪的,井将军又常年不家里,年幼的井铃曦可谓是肆意生长,苓墨和苓砚是苓夫人捡回来的孩子,身上都背着苓夫人交给的任务,也没有什么教学理念。

      井铃曦觉得她虽然很爱她的孩子,但是在教育这方面她着实不太会,干脆就把这件全权交给了苓砚去做,毕竟她可一点都不希望褚敬文那些人干涉她孩子的成长。

      而苓砚最后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蹭一个现成的老师,于是就有了隔墙耳的出现。

      所以当年幼的褚怀第一次遇见谢月莺——他这位认识依旧素未谋面的同学时,心情复杂无比。

      他不太记得那是褚敬文多少岁生辰了,毕竟这不重要,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在想着办法讨父皇欢心,但他有母妃给的特权,皇帝和他的孩子们很少当他存在过,他也乐得清闲。

      在各家依次给皇上送礼的时候,他就躲在大殿的某个角落里,看着人起人跪,众生百态。褚敬文不会在乎他在哪里,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这是他的特权。

      也是在这一天,他认识了柳相风。

      柳丞相家的小儿子,传闻虽年仅十岁,分析实时却总能鞭辟入里,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柳丞相的贺礼是由柳相风呈上去的,似乎是一块石头,许是它身上有着一些褚怀不甚了解的特殊含义,褚敬文很是满意。

      褚怀想,如此优秀的人,怕是连自己的皇兄都比不上吧。

      或许是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谢安华的贺礼是由谢月莺呈上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小罐子,他看着有些眼熟。

      但是谢安华却表明,他献上的贺礼另有他物,这个罐子就是他的小女儿偶然寻得想要献给圣上的。

      后续谢安华究竟送了什么褚怀并没有怎么关注,想必是一些平平无奇的奢华玩意儿,没有什么特点,也没能引起皇帝的兴趣。

      他当时并不理解谢安华这种硬要把礼安在谢月莺身上的原因,但就现在看来,那份礼本就属于谢月莺,没有人敢冒领神的赠礼。

      皇帝的生日,每年都是一个样子的,虽然人们总是为了讨好皇帝而费尽心思,却总是没有新意,落于俗套,步子迈的小了没有效用,步子迈的大了容易伤身。

      大多人还是更喜欢保住现有之物。

      这些固定的流程,看看也就乏了。

      褚怀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他独特的听觉天赋让他能知道更多事情,当然,这次也是一样。

      那天晚上,父皇来和清宫看望苓妃,他们就一些事情发生了争吵,当然是避开旁人的,他们的争吵也并不嘶声力竭。

      但显然,如此的距离并不能阻隔褚怀的耳朵。

      更何况褚怀如今正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休息。

      他似乎天生的就没什么存在感,很少有人会去关心他在那里,又或者说苓妃是不介意他四处乱跑的,她很少刻意去了解褚怀的动向。

      “曦儿,你可知晓朕这些年来最想要的是什么?”

      褚敬文闭目微靠在椅子上,莫名的给出一副放松的姿态。

      井铃曦知晓褚敬文此番来者不善,但却无从知晓他这般笃定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他们之间的交易无非是围绕着她母亲留下来的巫蛊术,这方面她自认对褚敬文没有什么隐瞒,可她如今久居深宫,获取信息的渠道不比褚敬文多。

      如此质问,霎时间让她不知从何应付。

      世人皆传陈国师曾在民间收养过一名孤儿,他教会了这个孩子神之术法,后来这个孩子离开陈国师在民间独自生活,可学会神之术法的人依旧是人,他的寿限早就到头了,无人知晓他是否将神之术法传授给了他人,又是否有后人。

      井铃曦的母亲会一种巫蛊之术,她本就是来自于苗疆的,会一些家传的蛊术并不值得惊讶。

      但褚敬文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认定这蛊术与神传术法有关,为此处心积虑地娶了她,她当年确实被
      这人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但她看得透这人眼中的野心,如果不是父母的极力支持,她并不会嫁给褚敬文。

      毕竟当时褚敬文已有王妃,堂堂踏云将军的女儿又如何能嫁与他人为侧妃。

      后来也正如她所料,褚敬文确实反叛了,也许那时的皇帝确实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但她并没有心怀天下的报复,可偏偏她嫁给了一个心怀天下又野心勃勃的男人,后来,她的家没了,年幼的弟弟不知所踪,所幸在褚敬文的庇佑下,她活了下来。

      如今她明白了父母支持褚敬文的原因,可是她不理解,反抗神的意志一定重要么,谁又知道自身的胜利不是神的默许。

      后来褚敬文成功当上了皇帝,封她为妃,赐号苓。

      苓是她母亲的姓氏,她不愿要这个字的,可褚敬文就是要让她受着,这几年来他一直对蛊术耿耿于怀,甚至千方百计从她这里打听消息,她本不愿轻易和盘托出,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她清楚这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筹码。

      后宫之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依井铃曦的看,想来当年甚至褚敬文没能在她母亲那得到任何一点关于蛊术的信息,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宫这方寸之地中立足,她就她母亲的蛊术与褚敬文达成了交易。

      苓夫人并不喜欢那蛊术,她自己应当的没用过这东西的,也不愿意将这术法教与她的孩子,或许在她眼里,根本就厌恶极了这与神有关的东西,可最终她仍旧将这蛊术传了下来,一个她收养的女孩,赐名苓砚。

      井铃曦想,这或许是因为从神那里取得的力量是他们唯一对抗神的资本,他们不会自愿放下武器。

      但可惜的是,苓砚没能从苓夫人那里学会完整的蛊术,苓夫人便死了。

      也是从苓砚那里,她知道了这蛊术确实应当是神传术法,它本质与蛊术已然毫无关系,蛊不过是蒙蔽世人的工具,成为它施术的载体。

      最终她以苓砚为褚敬文做事为筹码,换来了在宫中的特权。

      “神不会为我等放下过多的关注,陛下,祂从来在乎的人只有您。”毕竟影响皇帝的命运,能很大程度哦上改变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命运。

      井铃曦希望褚敬文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个世界上能直接接触神的,除了传说中那位神的弟子,就是历任帝王,他人从不值得神的注目。

      如果有关神的事情出了什么变故,应当先看他自己。

      褚敬文并不打算理会井铃曦的明示。

      “朕又不是什么大恶人,朕与你从来都是一条心的。”

      “陛下言重了,嫔妾可担待不起。”井铃曦可从未想过反抗神,那时她对神连个模糊的概念都没有,她与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苓夫人或许曾与他一条心吧……

      褚敬文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扶额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木罐子,内壁有着繁复的花纹,与苓砚用的那个罐子别无二致。

      “这一个罐子能代表什么呢?那个人有不一定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外人偶然看见觉得精巧,做了个一样的收着又无不可。”这确实是施蛊术的一个载体,但本质上,据苓砚所说,当年的苓夫人施术已经不需要再借助载体了。

      “没人能复刻这个罐子的,因为了解神,苓夫人应当不会把这东西随便给人看,更不会随意复刻神的作品。”

      “换言之,要么朕手上这个是假的,要么你那位苓砚的是假的。”

      褚敬文抬手把小罐子摔在桌子上,眼神落在井铃曦身上。

      “苓砚的是从母亲那哪来的,自然是真品,至于那个,谁知道是哪个蠢货送上来的赝品,您也知道这东西不方便示人的。”

      井铃曦知道褚敬文怀疑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空手套白狼,而且一定有一些她尚不了解的理由,让他断定这世上只有一个巫蛊罐。

      褚敬文似乎也觉得井铃曦说来说去也就那些了,没什么辩解的余地。

      “我早就调查过苓夫人了,也知道那位神传弟子是谁,她自从离开陈国师后,便一直待在那个寨子里,几十年前就死了,她这一生确实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苓夫人,而那个花纹也只有与神有关的人才会知道,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质问你,你只需要告诉我,苓夫人生前还与哪位女性有过深的交情。”

      只要拥有了新的神之术法的拥有者,便不用再受她约束了么,也是,苓砚在蛊术上还是半吊子,不过井铃曦觉得她也没有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你都查的这么清了,我母亲和谁要好你怎会不知道呢?想必是一无所获吧。你应当知道你手中这件器物的来处吧,直接去查好了,何必来问我,实在不行让苓砚去帮你问也可以啊。”

      褚敬文站起来,似乎打算走了。

      “朕当然让她去过了,但办事不力自然要受到惩罚。”

      “什么?!”井铃曦拽住褚敬文的袖子,却被他一下甩开了。

      褚敬文走的突然,正如他来的意外。

      井铃曦现在已经理不清这蛊术是怎么回事了,而且褚敬文对苓砚的惩罚还不知道是什么,如果只是问出来的东西无法追查,褚敬文应当不会如此,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刚想走到床边歇息一下,不曾想却看见了站在角落里似乎在发呆的褚怀。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他的孩子不该与这些东西接触的,最好离他的父皇,那个皇位越远越好,远离那灾厄之地。

      她的孩子听到了这些,又明白了多少,她不清楚。

      井铃曦跪在地上,抱着褚怀,忽然就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明明这一切还什么都没有改变。

      “阿怀,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好么……”

      井铃曦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双手捧着褚怀的脸。

      “好,”褚怀尚不能听懂神、蛊术、罐子是什么东西,但不妨该他本能地感受到那些东西中蕴含的苦难与灾祸,“母妃,我对那些无聊的东西不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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