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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照夜清 ...

  •   二十五年前,在齐盛帝残暴的统治下,百姓苦不堪言,朝堂上也是一片乌烟瘴气,齐盛帝性情残暴又变化无常难以揣测。

      而宣亲王是当朝唯一一个世袭爵位的异姓亲王,历代皇帝都对其颇为防备,毕竟,功高盖主易起异心,权势过重徒增贪念。但话虽如此,却从未有过哪任皇帝真的动过宣亲王。

      说不上是天命指引还是人心所向,宣亲王反了。

      从形势上看,宣亲王的反叛是注定的,两年后褚敬文登基,改年号为崇德。

      崇德二十三年,丞相柳志缘勾结前朝余党,意图谋反,于皇帝诞辰当日发动政变,皇帝遇刺,当晚驾崩,幸有太子褚怀拿下反贼,柳志缘自知反叛失败,当场自杀,而与其勾结的三皇子也送进了天牢,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做处分。

      其后事情的发展似乎合乎情理。

      新帝登基,朝中与柳志缘勾结的官员全部被彻查,而柳志缘虽已身死,而其罪名不可抹除,被判以满门抄斩。

      经过彻查,三皇子只是被奸臣利用,并未与其勾结,但其行为所导致的后果仍旧不容忽视,新帝慈悲为怀,送其入上清山白云寺中修行,终生不得再出,一生赎罪。

      崇德帝的逝去突然,新帝继位仓促,但仍是稳住了朝中大局。

      原先的太子妃谢月莺被立为皇后,而其父正是中书令谢安华,此人正是当年追随先帝推翻前朝的功臣,先帝旧部大多听从于谢安华的指挥,以褚怀对她那位皇后和岳父的了解,起码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而对于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清正廉洁又处事有方的大臣,褚怀又不会上赶子去扰她的清闲,谢安华没有理由乱搞事。

      褚怀明白长此以往必然会出问题,可现如今他并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人总要为自己过去一些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当下,他也只能寄托于谢安华那不知有几斤几两的良心了,再怎么说他老师还活着,这人可是立志要成为像他老师一样的好官。

      而他又不会过于昏庸,耽误国家,如此一来,到也算是当前阶段的志同道合。

      褚怀的继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比预想的早了很多。

      大皇子早夭,三皇子不学无术,终日玩乐,无心朝政,其他皇子尚且年幼,似乎没有比褚怀更合适的人选了,更何况先帝早早便立了太子。

      褚怀的生母是苓妃,她父亲乃前朝大将军井云杰,在跟随先帝打天下时战死,家中只余下一个小儿子,也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井凌锦。

      朝代更迭在两年之间就能落幕,而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用不了一个月,在发觉井云杰有叛变意向时,就已经找了个由头斩杀了他全家,也就出嫁在外的井铃曦和流落在外的井凌锦活了下来。

      可以说这件事情掀开了那场朝代更迭的序幕,井云杰得到消息直接在南边率领三十万南关军反叛。

      苓妃当年在宫中并不受宠,又逢母家衰落,年幼的褚怀并没有展现出超出常人的天赋与才能,无论从哪方面都无法引起褚敬文的重视,自苓妃死后,这位无依无靠的年幼皇子似乎就再与争储无关了。

      褚怀是当今宁太后养大的,大皇子死后,宁佳萱并未再孕有子嗣,褚怀也就成了她膝下唯一一个孩子,虽不是亲生,但宁太后对这个孩子视若己出,褚怀也孝顺听话,母子关系倒也融洽。

      可以说褚怀这一次借着柳志缘谋反的引子,铲除了朝中不少有异心之人,把朝中一些混吃等死,无才无德的关系户都打发了。

      有相当一部分人对新帝的做法甚是不满,不过褚怀有着谢安华、井凌锦和蓝叶舟等权臣的支持,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束手束脚。

      可以说,在治理国家,管理朝政这方面来说,褚怀是百代难得一见的天才,比起他的父亲有过之而不不及。

      -

      天机阁在这宫中已存在了几百年,没有人能说清究竟是哪一任皇帝修建了它,这里本是皇帝专门用于会见国师的地方,天机隐秘,国师传达之时,唯皇帝一人在场。

      国师极少露面,但每一任皇帝都曾在天机阁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人清楚究竟是那位国师真的活了几百年,还是他的孩子又接任了这一职务。

      天机这一虚无缥缈的事情本不该为人所知,但国师每次会见皇帝,都以托梦的形式相约,而国师也确实会在天机阁处等待皇帝。

      没人清楚国师何时到达天机阁,又何时离开。

      于是天机这件事情,就变得不得不信。

      而褚敬文登基后,也许是觉得国师之约只存在于前朝,与他无关,这天机阁便被他改成了监狱。

      现如今,褚怀正是将柳相风关在这里,也就是罪臣柳志缘的小儿子。

      褚怀远远地站在牢门前,看着里面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柳相风撑起身子,走到牢门前,铁链拖过地板发出的刺耳声响在这常年安静无声的天机阁里显得分外刺耳。

      杂乱的头发糊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清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但有一样事实是确定的,他柳家如今是皇帝的弃子,柳相风扒拉了一下眼前的头发,仿佛这样他就能看懂什么。

      “罪臣不知,还请皇上明言。”他跪下,第一次向他曾经的……朋友,新任的皇帝献上忠诚。

      也许真相会有不同,但比起已然失去的皇帝的信任,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褚怀自然明白,柳相风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除了彻底参与了这次事件的他除外,没有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想让柳相风像从前那样,还是他最有力的助手。

      这世间大多数事情,终究是不能如愿的,他明白的。

      褚怀试图从如今柳相风身上找回他曾经的样子,他也许找到了,又或者没有,他只是不太理解短短几天是如何让一位踌躇满志的少年郎变成这幅样子。

      “出来陪朕走走。”褚怀抬手,让身边的李公公把柳相风放出来。

      李维谨侍奉先帝多年,他从来揣摩不清褚敬文的想法,如今在褚怀身上也一样,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太监有资格清楚的,人活着啊,还是命要紧。

      他把牢门打开,示意柳相风跟上已经在往出走的褚怀。

      出天机阁时,看守的侍卫见柳相风也跟出来了,打算跟上,看守囚犯是他的任务,保护皇帝的安全同样也是。

      虽然褚怀并不认为柳相风能干出什么事,但出于稳妥考虑,便也让天机阁的侍卫跟着了。

      什么是皇帝呢,皇帝就是如今他只是带着柳相风去太液池,他的身后就又多跟了一堆人,就是如今他在前面坐着,而柳相风在后面跟着。

      以前也许也是这样的,不过可能更直白了。

      抵达太液池后,褚怀这次没有让那一堆人跟在自己身后,而是带着褚怀走远了,只是让李公公跟着。

      如若抛去柳相风身上的囚服与锁链,朦胧中褚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背着苓先生跑出来闹的年岁。

      太液池的风景在这十几年的时光里并未改变,但有些东西必须要作出改变。

      该属于他的东西最终都会属于他。

      “把国师送来的东西带来吧。”

      但凡涉及到那位张国师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李维谨赶紧派人去御书房把那个似乎是台子的东西拿过来。

      李维谨把东西呈到褚怀面前。

      褚怀拿起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这应该算一个囚台吧,他这样想,这里确实适合关着一些东西。

      “这太液池的景色,不知柳大人作何感想啊?”

      “此地乃前朝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所建成,景色自是极佳。”

      褚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按下柳相风的头:“跪下。”

      伴随着膝盖磕地的声音,柳相风跪拜与新皇身前。

      “你也知道前朝的荒唐事,你们柳家怎么就那么忠诚于那个前朝呢。”

      柳相风抬头看向褚怀,只不过褚怀并没有低头,他看不见褚怀的脸,无从知晓其中是否透露些情绪。

      “陛下,柳家从未有异心。”

      褚怀没有接话,而是转头看向水面,在这个时节,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过湖面,再隐入不知的某处,为太液池的风景又添上一丝梦幻与神秘。

      过去已无法更改,但至少他可以抓住未来,流萤不会落于无名之处。

      “朕曾以为,有些事情是可以长久的,但就像这太液池的照夜清几个月的时间一样,没有什么能够长久。”

      “照夜清年年都在此地,不曾变过。”

      “可明年的照夜清,不会再是我面前的这些了,所以朕从不需要长久的忠诚,总会有新人接替你们的位置。”

      “更何况,朕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帝,朕想留下什么,又有什么是留不下的。”

      “李维谨,捉几只照夜清丢进去,再放回御书房吧,朕累了,送柳大人回天机阁。”

      -

      褚怀知道,他的目的就要达成了,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可他总是不理解,在柳相风眼里,柳家就这么重要么,明明他只要向他低头,承认他的忠诚,表明他的归属,他就可以让他在这几天过的好一点,他为什么要死守着那个该死的柳家。

      有时,他站在角落里看过去的时候,总会怀疑那个瘫倒在地上的以不知名姿势盘踞着的生物,还是不是柳相风,可这些本就是他应得的,这人从来都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陛下,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还要这样下去么?”

      褚怀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旁边的苓墨,说:“就这样。”

      “可按照惯例,一般没有饿死鬼投胎。”苓墨并不想做管教孩子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懂这些,一般都是他妹妹来,可是褚怀的行为方式真是一年比一年让人难以理解了。

      “苓哥,他没有机会投胎了,怎么死的不重要。”褚怀转身,打算离开天机阁,“你说你和苓先生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不是,我和他的差别真这么大么,你们每次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明明我都学着他的样子装着了。”苓墨跟上去,一同走出去。

      一出去,李维谨就迎了上来,看到多了一个人出来。

      “明白了么?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褚怀按住苓墨的肩膀,阻止他继续往出走,“转身,回去。”

      苓墨还是不太理解,并没有动身,只是瞪着他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褚怀。

      “所以是什么你说啊?”

      褚怀无奈叹了口气,说:“没脑子。”

      -

      柳相风押送刑场那天,褚怀装成了富家少爷,混在了人群里,身边只跟着苓墨。

      刑场边早就围满了人,毕竟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刺杀皇帝妄图光复前朝的柳家简直是罪无可恕,没有人想回到曾经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中。

      囚车在前进,人群也在跟着囚车蛄蛹着前进,四下传来正义的声讨与聒噪的谩骂,而柳相风被关在囚车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站住,也许人就那么直挺挺地挂在上面。

      愤恨的百姓将烂菜叶子臭鸡蛋扔到柳相风身上,他或许该感到屈辱,不过他现在应该思考不动。

      恶心的气味也许会刺激他的精神,强行让他变得清醒,但总归没有什么意义。

      比起他所经历的,这些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褚怀一路跟着囚车前进,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许他只是打算陪柳相风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他为柳相风选择的一条最合适的路。

      当刀斩下,头颅落地的那一刻,褚怀知道,他终于得到了这些年来引他疯魔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似乎感觉到有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这么远的距离,尽管是生命最后所绽放的余晖也无法触及,想必,褚怀的脸上的干净的。

      尽管如此,褚怀还是拿出帕子擦了脸,递给了身边的苓墨。

      “小少爷,结束了。”

      “苓先生,我知道这一路我有太多愚蠢的行为,但从此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在发生了。”

      好戏落幕,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褚怀也跟着人群四散离开。

      “谢安华这个祸患想好怎么处理了么?你总不能一直指望着尚玉良的,他已经太老了。”

      “给谢皇后那边放出点消息,他还用不上我操心。”

      回到皇宫中,褚怀让苓墨把那件衣服拿去烧了,这些死人见过的东西,就不好再出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照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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