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师弟 ...
-
“杀了便是？说的简单。”余舟蹙眉，心里涌上股难言的情绪，“况且他是我小师弟……”
“是未来小师弟。”阿黎打断道，“知道你懒，也不用你费心去找，喏，他就躺在你旁边呢。”
“？”
余舟疑惑地睁开眼。
梦境已经结束了，方才种种，就如同真正的一场梦，醒来便只依稀记得几个模糊的片段。
天光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良久，他才重新从混沌中清晰，记起阿黎方才的话。
“他就躺在你旁边。”
旁边？他旁边哪儿来的小师弟啊？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在自己怀中瞧见了个正在熟睡的少年。
少年脑袋枕在自己颈窝处，白色长发披散着，如同蛛网纠缠在自己胸口。
一只手还牢牢攥着他的前襟。
余舟一惊，刚撑起一半的身子就这么跌了回去，连带着少年靠着他的脑袋也跟着磕在了他右肩。
“唔。”
许是磕疼了，少年迷迷糊糊唤了一声，像是不满意似的又挨着余舟脖颈蹭了蹭。
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有些痒。
余舟伸手要去推，谁料这半梦半醒间的少年猛地张开嘴，朝他手咬了一口。
力气不大，好歹没有见血，只留了个浅浅的牙印。
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余舟一哆嗦，手下力气一时没控制住，错手将少年掼到了榻下。
少年随着惯性向前滚了几米，正巧停在房门边。
余舟打量着他眉心与眼角的细长妖纹，以及右耳坠着的酒红色耳穗，心中错愕。
这模样……是他昨日捡回来小狼崽？
那只狼崽子是他小师弟？
余舟一想到这家伙还是昨晚阿黎拐弯抹角叫他带回来的，不禁冷笑：“你昨天叫我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阿黎道：“我没叫你带他回凤栖山。”
那做什么一直让他看墙角？
余舟懒得同他争论，看着少年困惑晕乎着从地上撑起上身，直接道：“我一会将他塞回酒楼去。”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阿黎问，“你不是最怕麻烦了么？这会儿倒突然转性了？”
为什么？
余舟看着打着哈欠的少年。
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这个人死，更不想让他死在自己手里，这就足够了。
余舟起身，向陆青枭走去，心中盘算着将他捞起来，一会再想办法偷偷带下山去
陆青枭揉了揉眼睛，睡眼蒙眬地看着他，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多半是在疑惑自己怎么又变回人型了。
余舟想着，微微垂了眼。
“……但他杀了你，你不想报仇？”阿黎的声音恍然就在他耳边，比往常更低一些，“我可不信……看见自己浑身是血，你还能没有半分怨念？”
“你可没那么善良，余舟。”
余舟不为所动，也不介意他话里话外的调侃：“不恨，没有。”
“真的吗……”
轻灵的男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嘲弄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小余舟，我不信你不怨。”
阿黎的声音如同摄魂夺魄的鬼铃，诱哄着无知之人一步步堕入深渊。
“你怎么可能死得简简单单。”阿黎继续道，“有不甘心的吧，好不容易重来，你为什么还能心甘情愿再死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
余舟彻底站定，当真认真思考起这句话来，眸底渐渐浮现一抹赤红血色。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另一边，陆青枭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来人忽然静立不动，不解蹙眉：“喂，你……”
“杀了他，余舟。只有陆青枭死了，你才能够离开这里。”
……离开？
余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越发错乱的思绪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清明。
好像，还有一个人……他还有一个未完成的遗憾。
记不清了。
脑子里最终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离开、陆青枭、杀了他。
面前少年见眼前这人一脸呆滞地站着，既不回话，也不躺回去继续睡，心头愈发困惑不解。
他不由得朝余舟跨出一步，问：“你怎么回事？”
好歹是个道门弟子，总不能是见到自己能化成人型，太过惊讶了吧？
陆青枭正想着，忽然一道破空之声，利刃随之落下。
他速度极快地歪头一闪，堪堪躲过。
就见昨日将自己强行逮到这儿的那人手握短刀，毫不留情地朝自己挥来。
为什么？
“你想杀我？”
陆青枭错愕，一边奋力躲闪着余舟的攻势，在房间里上蹿下跳，一边分心去观察这人在发什么疯。
余舟虽然懒散爱玩，到底也担得起大师兄之名，刀刀直指要害。
使得陆青枭左闪右避也难以躲避，几乎要筋疲力竭，一个不留神，便被余舟一把摁在了地上。
俩俩相望，正对上目光。
陆青枭清晰地看见，余舟眼底一抹血红，在他偏浅色的瞳仁里，格外醒目。
这是……被勾出了心魔？
他居然是个魔修？！
这头，余舟的眼里清晰倒映出陆青枭的面容。
五官精致略显冷淡的少年，白发白衫，身上似是只有红与白两种色彩。他眉宇间带了些稚气，依稀可见长成后的风采。
很熟悉的一张脸。
已经无法思考的余舟被这丝缕强烈的情感强行拉回几分神志。
原本早该落下的短刀顿在半空中。
陆青枭趁此机会狠狠朝着余舟卡着自己前襟的手就是一口，在对方吃痛松手的同时，双腿一蹬，脱离了他的钳制。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短刀在下一刻果断落下，狠狠刺入了余舟自己的左臂。
鲜血迸溅，瞬间在余舟雪白的中衣上晕开大片红痕。
疼痛让余舟再度恢复了几分清明。
眼底猩红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偏头望向陆青枭，对方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四肢伤痕累累，一道伤口几乎横贯他的肩胛骨。
“……抱歉。”余舟默默别开眼。
他真的没想伤他。
可不知为何……
对了，阿黎！
他记起那时迷茫身不由己的感受。
身不由己……
思及至此，反感和厌恶几乎压制不住。
“我不喜欢被迫做我讨厌的事，你知道的，阿黎。”余舟语气意外的平静，斟酌着词句传音道，“尤其是被操控着……杀人。”
阿黎知道他此次是真的被惹到了，这是在警告自己，只得啧了声，道：“知道了。”
叩叩、叩叩。
就在两人暗地里沟通的空档，房门象征性地被敲了两下，随即被自外向内推开来。
来人眉目俊朗，一身仙风道骨。
——正是余舟如今的师尊，常渝。
常渝首先看到的便是半跪在地，一手捂着肩膀伤处的余舟。
沾着血的短刀落在地上，飞溅的猩红色渲染出一片狼藉。
短暂的怔愣后，常渝视线转向角落，看见了个同样浑身狼狈的少年。
“……陆……这是？”常渝讶然。
“师尊。”余舟一张止血符贴在了伤口上，起身行了一礼，“此事是我不对，私自带人上山。”
“带人……”常渝深知他这大徒弟的性子，叹息一声，无奈道，“怕不是抢人罢。”
他见余舟不语，便知是自己猜对了：“你抢了也罢，带也带回来了，这又是做什么？”
“打了一架。”余舟平静道，“徒儿思来想去，此事既然是我不对，那便还是将他送回去的好。”
他现在只想着将陆青枭送走，既能避了自己的死劫，又能保下对方，免得自己又失手伤人。
“不必了。”常渝略一思索，道，“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依为师看，还是留下吧。”
“……这样不妥罢。”余舟一时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
常渝其实对他不同寻常师徒亲近，平日不会多管他，更不会干涉他的决定，最多只是担心他偷溜。
怎么今日忽然这般……态度坚决？
“没什么不妥。”常渝道，“既然人是你带上来的，也是你伤的，那往后，他便交给你照顾了。”
他说完，看向陆青枭，问：“你叫什么？”
“……陆青枭。”少年蜷缩在角落，眼里满是戒备。
“陆青枭。”常渝垂眸看着他，认真道，“往后，你便是我凤栖山弟子了。”
陆青枭蹙眉看着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像是在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这人的真正想法。
常渝不甚在意，继续对着余舟吩咐道：“一会儿带他去拜见师兄师姐们，各峰长老暂且缓缓。闲云峰没有多余的闲置地区，就让他住在别云间罢。”
余舟应了声，目送常渝离开。
他表面云淡风轻，心中的怪异感却愈来愈重。
常渝的做法实在太古怪了，且不说他收徒连人家父母亲人都未过问……居然能在收徒后依旧全然不顾小徒弟的性命安危，将他与一个刚刚伤了他的人安排在一起。
但是这一点，简直就像……就像是在强行将余舟和陆青枭绑在一起。
为什么？
余舟暂时想不通。
那便先不想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可怜巴巴缩在角落里的小师弟。
他身上的伤有些已经开始结痂了，有些依旧向外汩汩流着血。
身为妖修，他的自愈能力还算不错。
余舟见陆青枭靠着的木墙也缓缓染了了血色，拿了张止血符向他走去。
陆青枭却瞬间炸了毛，浑身紧绷，恶狠狠地瞪着余舟。
一副“只要你敢靠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架势。
余舟哭笑不得，却也知道是自己给人家留下了心理阴影，只得一弹指，将那道符纸打到他面前，解释道：“这是止血符，你背后的伤还在流血。”
陆青枭气极反笑：“不都是拜你所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师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