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行》元稗官

8、第7章 香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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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隐含笑，看着刘含章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垂垂欲滴。
　　刘含章说：“你究竟是何用意？”文人气恼了都要持着那股子傲气，刘含章头颅仍不屈地仰起，倒是让薛隐感觉自己是个逼迫良家妇女的恶霸一般。
　　薛隐伸手把那纸抽走，袖子一甩，把那张印着大逆不道的纸扔进碳炉里。二人看着微黄的纸页慢慢被吞噬，刘含章又弄不清薛隐的用意了。倘若要用这句话做挟持，证据又被焚，哪怕他并不知晓自己身上有何特殊能让薛隐另眼相待。
　　薛隐：“这张纸存放不妥，死的人就是你我。”
　　“是何用意？”他又返回去思考，薛隐沉吟道，“可能......我也同你一个想法吧。”此话一出，刘含章惊诧万分。薛隐又靠回榻上，微笑：“这话一说，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两人见面不过两次，刘含章以为这话且算是至交都不敢告知，那诗还是他在四下无人处纾解郁气所作——突地一下，刘含章手一紧，想到什么。
　　“你把你要紧事做了再说吧。”薛隐从怀里拿出个小物件扔给刘含章，“这是信物，解决完再来侯府寻我。”说完，潇洒地出了厢房。

　　活在深闺之中，崔斗雪每日行动轨迹无非三点：观心院、主院和花园。有时秦姗会递帖子上门拜访，两个姐妹也是在花园或观心院里玩闹，很少会出了崔府。
　　所以当崔斗雪在主院发现一只狸奴误入时，是十分惊喜的。小猫灰扑扑的，眼睛圆溜，看见春棠朝它逼近也没逃开。春棠儿时在庄子上呆过一阵，手轻轻一捞就把狸奴抱在臂间，笑道：“倒是个通人性的。”
　　崔斗雪伸手去摸，未料狸奴倒是很抗拒，把头往春棠怀里一埋，不让斗雪碰它。
　　“奇了怪了，我好像是不招这些个小猫小狗喜爱。”斗雪遗憾地收回手，打量着狸奴，“但长得可爱。”
　　秋棠把斗雪往后拉，又向春棠说：“这些满街乱窜的小猫身上脏得慌，平日侍候主子的手怎能还碰这些。小姐也莫要靠近，我看这小猫遇到您尾巴都炸了，就怕兽性一发抓挠了手。”
　　春棠也是小孩心性，闻言只好失落地把狸奴放回地上，问崔斗雪：“小姐，那要把这狸奴赶出府吗？”
　　崔斗雪伸手从桌子上拿了几个小肉脯往地上一丢，小猫立刻低头衔住。崔斗雪说：“罢了罢了，这些小东西来去自由的，还真能给赶出去？若在府里就好好将养着，叫人把它指甲剪了免得伤人。每天闷在府里，看着它们四处乱跑也算宽慰。”
　　春棠欢叫一声，自告奋勇把狸奴抱了下去。崔斗雪就与秋棠入了屋里请安——这是每日都要做的。
　　崔大娘子满脸倦容，正靠在美人靠上，银杏净了手，把手放在大娘子太阳穴上轻轻按着。崔大娘子本闭着眼，听见进门的动静才微微坐直身，问：“怎得在门外听了那么久？”
　　崔斗雪：“遇着了一只狸奴。”底下人立马递上了一杯热茶，崔斗雪小口喝着，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却说崔大娘子找上何姨娘麻烦后，崔居平在刑部当差，何姨娘也无所依靠地一昧哭闹。当时是崔大娘子占了上风。等到崔居平散职后这风向才算扭转过来。
　　崔居平责令何姨娘闭门罚抄佛经修身静心，崔大娘子那时看着何姨娘肿着嘴泄气的模样还一阵嗤笑。没成想回了主院崔居平又是大发雷霆，训斥她无安抚后院之能，把她这三个月院里的例银足足扣了一半。崔居平这边说完转头就去了梅院——便是何姨娘的院子。这下谁都笑不出来了。
　　崔大娘子王素姣母家富庶，何曾在意每个月的例银？无非是痛心丈夫未将她主母身份瞧在眼里。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在崔居平心里谁更胜一筹了。主母又如何？姨娘又如何？
　　崔斗雪喝着茶，心里明白。到了现在这些宠爱不是按谁在谁院里睡了几次来论的，最内里不过还是谁院里争气——哪怕如今崔居平日日留宿梅院，只要崔大娘子膝下有一子，她也不会再凡事斤斤计较了。
　　思及此，崔斗雪放下茶杯。见母亲没怎么要交代的，便起身要走。崔大娘子忽然把她喊住，敷了脂粉的面庞有了些审视的意味。
　　崔大娘子道：“狸猫灵巧，我瞧你也不逞多让。”
　　崔斗雪一愣，目光浅浅掠过桌上放的茶壶，微笑道：“女儿愚钝。”

　　那狸奴被春棠剪完指甲后就被放了，崔府里多花榭楼阁，且又刚植种了许多花草，小猫儿在草埔上扑蝶玩闹，一不小心就跑进了花圃深处。一通下来，浑身上下沾满了草渣和花瓣，可爱得紧。
　　崔令松下了学回来经过小廊就看到这幅场景。他本人极喜爱这些小玩意，书院后山遇到都会逗弄半天，只是不知为何偌大崔府连几只小猫小狗都难见。如今见着也和崔斗雪一个反应，大跨步上前把狸奴一捞，另一只手轻轻挠着小猫下颚。
　　狸奴舒服地眯起眼，崔令松身后的小厮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同崔令松道：“这猫上午还在主院被二小姐碰着了。”又和拍马屁似得补充道，“奈何这猫像是十分不喜二小姐的模样，如今看它倒是十分亲近三少爷......”
　　崔令松一听，大笑起来：“好狸奴！和我一个兴味！随主。”说完就带着狸奴回了自己院子。
　　走在路上又闻见小玩意身上一股异香，崔令松惊异万分，更加喜爱这猫了，还给狸奴取了名，唤它“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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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月自从被崔斗雪责罚后便诸事不顺，又因为崔大娘子大闹梅院后受了迁怒，她本是家生子，懂了事后就在主院里贴身侍奉主子，如今却被派去干底层丫鬟的活计，每天洗衣简直苦不堪言，平日只端茶送水的手都生了疮口。
　　她这一腔怒气统统发泄给了那些可怜的衣裳件上，用力过猛，又生生把崔大娘子的一件春衫洗破了。如今她只能祈祷大娘子想不起这一件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衣裳，自己夜半躲去花榭哭去了。
　　深夜水汽浓重，沉月在台上坐了一会就感觉身上有点湿意，拍拍衣服正准备离去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落叶被踩碎的“擦擦”声，登时全身一紧，背后冒出冷汗来。
　　丫鬟深夜私自出房已是不妥，这几日种种倒霉事早已让沉月心力交瘁，生怕再遇到什么人。
　　正欲快步离去时，沉月耳畔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叫声。
　　“喵呜。”
　　她登时放松下来，看着那只小巧的狸奴灵活地从灌木里钻出，正立在面前的石路上望着她，眼睛在夜里还闪闪发着光。
　　沉月忽然回想起今日早晨，崔斗雪在院里细声关切的就是这只猫。她慢慢地走进，香奴头微微仰着——它可不怕人，犹正用粉红的舌清理脚上的毛发。
　　夜黑风高，带着清凉的春风穿堂而过，沉月慢慢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