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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5章 黏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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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都吞吞吐吐,不知所云的。”崔斗雪冷得慌,伸手倒了一杯热茶。热气氤氲,白濛濛一片笼在眼前,小房里只留了几根蜡烛,烛火摇曳,她看不清秦姗的脸,“你说吧。”
      崔斗雪眼睛先天不足,白天视物尚有些许模糊,又偏爱在房中只点几盏灯。春棠生怕她半夜起夜时磕着碰着,只好在尖锐处绑了棉布。后面闲暇时问了一遭,斗雪只说是喜欢什么都看不清的滋味,惹得春棠莫名得很。
      窗沿上落了几朵山茶,秦姗捡过逗弄着,拇指一下一下压过花瓣,她沉默几下:“......我做了个梦。”妥帖地换了个说法。
      “我梦到我们以后的样子了。你如你所想,端庄大方,家中事务操持有方,京里提到...提到贤内助,你必能排得上名号。”秦姗说,看向崔斗雪。
      斗雪点点头,眼中也泛着好奇的光:“你这梦有意思。那你可梦到我夫婿是谁,我又生育了几个孩儿,婆母可好?”未出阁的女儿说这话要是被崔大娘子听见可吃不了兜着走,斗雪脸上腾起一抹羞红,被明灭烛火映着,一副憨态。
      秦姗一噎,又把头扭回去,兀自玩弄着那朵可怜的山茶,许久才含糊道:“哦,有些久了,好像忘了。”
      “你做这个梦怕不是无缘无故。”崔斗雪失望了一下,又认真道,“或许是个预知梦,真如你梦里所见,我会遇到一个好夫婿,做好妻子——你说呢?”
      秦姗哑然失笑了,心中五味杂陈。如此天真如此期盼未来的人,又能让她再见到。可是再想到那时的景象,悲苦、不可置信的滋味又涌上心头。秦姗不知上天让她再来一次的意味,是否如斗雪所说不是无缘无故的,是要她改变什么?还是再让她经受一次。
      如醍醐灌顶般,秦姗猛然想到踏春宴上发生的两件怪事。
      这次踏春宴比上辈子提前了足足四年,而在踏春宴上发生的文墨风波又掺进一个上辈子闻所未闻的人,魏宏。
      秦姗知晓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手里的山茶已经被她搓弄得泥泞不堪,红汁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到手腕上。秦姗竟发觉她只是一介女子,她不知道怎么改变,又或者说她没有能力改变。重活一世的无力和巨大恐慌瞬间席卷而来,在她意识到这点后。
      秦姗强作镇静,把山茶扔出窗外,拿了帕子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但在听到崔斗雪那话后意外清醒了一会,回了斗雪的话:“或许不会。”
      斗雪一愣,疑惑地望向她。
      秦姗欲言又止,那种情绪近乎要溢出她的嘴角。这是她的至交崔斗雪此生最大的目标,可她一反常态地反对了。秦姗感觉自己怪异得很,她不敢再开口了。
      “小姐。”秋棠突然叩了叩门,低声道,“秦府来人了,秦老夫人担心秦二小姐,差人护送回去,还说叨扰崔府了,改日必上门赔罪。”
      不及斗雪说话,秦姗立马开口应道:“黄鹂,备车。”
      秦姗在走前想到什么,又回过头紧紧拉着斗雪的手,认真道:“务必、务必离薛隐远些。”
      崔斗雪近乎都要忘了薛隐这人是谁,经秦姗一说,她才想到在投壶时和柳树下见的那匆匆几面。满目的绿,飘扬的白,薛隐的脸隐隐约约的,她也低头掩着面,没怎么瞧清。
      送走秦姗后,崔斗雪倚在窗边,心绪起伏。

      /

      “小姐,仔细些。”秋棠跟在崔斗雪身后,提醒道。
      花园里有花匠和小厮四处走动,不少泥土重新翻新过,空气中泛着泥土清香。花花绿绿歪斜在土坑里,崔斗雪拎着裙角略过,随意问了句:“今年府上有进什么奇特的花草么?”
      “回小姐,是进了些。”小厮弯腰道,伸手指了指几株栽在最深处的白花,含羞带露,花瓣弯弯,“此花从胡地而来。看着素净也无什么气味,触碰者得过了几个时辰才有暗香流出。听管事的说,是前朝娘娘用来媚宠的。京城少见此物,还是出去采买的人得巧碰见了胡商贱卖。”
      斗雪只隐约看见淹没在花红柳绿的那抹白色,笑着点点头:“瞧着清雅,仔细养护着。”话音未落,一人从一旁的小廊缓步走来,见到斗雪也只是弯了弯腰。
      “二姐姐。”男子说道。
      细数来崔斗雪已近有十几日没见过崔祎。崔祎作为崔府这代唯一的男丁,比崔斗雪小几个月,已经在书院里念了快一年的圣贤书。这岁数的男儿一月一个样,崔斗雪今日再看他,俨然比她高了一个头。眉骨微突,嘴唇紧抿的模样像极了崔尚书,眼神中有莫名带些阴沉,崔斗雪见他的时候总会回避他的那双眼睛。
      有算命先生说此子命数不同于其他人,崔尚书欢喜万分,崔大娘子愁云满面,只因此子是庶出,乃通房丫鬟何姨娘所出。
      崔大娘子此人手腕了得,崔府被她操持的尽然有序,奈何肚皮不争气,一连两胎都是女儿。早年还好,到了现在人老珠黄之际更是力不从心,每看着婧霜斗雪二人都要哀哀叹口气。想她刘素姣得意一辈子,最后栽在了一个通房丫鬟手里!
      斗雪眼神总会低于崔祎的眼睛,直视他的嘴鼻:“三弟弟。”
      崔祎下了小廊,环着花圃走了一圈:“我下了学回来,就见小厮们忙前忙后,原来是翻新花圃了。”他手里还卷着一本书,正轻轻敲着背。崔祎走了一圈回来,又站在斗雪面前。崔斗雪皱皱眉头,移开了脸,就听崔祎说:“好几日不见二姐姐,方才在小廊看去,一片花红柳绿,二姐姐像......”他想了想,“像李松珺,素雅清新,可争月辉之美。”
      秋棠没有读过书也知晓前朝李松珺,京城才女,花容月貌,倾城之姿。秋棠心里暗道一声古怪,觑了眼崔斗雪。斗雪微微笑了一下,应道:“不敢当。”
      崔祎也微微笑起来,莫名的意味又在泥土馨香中渐渐泛开。他皂靴一转,稳步走上小廊,慢慢消失在斗雪视野里。斗雪哼笑一声,伸手一指那株在角落曼立的白花,叮嘱道:“记好了,好生照看着。”

      去花圃回来,崔斗雪又受了崔大娘子的吩咐,拿上膳房做的饭菜去了刑部。崔居平任职刑部尚书,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府都没回几次。崔大娘子怕刑部饭菜冷硬不合丈夫胃口,才命这几日膳房做好新鲜饭菜送去。
      刑部门口早有人候着,见挂着崔府标志的马车远远驶来,赶忙拿过马凳,就等马车一停,立马把脚蹬一放,整个人谄媚万分地:“崔二小姐好,下车千万小心着点。”
      斗雪被人引进去,秋棠在身后跟着。行至崔居平素日办公的屋前,那人上前和门口侍从耳语几句,才退下来同斗雪说。崔尚书忙着,里头还有其他人,再等着吧!
      那人又想起昨日崔祎来送饭时也是这情形,只不过崔祎立马被迎了进去。在他心里两人地位登时有了高下立见,身板也直了些,却仍是恭敬:“那二小姐先候着吧,旁处有座小亭可供歇脚。”说完匆匆一指,退下了。
      秋棠小声啐了句:“看脸色的东西。”又拿了衣摆紧紧护住饭盒,生怕冷了。
      崔斗雪倒是不置可否的模样,脚步一转走向那小亭。刑部冷清得慌,官吏大多行色匆匆低头不语,见到娇娘子出现在此地也仅仅只是好奇地一瞥。方圆几里的土地充满了肃杀、阴晦,崔斗雪不知是幻觉还是如何,鼻间总能嗅到几缕血腥味。
      小亭石凳凉得要死,崔斗雪坐了一会又站了起来,没让秋棠跟着,自己在小亭周围闲转了几圈。她走到一处花草稀缺处时,忽然听见细碎的说话声。
      崔斗雪本欲转身离去,可是听见一些熟悉的字眼时又停下了脚步,屏息倾耳听了起来。
      “...已除,至于他,依我之见是个可用之人。”
      崔斗雪听完这句话,余光瞥见有人进了亭子——是候在崔居平门前的侍从,怕是父亲议事完了。斗雪脚步轻轻离开了此处。
      被矮墙所掩,薛隐目视着斗雪离去。长舒不解得狠,默默道:“为何让崔二小姐听去了。”
      薛隐揉了揉太阳穴,意外解释了一番:“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长舒莫名。

      崔居平办公的地方常年点着香,因着提神醒脑的功效,这几日燃得更猛烈了些。斗雪提着饭盒进去,留了秋棠在门外等着。
      崔居平唇上留着胡须,眼下青色比几日前更浓,皱纹在他脸上横竖堆积。见着斗雪迈步进来,崔居平放下了狼毫,微笑道:“等久了。”
      斗雪请了安,摇摇头:“不曾,在小亭坐了会。”斗雪放置饭菜时低头瞥见了案几上几个公文,崔居平虽拿了纸镇盖住,不慎露出了踏春二字还是让斗雪警觉起来。
      崔居平看着低头布菜的二女儿,若有所思地开口:“前些日子那踏春宴,你也去了?”
      “嗯,娘身体不爽利,就由我一人去了。”斗雪谨慎回道。
      崔居平“嗯”了声,又问:“可瞧见什么有趣的?”
      斗雪张口欲言,又噎了回去,斟酌几下,才说:“见到大姐姐了,消瘦不少。”
      崔居平就默了下去,开始吃起了饭。吃完了才淡淡说句:“多听你母亲的话,也多劝劝婧霜。”崔斗雪收着碗筷,闻言迟钝地点了点头。

      回府的马车里,斗雪靠在车壁不语,心绪倒是起伏不定,只有不停闪动的睫毛还在提醒秋棠二小姐没睡着。秋棠仔细整理着斗雪衣角,不知道父女俩在屋里说了什么,有心转移斗雪注意力,便说:“怪得很,在花圃遇见三少爷时竟然夸了小姐。”
      斗雪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闻言冷笑了声:“拐着弯骂我呢,也就你这小傻子才信了。”李松珺虽是才女,但早年家里没落,也靠作卖花女维持家用。什么素雅清新,月辉之美——统统狗屁!
      秋棠才知晓其中缘故,咬着帕子恨恨,又不敢咒主子不是,气得脸都白了。

      尚兴坊另一头小街,一辆马车也缓缓驶着。车内坐着薛隐,彼时正靠在柔软背垫上闭着眼,回想着昨晚诡谲绮丽的梦。
      他坐在蒲团上,张嘴和女孩说了什么。隔了一层浓浓雾气,氤氲间薛隐听不到任何声响,目光只能紧紧注视着面前的两人。他好像变成了他的魂魄,摇摇摆摆在上空漂浮不定。女孩似懂非懂,伸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素白的手指在瓷器上熠熠生辉般,他伸手接过,沁凉入心。不敢碰,不敢言。两人最近的距离近乎一根发丝,他又胆怯地收回了,默默地饮下热茶。
      天旋地转间又一变。好像又回到了踏春宴的柳树之下,纸绦飘飘,磨蹭着二人的面颊,惹得脸红。他低头就是女孩的发旋,柔软的,温热的......薛隐不敢再看,因为女孩微微踮起了脚,他甚至感受到她发丝磨在他下巴的触感,这轻轻一触碰,薛隐好似感觉到梦境里的他心里破碎的声音。
      薛隐一震,从梦里挣脱开来。他在黑暗里兀自喘息着,被褥间一片粘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5章 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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