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11章 春闱 ...

  •   11

      认真算来,从上辈子到现在,秦姗不过活了整整二十五个年头——秦姗上辈子身死不过四六年华,加上重活的这些日子。再仔细算,约有二十三年的光景是在这些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度过的,其中辗转,也只是从这个小院再到那个小院,抬头看去还是一般的景象罢了。
      瞧着憋屈,但秦姗自认这四方小院也算给她挡了不少灾祸,除了......这些暂且不表,但由于她上辈子没有出阁,自觉还是个少女,心性也同少女一般。
      所以面对宁萱这番冷静的发言时,秦姗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会的。”话一说出口,秦姗脑海里猝然闪过什么,呼吸一滞。
      宁萱不再说话了,她只是用她温润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可秦姗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
      马车已经行驶到行人少的道上,速度也加快起来。呼啸的风把棉帘吹开,兴许是被风吹到了,秦姗把衣襟又严密地整理起来,直直束到脖子下面。那种束缚感把她紧绷得喘不过气来,但秦姗却奇异地感受到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于是那种羞耻便如退潮般消散了。
      素馨惨烈的哭喊声还在耳边萦绕着,秦姗小心觑了眼宁萱。宁萱的侧脸是十分好看的,睫毛遮瞳,故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番温柔意味。但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宁萱的模样。
      那是可怕的。素日端庄的小太子妃那日很不端庄,纤长的睫毛被打湿了,落在脸上的时候不再温柔,那是一种可怜的感觉,像雨中的小狗。后来秦姗每每在庙里梦到这个场面,都会被惊醒,因为那种反差,因为宁萱在梦里的歇斯底里。
      “哦,怎么了?”宁萱察觉到,问她。
      秦姗支支吾吾地摇了摇头,心想,不能再来一次了。

      从那天之后,直到三月中旬,秦姗都没再和宁萱出门玩过。原先是宁萱同国公夫人说了些好话才勉强放人的,又因春闱在即,国公府限了宁萱出行,每日把人按在佛堂里给宁萱的大哥哥祈福。
      因为文墨案,春闱都近乎要淡出众人视线了。以往每年兴办前都有不少学子进京赶考,常常聚在酒舍里高谈阔论。可今年风声鹤唳之下,无人敢了。就连崔斗雪日常早起请安时,都不小心听到父亲叹了句:“毫无生气。”
      没人敢说了,酒舍也静悄悄的。先前魏宏的那场闹剧结局也慢慢在京中传开,只说是犯了上头忌讳,死得很惨。
      哦——为什么惨?这可没人敢说,大家心里有数,都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了。
      秦姗的二哥秦津也考春闱,向书院告了假,每日都窝在自个儿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秦大娘子颇为重视,令了后厨炖好鸡汤准时送去。待秦姗有日碰巧遇见秦津时都吓了一跳——圆润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秦津说:“读书人的苦你又懂什么?”
      好吧。秦姗的确不懂,除去启蒙时上过学堂,长到如今这个年纪的高门小姐们都被按在闺门里。不是不学,只是学的都是女红,算账等操持家务的活计。
      秦津这话说得她有点黯然神伤了,哪是她不想学呢?但话又说回来,启蒙时每天对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也是让她头痛不已,恨不得每日逃了学堂出去招猫逗狗。她又颇有些安于现状的感觉了,反正她也不耐烦看这些,就这样吧!
      秦姗还不懂不给学和不想学的道理。

      相比秦津要考春闱的还专门和书院告假,其他人诸如李恒呀、薛隐呀,都安安分分地在明德堂里呆着。如果说秦津是死到临头了抱佛脚,那李恒就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至于薛隐么,他自有一番打算。
      崔府没有要考的,唯一一个男儿还关在祠堂里闭门思过着。崔大娘子心情好得不得了,每天饭后就在府里消食兜圈,还特地要往梅院前招摇一下。何姨娘不接招,大门紧闭着,素日热闹的梅院却是冷清起来。
      要说崔令松这小子,崔斗雪以前是很看不起了,为着他庶出又窝里横的模样。但那日一番风波之后,崔斗雪对他印象倒是稍稍摆正了些,虽还是歪的,但总归是觉得他有气性。
      转念一想,气性这些么,到底还是他在崔府头份的身份给他的。如果给了斗雪,斗雪自认也可以有这气性。于是摇摇头,拿着账本开始算了。崔斗雪眼神不好,女红一类是一贯能不碰就不碰的,为此崔大娘子少不得要数落她。

      /

      这日春闱结束,夫子庙前停了一堆马车。鸣声一响,众人就翘首以盼着等人出来。不过多时学子们鱼贯而出,脸上表情不一,或笑或哭丧着脸,气定神闲的倒很少见,如李恒和薛隐,流着鼻血出来的也独一份——说的就是秦津。
      秦姗在马车上等着,手扒拉着帘子往外瞧。在秦侍郎和秦大娘子还没认到秦津时,她就抢先看到了。不因别的,只是因为这圆润的脸上有两道殷红,远远看去吓人得很。秦姗整个人笑得发抖,被秦大娘子狠狠拍了下背:“女儿家的,如此不成体统!”
      “娘。”秦姗撒娇,伸手指了一下。秦大娘子这才看见宝贝儿子,赶忙招呼了人去把人领了过来,瞧着秦津的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什么问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把人往车里塞,深感丢人。
      秦津鼻血实在是止不住,补品补得略猛,他擦着擦着,忽然冒出一句:“砸了。”
      “呀!”秦大娘子惊了一跳,忙用帕子止住秦津的嘴,“你这撒泼的又在说什么浑话。”
      秦侍郎也说:“不吉利的。”
      秦津摇摇头,倒是很平静的模样:“血落在卷上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秦大娘子哀鸣一声,不知道该怪自己还是怪儿子了,只得掩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秦姗在一旁看着,心里通透她这二哥几斤几两。
      血落卷子是真,但怕是没落也考不进去的!恰好找了个好说辞罢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夫子庙前停着众多马车里,有一辆上面绑着的图徽少有人见过。里面坐着的女子眼角早生细纹,定睛看去与薛隐十分相似。那是薛隐的娘,侯夫人。
      侯府自从十多年前那场巨变后就很少抛头露面的了。侯夫人对薛隐管教甚严,其中缘故不得而知。倒是薛隐平日出行从不乘有侯府标识的马车,倒是引人深思了。
      薛隐信步朝那辆象征着侯府威严的玄木马车走去。孝忠侯夫人深居简出,皮肤透白。薛隐上了马车后她便开口了,一改往日严肃的模样,语气颇轻缓:“考题如何。”
      薛隐想了想,笑道:“简单。”
      孝忠侯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她笑起来和薛隐别无二致的模样,两颊微微鼓起:“那便好,你也算不负——”
      “啊。”薛隐轻轻打断了她,“我交了白卷。”

      那种沉默是无人能懂的,薛隐终于做了这件事。从上辈子辗转反侧构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浑身一轻的感觉让他万分舒适。
      但薛隐仍旧不敢面对孝忠侯夫人的面庞,他不知道此时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失望么?是愤怒么?他一律不知,因为薛隐掀帘下了马车,快步走出了夫子庙前。
      哪怕薛隐上辈子呼风唤雨,但这种在母亲前不自觉的弱势还是紧紧挟制了他,这是无法控制的。
      玄木马车内的碰撞声隐约传入了薛隐耳畔,他推断应该是母亲常年不离手的玉质汤婆。那东西很不实用,半个时辰里面的热气就会消耗殆尽了,但胜在模样精致好看。可是如今也在盛怒之下被狠狠打碎了。

      薛隐去了明月楼。照例还是最里面那个厢房。
      他靠在美人榻上。事实上不考春闱对他这种有世荫无所谓,上辈子拼死拼活考取的功名......要让薛隐此时说清楚到底是为何,他也说不上来。
      为了他吧,不是。薛隐这人对圣贤书一贯的厌恶。
      或许是为了他早逝的父亲,还有那位为他而死的哥哥。
      明月楼一层专门围了个戏台,戏子正嘤嘤转转,余音绕梁。莫名的,薛隐想起来斗雪何曾几时和他说的一句话。
      “你莫言什么人活在世看顾着自己,什么为自己,什么独立!”
      “你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你没有资格来教诲我。”
      薛隐恍惚了一下,他忽然忆起了崔斗雪说这话的模样。就是在这座厢房里,薛隐坐着,她站着。她俯视着他,那种少女的神态在那时已经消失殆尽了,崔斗雪彼时已经出嫁。
      那次对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薛隐对此还一直记忆很深刻的是,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崔斗雪发髻已经全部盘了上去,穿着银红软烟罗。凌厉的软烟罗,盛怒之下的软烟罗。都被薛隐一一收藏起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