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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香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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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月早已神智不清了。她整个人趴在地上,双臂被人紧紧挟着,上半身凌空。元宝亲自动手,左右开弓——红印一层叠着一层。主院扫洒的都出来看热闹了,素日与沉月交好的此时也不敢出声。
      与其说是一场对沉月虐杀香奴的惩罚,倒不如说是对主院的示威。
      寒风凌凌,在场的人都裹紧了衣服,后颈还是透凉一片。众人看着沉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二小姐呢?何姨娘呢?当耳畔沉月的惨叫变成了如破风箱的喘息声时,众人好似才确定了一个事实,心有戚戚。黄昏前的崔府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门房的受了命,看见印着崔府标的马车碌碌驶来时,连忙去观心院寻了崔斗雪。
      崔斗雪早已收拾妥当,身上穿得单薄,掐着点去了主院。
      天可怜见的,沉月已经被打昏过去了。崔令松唤人去拿冷水来,元宝的手红彤彤的,见这个仗势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少爷,沉月还是家生子呢。莫让府里人寒心了。”
      崔令松说:“寒心什么?虐杀香奴时怎么不见她寒心呢?怎么不见你们寒心呢?”众人于是又把头低了下来,不说话了。
      崔斗雪此时才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沉月,道:“就到这里吧,就此打住。”
      “现在倒是来装好人了,就此打住?”崔令松偏头看去,“怎得不早些来,偏偏人都打晕了才姗姗来迟——好话谁不会说?”
      崔斗雪也算被他猜中了,只好说:“沉月是虐杀那猫了,如今也在地上不省人事。三弟若嫌不够,再把她打发了去。若真痛下杀手,崔府这日可就招了杀虐,见了血光,不吉利的。”
      “杀虐!血光!”崔令松啐道,“她沉月的命就是命,我香奴的命就不是命了?在我看来,她一奴才的命,可比不上香奴。”
      底下的人脸色也变了。莫说平日崔府待下人十分良善,动辄打骂的少见,且人命怎会比不上牲畜的命呢!
      “不过一日。”崔斗雪道,“你与香奴相处不过一日,感情倒是深厚得很。”
      “自然深厚,不然还和你这人面兽心的人深厚么?”崔令松嘲道。
      众人看着崔斗雪,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发怒的端倪。但崔斗雪心里异样得很,她不愤怒,倒像是在她心口紧紧拴住的绳子松开了。她很想大声告诉他,是的,人面兽心!如何,谁不人面兽心呢?
      但她止住了嘴,因为她瞧见崔大娘子正往这疾步赶来。王素姣在拐角时就听见了那句人面兽心,在佛堂再平静的心也波涛汹涌起来了。她颇具主母风仪地走到崔令松面前,同扇崔令松的娘何姨娘一样,给了她儿子狠狠一巴掌,喝道:“谁给你胆子对嫡姐如此无礼?”
      崔令松猝不及防,被生生打退了半步。王素姣走近了才发现那趴在地上的女人是沉月,那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怒道:“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主院前罚主院的下人的?!你这是对我的不敬,对你爹的不敬!”
      崔令松在动手前就料想到了,故也没出声反驳,把头撇到一旁,不作声。
      王素姣骂了半晌,才注意到一旁衣衫单薄的斗雪,于是一手把人拉来,半抱着斗雪,颇凄惨地埋冤:“欺人太甚.....如今连一个小小庶子都能欺负到我们正房头上了。”
      崔斗雪被强拉着伏在大娘子肩头,倒莫名思绪飘远了。

      薛隐、李恒同崔令松一样在明德堂内读书,这日恰逢休旬,二人得了空想去明月楼来着,没想到半路被李府上的人截下。那人和李恒窃窃几句,李恒只好和薛隐说:“我要去趟刑部,你先回府吧,”
      薛隐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道:“着急么,日头还早着,陪你去趟也无妨。”
      李恒又颇纠结地望向他,欲言又止地。薛隐作苦恼状:“那我就先回府对着她了,你忙着去吧。”
      这话一出,李恒倒像是良心发现了,赶忙拉住薛隐,叹口气:“走吧走吧,见不得你受苦。”如此这般,马车变向,往刑部驶去。
      文墨案风波犹存,虽最后查明与刘含章无关。可到底刘含章是御史大夫门下的,李恒他爹不便出面,就大费周章寻个由头派李恒去“递交公文”,至于薛隐......
      马车摇摇晃晃的,李恒撇了薛隐一眼。他心知薛隐在这事上动了老侯爷旧部的势力,其中缘由也清楚,他是感谢的,不然也不会把他捎上了么!可薛隐在这事上颇运筹帷幄的模样也让他大吃了一惊,在心里重新估量了这个老友。
      不一会儿就到了。两人给门房递了牌子,就正大光明地走了进去,有人在前面引着,把二人引去了崔居平往日办公前的那座小亭。
      崔居平就在亭子里坐着,见有二人同来也愣了一下。薛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动,倒是看向亭后的花草处起了心思。
      李恒和薛隐给崔居平行了一礼,崔居平点头应下,邀二人坐下。
      小亭四面透风,三人情状看得一清二楚。此中也是有门道的,三人身份各异,私下谈话被勘察便是死路一条了,如此做两袖清风状况,倒真的只像是李恒携友人替父递交公文罢了。
      李恒从袖中取出公文递交给崔居平,崔居平又询问了几句两人学业,来往几次此行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正当二人要起身告退时,薛隐忽地捂住腹部,神色隐忍。
      崔居平忙道:“这是怎得。”
      李恒看薛隐模样,不知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只说:“怕是胃病,旧疾了。”
      崔居平说:“刑部简陋,不如同我回了崔府。内人有偏方,恰巧把晚膳解决了。”
      未等李恒张嘴,薛隐即刻应下:“那麻烦了。”
      马车上,李恒捅了捅薛隐:“你小子不怕猜忌?”
      薛隐神色自若,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着:“我们正大光明,更加不怕了。况且你以为崔府就没眼线吗?”
      李恒愣了下。确是,只是一顿正常的晚膳罢了,还能多想些什么。

      故崔大娘子抱着崔斗雪泣不成声时,三人正到了崔府。崔居平方一踏入府里看见小厮神色慌张的模样就发觉了不对,侧耳又听到隐约哭声,只好朝二人尴尬笑了下,连忙朝内院走去。
      外男不便进去,李恒和薛隐二人止步,都心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可就是隔着那弯月亮门,薛隐窥得了那翩翩裙角。
      绣着精致花纹的软烟罗,渺渺如烟雾。软烟罗紧挨着庄重的紫,她的柔软,她的脆弱,薛隐隔着那月亮门看的一清二楚。他深感自己像个登徒子,又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翻找那些记忆,那些飘荡的软烟罗。
      如果说从那场持续许久的昏睡开始,他知晓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么从这几日辗转反侧的思绪来说,他已经彻底承认自己与那人的相似,又或者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那软烟罗呢。
      薛隐窥着,他突然没了胆量。可能是因为那些污秽的梦,他分不清那是他单方面的臆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温热的软烟罗。那种黏腻仿佛还存在于他不可言说的地方,薛隐终于撇开眼神,装作无意地欣赏崔府随处可见的花草。
      没她美丽,没她动人。

      崔大娘子在这场战役上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崔令松被罚杖责二十,还关了禁闭,自己也如愿得到了丈夫的关怀安抚,撤销了月俸上的惩罚。其中多少是因外人在场所得的就不得而知了。
      崔斗雪只知道自己被安排去了前院同父亲他们一同用膳,男席和女席中间用一个屏风挡住了,崔斗雪默默吃着,思绪还飘在外面。崔大娘子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她身上。
      她穿着单薄本只是火上浇油一番,大娘子也不负众望地狠狠灭了那家伙的风头。更好的情况是现在,她们都没料到崔居平会带着两人提前散值回府,本来只是演给府中人的苦情戏码派上了真正用途。崔斗雪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博得崔居平怜悯,嫁妆再丰厚些罢了。
      崔斗雪想着,静静吃碗里的菜。她平日最嫌弃这些水煮菜,今日也囫囵吞下去了。
      一屏之隔的男席还在考验学问呢。三人瞧着生怕是聊些什么不该说的,只敢问些圣贤书上的道理。斗雪默默听着,忽然感觉有道视线透过屏风直直望向她。
      崔斗雪隐蔽地抬眼看去。屏面上绣着花团锦簇,她只能见有两道影子映在上面,在烛火的映照下摇摇晃晃的。那人不知她的敏感,他们都被屏风给蒙蔽了。
      蔷薇栩栩如生,花瓣尖尖上的露水欲滴模样。崔斗雪隐晦的视线捕捉到在蔷薇之下的那双目光,那种深沉的窥视。
      崔斗雪回想了这两位来客,李恒温润稳重,薛隐阴晴不定。她推断那视线的主人是李恒。
      她又回想起之前崔大娘子要说亲的那番说辞,敛下眼睛,用筷子扒拉了一下满碗的青菜。后厨知晓二小姐最厌这些,做的时候也尽量用了心思,洒上去的酱汁都是精心调制过的。
      至于薛隐......崔斗雪想起那次无意的撞破、那次意外的窃听,心跳陡然间加快了许多,从踏春宴回来那种隐蔽的惊吓又重返而来。或许那个眼神不是李恒,是薛隐。
      他知道她听见了吗?
      崔斗雪抬眼小心看去,那人已经移开了目光。她仔细回想着那眼神里包含的深刻含义,分辨不出——大抵是厌恶吧!
      那又如何,崔斗雪没吃了的胃口。她把那些菜夹到碗沿,漫不经心地听着隔壁的考学。
      无聊。无聊。她想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9章 香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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