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秋来早》看山化海

2、见官

　　天光拂晓，深秋的清晨伴随鸟雀欢快的鸣叫清清爽爽到来了。
　　“主人，到时辰了，属下扶您起身。”
　　睡成软趴趴一团烂泥的于实被搀扶起来，下属拿着温热濡湿的毛巾为她洁面，端来盐水凑近她的嘴边，为她盘好发簪，打理衣着。最后扶着她就餐。
　　白粥热气腾腾，肉包子散发着诱人香气，萝卜条酸脆爽口，简单的早餐，纯粹的快乐，于实心满意足地体验着资本家的美好生活。
　　吃饱后，便同于满一起上街了。
　　她们出来地早，街道上商铺却开了大半。
　　米铺门口两个伙计一个抬门板，一个挂旗，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什么香油杂粮的店都挤满了人。路上许多多小贩手提肩担着来摆摊，卖小菜和糖葫芦的挑在肩膀上边走边吆喝，捏面人玩把戏的就当街找个地儿开始表演。杂而不乱，各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营生。
　　一派生机的样子，也让人心情愉悦起来，怪不得常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于满打着哈欠撇了于实一眼，带着松懈的笑意说：“厚田这地方是越来越兴旺喽，得多亏官人仁厚。”
　　于实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为官爱民，是百姓的福报。”
　　“官人好说话，我们的生意也好做。商队从这此过路，官人甚至派了官兵护卫，是以留宿休整都会选择在此地。只可惜这偌大的厚田，没有我于家的铺子。”
　　于满有些许疑惑，于家的商队也常从这里经过，为何不趁此机会开设一两家呢？
　　于满看出于实的困惑，笑笑解释说：“不是没试过，早年也有派人打点食肆什么的，其他的也都多少试过，可你也瞧见了，这来往都是商队，个个都是人精，租金又高，来回折腾了好几次。虽然说是可以经营下去，却也劳心劳力不值当，便索性放弃。”
　　“原来如此。”于实摸了摸下巴，虽然说这确实事出有因，可这么大块肥肉放着吃不到，确实眼馋，又觉得可惜。
　　想到在这异世界逐渐习惯，可生活却似乎总是缺点什么，也想过去做些事回报原主的家人，可却也没有实打实地干过什么，唯有吃白饭这一招是越发熟练。
　　这一刻于实开店的心思突然被激发出来，想在厚田这地方有个一席之地，想在这不属于自己的人间创造自己一片天地。
　　“你和你母亲倒是心有灵犀。”于满看向远处城门的方向：“当年我和你母亲及其他几个姐妹一同出来，路过这里，你母亲也是当机立断开了家酒馆，可惜店铺刚开业就走水，后就再没这个心思了。”
　　于实边听边注意着两旁的建筑，基本都是由木头搭建的楼房，又建地格外密集，起火似乎都显得很正常。
　　她盘算既然有这个打算不如在这多留几日，摸摸厚田的深浅。
　　不过这些都留后在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去见这位厚田的大官人。
　　她们的住所离地不远，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门口的仆人应该是认得于满的，况且昨日已递交了请帖，是以一路畅通无阻。
　　她们在仆人的指引下入府，到了会客厅。
　　知府坐着品茶，仆人立马为她们也端上茶水。
　　于实发现自己这边的茶水冒着热气，烫的沾不了杯壁，知府的却暖手一般稳稳地捏着杯壁，想来是先就在这等着了。
　　本以为这位知府是和气富态的弥陀佛，或者多少会耍些官威，给她们这些人摆摆架子。
　　没想到知府本人如松木一般沉稳清瘦。嘴角两道道深深的沟壑，眉针转角，眼下阴鹭，威严而又宽厚的模样。
　　知府平静地接见她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温和的神色。
　　于满打进门前就满脸堆笑，追捧的话夹着正事环环相扣，两位大佬云端交战，于实小心翼翼地嘬着茶水。
　　不料于满话题一转，先林林总总说些于家从前在厚田的经历，再突然说于实想在厚田开店。
　　于实像田边地头里一位淳朴的吃瓜群众瞬间拉入战局，尴尬无知又有些紧张。
　　好在于满将这简单的打算讲解地非常详细，于实只需要嗯嗯啊啊外加两句“是的”、“正是如此”就足以应付。
　　于满满脸堆笑说着好话：“希望知府大人可以多加招抚。”
　　知府应声说好，默默地想了会儿，开口道：“往日不加约束，车马四面入城，至于道路拥堵，常有口角斗殴。城西乱石荒野，冬月里修路贯通东西。立春后增设卫兵看守城西，此后商队车马久驻则不入城，皆留城西。恐乱民心，望守口如瓶。”
　　知府话音刚落，于满就立马接茬：“谢官人提点，咱仔细着来，绝不走漏风声。”
　　知府点头，将目光转向于实，她看着这位新出门的少主一直坐那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是沉得住气还是说有些呆头呆脑。
　　于实虽然不动眼，余光越是一直偷偷关注着的，只因为初出茅庐想着凡事都谨慎些好，再者一来就东张西望实在是有失礼仪。故而知府大人微微偏头她便立马附和，心里却揣摩着，这位知府大人恐怕是不信她。
　　于实还纠结着，于满已经错开话题，开始与知府商定修路、马匹和货物的安置等事宜。
　　知府向于满的位置微微倾身，凝神静听于满对于此事的意见，以及这厚田外边有什么风声。
　　于实安静地听她们商讨，逐渐与屏风融为一体。
　　于满咂了口茶水，停住话头，起身走到知府身边，附身贴着知府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去年我从岭南过，劫持我的山匪如今似乎在当地称王了。是以过岭南的路便断了，此后往南域走便是绕远也会在厚田落脚了。非官府庇护之地再不敢留。”
　　知府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于满：“当真？”
　　“当真。”于满低头作答：“大人天子城下来，想来书信未断，厚天的枫叶这般好看，不如邀请老友一起来看看。毕竟小人的消息也难免有什么纰漏。”
　　于满说完便回到位置上坐下，知府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于实困惑地看了她们一眼，她对此事并不知情。
　　恰好仆人进来悄声点了灯，可秋月里连正午也亮堂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似乎要开始下雨了。
　　暖黄的灯光隔着米白的灯罩透出来，窗外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知府依着坐椅颓然地长叹一声，说：“风雨难料，午食后再走吧。”又叫外头候着的仆人进来，带于满一行人去客房休息。
　　招呼完后，她起身拿起灯盏大步离开，仆人拿着伞慌慌张张地追在后边。
　　这位知府真是性情中人，于实边走边想，不过姨母到底是说了什么才让她有这么大反应？
　　实在是好奇，她转身叫仆人回房，自己于满走进客房，屋内已点亮灯盏备好茶水糕点。
　　于满坐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岭南”。
　　于实便了然于心，是在路上时听伙计说那地方似乎从去年就开始闹山匪，匪患放古代应该算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么久还没有平息，要么是没报上朝廷，要么是报了没用。
　　厚田这做生意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避讳，毕竟和岭南的距离虽说不算近，可也远不了多少。步行最多十五天就可以到。
　　不过，这么想的话，在厚田做生意岂不是也不那么合适了。
　　于实锁着眉头的样子逗笑了于满，可于满现在也没有为她解惑的力气，与知府聊天实在费劲，便桌上一趴：“回去再聊。”
　　这地方确实不太合适，于实表示了解便也离开了。
　　于实回到自己房间补觉，后来又起身与知府大人吃饭，知府还特意单独找于满接着商讨，临近傍晚才回到旅馆。
　　于实打算回来就与姨母商量，毕竟自己实在是前世今生出来没有实验过开门做生意，相比较于满在走商这一路上八面玲珑的作风，她自觉惭愧，这回开店的打算也因为“岭南”有了更多顾忌。
　　马车停下，于满掀开帘子往下跳，突然对面一声吆喝：“于满！来吃酒！”
　　于满听声识人，兴冲冲窜上别人的马车，不等于实招呼当场离开。
　　啊，对，像于满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朋友也是遍布五湖四海，这种情况在路上停留的时候是时有发生。于实迅速接受了现实，边走边点菜打算吃完后去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别致的小吃或者玩乐。
　　她没有回房，直接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店小二是个男的，瘦条条的，端菜看起来倒四平八稳，熟练地很。
　　男的，嗯……于实突然想起昨天好像也说要带柳溪出去逛逛，没想到今天差点忘光了。瞅了眼外边的天色，想着现在应该也勉强可行，毕竟随行都是武夫，安全上倒没什么好顾忌的，随手吩咐道：“去请小公子下来吃饭，说等下出去逛逛。”
　　“是。”
　　几个小菜差不多上齐，人也差不多下来了。
　　于实正看着窗外的行人，察觉到身边站了人估摸着是柳溪，边伸手拿筷子，边扭头叫他吃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人脸上红红白白一片，浓妆艳抹，实在可怕。周围却有不少人往这边瞧，小声地交头接耳。
　　果然，原本受到的审美熏陶不是短短一年就可以改变的，于实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审美差距简直可以说是阴阳相隔。
　　“大人？”疑惑的呼唤从那张红地滴血的口中软绵绵地传出来。
　　让于实汗毛直竖又有些惊悚，想找个理由打发他去洗把脸，这种人鬼同行的错觉实在是让人揪心。可不过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先请人吃饭，还是吃饭为大，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的七上八下，小小几碟菜一碟都没吃完。
　　秉持着勤俭节约的心态，于实吩咐将这些饭菜施舍给外边的小乞丐。
　　转脸看向柳溪青白的脸，滴血的红唇，一时之间分不清出去逛街，不知道是在为难柳溪，还是在为难自己。
　　作为一位尊重员工、和善友爱的老板。
　　于实稳了稳心神，就当古代版的万圣节，一行人终于起身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