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传之从宫女到太后》吹在旷野里的风

3、第 3 章

　　永宁宫位置有些偏远，却胜在宽敞安静，适合生活静养。院子里栽有一棵粗矮的银杏树，一棵瘦高的石榴树，相映成趣。

　　宫里树木都高不过院墙，且讲究风水，若是宫殿狭小，便只摆放些四时花卉，或者移栽多棵树。万没有只栽一棵的，不说形单影只不是好兆头，就说四四方方的宫殿里有一棵木，便成了困字。皇帝乃真龙天子，最为忌讳被困于囹圄之中。

　　听闻永宁宫里本是有两颗银杏，株距不远，一左一右遥相呼应。每当九十月份微风吹过，片片黄灿灿的叶子便打着旋儿掉了下来，来不及打扫便堆得厚厚的，映衬在高高的红色宫墙上，既富丽堂皇，又有一些静谧和愁绪。

　　前朝有位贵嫔曾住在永宁宫主殿，听闻“颇有几个钱，不识几个字”，迁来不久便气势汹汹的要把银杏砍掉，换成石榴和枣树，喻意多子多福早生贵子。估计是给的银钱不够多，或得的宠不够厚，只来得及把其中一棵换成了石榴。只有负责洒扫的嬷嬷们真心感激贵嫔，遍地的银杏叶子可难清扫了。

　　院里还有一个露天的陶瓷水缸，里面养着碗莲和几条观赏金鱼。时值深秋，碗莲已经枯萎，营造司的小太监不曾懈怠，早早就把枯萎的枝叶清理掉，务必不能脏了贵人的眼。

　　永宁宫暂时还没有主位，西配殿住着玲珑，东配殿住着刘才人。刘才人曾是司寝宫女，被选派伺候当今，听闻潜邸时落了个女胎之后身子就坏了，走不远便气喘吁吁，身材消瘦，脸色蜡黄，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看起来足有四十岁。等当今登基，她只被封为了才人，当初八位司寝宫女，只有她还在人世。

　　今天太阳好，玲珑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了一眼对面东配殿禁闭的窗户，直到她上辈子死时，这位一直病怏怏的刘才人也还活着。

　　当今自上位以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政绩斐然，不是个重色之人，玲珑这个小小的常在也可以住在偏殿之中。前朝的妃子多达几十上百，低位嫔妃别说独居配殿了，能有单独一间房屋，和伺候的宫女睡在一起已是幸运，甚至宫里塞不下，还有妃嫔被安排居住在中海南海的皇家园子里。

　　就玲珑上辈子所知，建平前十年还是有妃嫔陆续通过大选小选进宫的。而等到建平十五年以后，皇帝独宠明贵妃，不仅后宫不再进人，那些陪着皇帝无数岁月，生儿育女的妃嫔们，自此都要守活寡。

　　明贵妃是宫里一等一的妃嫔，家世显赫，国色天香，最可贵的是为人可亲又重情义，知情识趣有性格，难怪皇帝对她的感情越陷越深，为她不再临幸后宫，只独宠她一人。

　　只是，再善良美好的主子，也从不把他们下人的命看在眼里。下人只是工具，若是能舍命为主更是人人称颂。上辈子的御茶膳房乃至御前宫人都成了皇权下的替罪羊，弑君的罪名不知埋葬了前朝后宫多少人。踩在累累白骨上，沈明昭终于登上了太后之位。

　　玲珑弹了弹长长的指甲，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沈明昭可还能占尽天下好事？

　　“秋芸出去多久了？”玲珑问一旁坐在小圆凳上绣花的秋桃，秋桃起身看了眼沙漏回道，“半个时辰了。”

　　“嗯”，玲珑招手让秋桃搬着圆凳坐近些，“傍晚时由你去提晚膳，不急着回来，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玲珑低头吩咐，知秋桃木讷口拙，便把细节细细的说予她听，又让秋桃从立柜顶层拿出一个黑漆描金方匣来，拿出钥匙打开匣子，拿出五两银子给她，仔细锁好，又让秋桃把匣子放回去。

　　秋芸哼着歌走了进来，请安后把食盒放桌上，扭头吩咐秋桃摆盘子后，径直走到塌边扶玲珑穿上鞋，搀扶她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

　　庆朝设有内务府专管皇家宫廷事务，其下有七司三院，各部门相互依存又相互竞争，倒不会在明面上苛责她们这些主子，但有钱或有宠却能受到额外的孝敬。就比如这白蜡，一等蜜蜡由虫白蜡制成，虫白蜡肌理白莹，烛不淋泪，烛油里掺有槐花、皂角花、鸡蛋清等物，点燃后明亮又有幽香。而次等烛混合了牛羊油脂，添加物较杂，倒是持久耐用，只烛光昏暗凑近还能闻到些腥气。低等的宫女太监，只得了乌桕种子制成的桕油烛，价格虽不贵，也不舍的天天用。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玲珑坐在桌前淡淡的问道。

　　“奴婢去拿膳时，宫人都在说，皇后娘娘吩咐在太液池搭戏台子呢，安排升平处冬至时来演承应戏。小主您入宫不久，还没看过宫廷内排的戏吧？”玲珑兴奋的道。

　　“确实没看过，想必一定精彩极了。可惜我还起不来身，应该是看不成了。”

　　秋芸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好了好了，这就难过了？那我到时候放你一天假，你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声音，不比你当场听的差。”

　　秋芸便又开心起来，一副毫无心计，开朗活泼的模样。

　　宫里两位顶头大佛都因玲珑落水一事，对她多有关注，内务府因此不敢怠慢她，送来的膳食品相和搭配都极好，有些甚至超出了她的份例。只不过秋芸在外面呆了许久，菜都有些发蔫儿，一盅蒸燕窝莲子打开也没几丝热气。玲珑用公筷把饭菜分成两份，慢慢喝着山药茯苓粥。

　　邱玲珑的身体瘦小干瘪，还未开始发育，前后两面都一样平。玲珑揽镜自照，远看只觉得身材如弱柳扶风，纤细柔弱，五官标致，近观却能看到她头发偏黄，发尾还有些粗糙。皮肤干涩，瘦小的脸上大大深深的眼睛很是引人注目。

　　阅选时皇帝太后的宝座离秀女太远，看不清细节，不然她一早就被撂牌子了。而在宫里被封为底层答应后，吃穿倒比一直被苛待的家里好很多。刚进宫五个月，她的脸上就开始长肉。只落水后一直在养病，那点肉又掉了。膳食清淡养生，玲珑细嚼慢咽，要吃饱才能好好养身体。

　　玲珑吃饱停筷，对丫鬟们吩咐道，“好了，撤下去你们分食吧。”秋芸哎了一声，把饭菜收拾了下去，秋桃扶着玲珑慢慢起身漱口，又躺回了床榻。

　　酉时秋芸正要去提膳，玲珑叫住了她说，“让秋桃去吧，我有些事问你。”秋桃领命出门，留下的秋芸有些惴惴不安。

　　玲珑指着床前的小凳让她坐下，笑着说，“不过找你打听些事，你作甚这般紧张。秋桃整天闷不做声的，只知道做针线，也就你能陪我说会儿话。”

　　秋芸表情放松下来，抿嘴一笑一侧有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主子您现在身体需要静养，我天天来来回回的，怕您嫌我烦，自您病倒我都没敢往您身边凑。”

　　“一躺就是一天，越躺越没精神。你消息灵通，和我说说，宫里最近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秋芸眼睛瞬间亮了，腰身一拧身体前倾，兴奋的和玲珑说起前几天二皇子夜间着凉，皇上要把晚上伺候的太监嬷嬷赐死，二皇子拖着病体为他们求情，皇上感其宽仁，额外开恩只杖责三十作为惩罚。明才人在侍寝第二日所穿茜色对襟丝缎衣裳，和嘉嫔当日所穿的颜色试样相似，被嘉嫔寻了个以下犯上的由头，在御花园罚跪了两个时辰。

　　两人说说笑笑间，秋桃拎着食盒进来请安，抬眼看向玲珑刚要开口说，被玲珑用眼神制止。秋芸俯身扶玲珑起身倒没有看到这一幕。玲珑心中叹气，秋桃如此愚笨，怎么放心安排她做事！

　　当晚轮到秋桃值夜，玲珑把她叫上前来问，“你打听到什么了？”

　　“我按您说的法子，找了汤局的掌事王姑姑，打听到有一个叫云眉的姐姐在王姑姑手下帮工，但没有宫女叫云瑶的。”

　　“没有？不可能！”玲珑目露惊骇，上身直起，忍不住大呼出声。

　　玲珑突然的动作吓到了秋桃，她忙跪下，小声回禀道，“我塞了银子，王姑姑说敬事房两年前分给她三个小宫女，她分别取名为是云眉，云月和云黛，并没有叫云瑶的...”

　　玲珑感觉思绪嗡声炸开，上辈子分到王姑姑手下明明是四个宫女，她被起名为云瑶，怎么会查无此人？难道这一辈子的她不存在了？

　　一阵晕眩袭来,她的身体发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