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70、真相

　　长剑无比冰冷，一个人的体温无法温暖它。

　　花雨之中的两人——亦或者说是三人。

　　已经结束的战斗，或者说只剩下最后一击的战斗。

　　阿依菲儿站在在两人身后数米外的地方，祂早就解开了身上的屏障，其实她从一开始也用不着这个屏障，就算泥土和灰尘沾到了她的身上，只要隐身一下，那些污渍都会失去依附之处。

　　祂觉得自己应该靠近一点，因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对那两个人来说都无比重要。

　　诺薇丝蒂的长剑，在最后一瞬间，终于挥砍而下——

　　刀刃快过了一切，风没有察觉，地面没有察觉，草木没有察觉，没有，什么都没有察觉，甚至连光线都未曾察觉。

　　这才是诺薇丝蒂真正达到的境界——【逸】。

　　而最终，那一斩击落下的方向确是——

　　地面崩裂，轰鸣震爆，岩层，岩层以下百米，千米……漆黑之处，纵使是诺薇丝蒂也不知道这一斩击到底砍到了多么深的地方。

　　沉稳无比的大地发出悲鸣，岩层大块大块隆起，俄而猛升，宛若巍峨的高山在一瞬间拔地而起，但是很快又再次跌落——震动，大地确实在动。

　　而在大地开始分开的一点处，一切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那漆黑的刀刃都停在了空中，甚至没能继续斩落下来。

　　漆黑的刀刃被洁白的手捉住，随着那看似并不粗壮甚至能说得上纤细的手臂缓缓移动，刀刃也轻轻移动。

　　诺薇丝蒂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了，别说这种斩击了，就算能一下将世界一分为二的斩击，恐怕也无法切下天神的一根头发。

　　对，没错，诺薇丝蒂挥动的长剑，并没有斩向自己的妹妹，而是斩向天神。

　　全身传来的撕裂一般滕疼痛可能会让一般的人失去行动力，彻底失去意识，但是怜依旧强忍着疼痛转过身来，她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一刀避开了自己。

　　看到了天崩地裂场景中的二人，怜更加无法理解了。

　　对峙之中，怜似乎发现了，自己姐姐十年如一日，佩戴在自己手臂上的臂环，似乎消失了——在注意到的那一瞬间，她也察觉到了身边出现的一个被暖暖的金属物体。

　　怜低头，看到了靠在自腿边，被无数薰衣草花淹没的臂环。

　　思绪涌上心头——但是却全都被现实打散。

　　“昨日的回礼，以及——快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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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无比聪明的孩子，诺薇丝蒂。”

　　站在对面的天神如是说着。

　　接着，祂松开握着刀刃的手，转而看向身后崩解到已经难以辨认的废墟。

　　紫白的花雨已经停歇，稀稀疏疏的色彩完全无法掩盖凹陷，被分开的大地。

　　“您，不打算否认吗？”

　　诺薇丝蒂手中的刀刃缓缓下垂，斟酌着字句之后，她缓缓问道。

　　她们都未曾提及，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件事情，两人都了然于心了。

　　“我没有任何否认的理由。”

　　听到这平淡、毫无波澜的回答，诺薇丝蒂先是一怔，接着，她的头缓缓低下，沉默，然后是——

　　释怀一般的笑声。

　　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个笑声从最开始的银铃轻笑，逐渐放大，最后变成大笑。

　　笑了好久，诺薇丝蒂终于能停歇下来了——她几乎觉得脸上的肌肉要发酸了，所以才停了下来，然后，她伸出手指，揩去眼尖因为大笑而溢出来的泪水，最后再次看向站在那边，什么也没说没做，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天神。

　　“我‘母亲’‘母亲’地喊你，但是，果然……”

　　诺薇丝蒂再次竖起长剑，继续说着。

　　“——你跟我的妈妈，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多么可怜的一句话啊，此时的阿依菲儿这样想到。

　　轻飘飘的风卷起残骸之间的尘土，在两人之间激荡。

　　“是吗。”

　　阿依菲儿一如既往地平淡回答着。

　　“最终，你的刀刃向着我举起，正如无翅之鸟从山崖顶端跳下……”

　　祂低着头，似自言自语一般说着。

　　“你称呼我为母亲，又成称呼我为神明，亦或是恶魔……”

　　最后，祂澄澈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握着长剑的诺薇丝蒂身上。

　　“——勇气可嘉。”

　　诺薇丝蒂明白，站在那边的，就是超越世间万物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天神。

　　最后一丝熟悉的感觉也彻底褪去——恐怕，天神一直都是天神，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自己之所以会认为祂是神明，她是母亲，它是恶魔，并不是因为天神在改变，而是自己在改变。

　　天神的声音消散于天地之间，然后——奇异的光辉从天空，地面，四周涌出，令人神魂颠倒的异彩从肮脏的尘土和灰蒙蒙的天空之扩散，巨大的轰鸣声——但是无法听见；灼目的光线——但是无法看见；巨大的存在——但是无形……

　　无数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从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地剥离，绿色，蓝色，紫色，灰色，棕色……一切的一切都彻底消退。

　　诺薇丝蒂眼前的世界，除了她自己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背后什么也没有，在转回来——也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方向，一瞬间之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面向前方还是面向后方了。

　　一种浅浅滋生的绝望感升起——而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终于找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辉。

　　比头发丝还要细小的光辉，但是诺薇丝蒂依旧抓住了它。

　　她向着这一束光辉不断前进，而那光辉也渐渐扩大……

　　最后，她终于来到了那个洁白的光团之前，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团光辉。

　　指尖与那光辉接触的一瞬间，光辉向着四处的虚无奔涌而去，一阵无比温柔而暖和的光流浸染着整个世界，转瞬之后，眼前的世界已然变得清明。

　　当然再清明不过了，因为眼前的就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家。

　　——但是，为什么会回到家中？

　　诺薇丝蒂缓缓地踩着木质地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能听到，某一些细小的翻书声，那个声音来自那个被空置了许久的沙发上——那个妈妈最喜欢躺在的沙发上。

　　她缓缓地靠近——她当然想要消除任何噪音，但是胸口内部的心脏在猛烈搏动的声音，自己无论怎么样也忽略不掉。

　　无声地推开眼前的门，诺薇丝蒂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精装的书籍的女性。

　　于是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妈妈？”

　　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脆响的声音吸引了女性的目光。

　　看到这个眼中集聚着泪水的人，女性浅浅一笑——与数年前从窗户之间之间探入的，暖融融的日光一样，妈妈没有任何变化。

　　“小诺薇，你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呢。”

　　“已经不需要我了呢。”

　　诺薇丝蒂将那个温暖的女性抱入怀中，而她也并没有任何意外——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这个大女孩的脊背。

　　“没有……妈妈，你不在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想念你……”

　　那是哽咽的声音，还有泪水砸到她的衣领的感觉。

　　“你知道，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诶？”

　　眼睛依旧雾蒙蒙的诺薇丝蒂，疑惑着抬起了头，看向了妈妈。

　　“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

　　这个声音……有些不对。

　　诺薇丝蒂有着世间最敏捷的听力，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差别，她也能分辨出来。

　　而现在的声音，似乎有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但是诺薇丝蒂并不想理会那些东西，她真的不想在乎这个声音到底怎么样了。

　　“我一直在欺骗你。”

　　“诺薇丝蒂，Novostip，也就是，新的约定的意思。”

　　那个声音中，属于母亲的温度逐渐消退——这种感觉让她越发害怕，于是她想要更加抱紧妈妈——但是没用。

　　失去了母亲的支撑，诺薇丝蒂跌倒在沙发之上，她仓皇地扭头，寻找着那个人——她并没有离开。

　　只是，站在那边的妈妈，让自己无比陌生。

　　“我一直在欺骗你。”

　　凄惨的光流缠绕着妈妈的身躯，一瞬过后，光流破碎。

　　出现在那里的，是诺薇丝蒂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天神，而祂继续说着：

　　“从一开始，我就在欺骗你。”

　　诺薇丝蒂僵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纵使是现在被当面展示了，她也无法相信。

　　“你所谓的，最爱的妈妈，其实也是我。”

　　阿依菲儿向她袒露出事实。

　　“你所谓的，恶魔，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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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无比熟悉的宅子彻底消失，纯白的空间之内，诺薇丝蒂无神地跪在地上。

　　长久的寂静——但是再长久的时间，对阿依菲儿来说都毫无意义。

　　祂站在心如死灰的诺薇丝蒂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或许是几分钟，几个小时……诺薇丝蒂开口了。

　　“……请您放过怜吧。”

　　那声音无比机械，好像一个尸体在说话一般。

　　“在这之后，您想要如何惩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您想让我做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反对的。”

　　那里留下的是更多的寂静。

　　——还没有成功。

　　这时，阿依菲儿想到。

　　——不过，一切都按照祂的计划前进着。

　　于是，祂再次张开嘴：

　　“我告诉你事实，是因为我对你彻底失望了。”

　　“不然的话，我就会继续欺骗你下去。”

　　祂继续说着。

　　“我不会再干涉你了，但是我也会收回你所有的神力。”

　　阿依菲儿伸出手轻轻一挥——深红的光辉就从诺薇丝蒂身上抽离。

　　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尊木偶的诺薇丝蒂，阿依菲儿将她从自己的神域中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