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48、渊海以上

　　浴室内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氛围——如果两个人是完全不认识，那么这种尴尬是完全不会存在的，但是问题就在于两者都认识，而且认识的方法相当“不一般”。

　　在加上，两方都是不擅长说话的那种人，现在的浴室内有的只是水流滑动的声音，以及皂角摩擦的声音。

　　在整整冲洗了自己身子五遍之后，多洛茜还是下定决心，到后面的池子里泡澡——虽然那个轻松击败自己的诺薇丝蒂也在那个池子了，但是多洛茜觉得自己不应该，或者说没有资格避开她。

　　失败的人是自己，自以为是的人也是自己，既然都失败了，唯一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的就是之间面对失败，而不是逃避它。

　　这样想着的多路西，进入了水池当中——但是她的视线依旧刻意避开来已经在水里的诺薇丝蒂。

　　水池很浅，仅仅没到了坐在池子石阶上的诺薇丝蒂肩膀往下十厘米——如果她站起来的话，水面刚刚好到她的骨盆在腰部两侧突出的地方（据说那个在医学典籍上叫做大骨盘），也就是大概一米还要多十厘米的深度。

　　但是对尚未褪去青涩的多洛茜来说，能露出水面的只有锁骨以上的部分了。

　　两人的距离拉得很开——正常来说，泡澡的时候，你也不会想跟陌生人靠得很近吧？

　　不知为何有点焦虑的多洛茜，视线乱瞟的时候，无意间划过了诺薇丝蒂的身体——然后就那样呆住了。

　　伤痕。

　　刀留下的，边缘无比光滑的伤痕。

　　像是狼之类的野兽撕咬过留下的环状伤痕。

　　被鞭子打过后，留下的不规整的伤痕。

　　被碎裂的玻璃划开的，狰狞的伤痕。

　　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些伤痕主要击中在躯干上，偶尔有一两道浅浅的伤痕延伸到了大腿根部，手臂肩膀处，到了小腿，脖子，小臂的部位，已经一点伤疤都看不到了，明明那些地方才应该是更容易受伤的地方。

　　虽然那个身躯比多洛茜的更大，但是也大不了多少，这样的身躯承载了如此多的创伤……

　　仅仅是想象自己遭受那种损伤，多洛茜就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澡堂里只有潮湿的雾气。

　　“抱歉，吓到你了吗？”

　　诺薇丝蒂注意到了她，于是小声地说道——或许她是在道歉，但是由于语调太过没有波澜，所以多洛茜也不太能确定。

　　诺薇丝蒂拿起了一旁整齐摆放好的公共浴巾，盖在了自己身上，准备就这样离开浴室——这下，多洛茜大概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抱歉。

　　“没有，没关系的！”

　　这一系列动作瞬间弄得多洛茜心底无比内疚，于是她急忙伸手挽留。

　　听到多洛茜的这句话，诺薇丝蒂才重新回到了水里，但是依旧用那块浴巾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公共浴巾很脏的，请不要为了我而勉强……”

　　内疚感驱使着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少女继续说出体谅他人的话语。

　　“好吧。”

　　诺薇丝蒂将那块湿透了的浴巾移开，稍微叠了一下放在了一旁的石板上。

　　“我……刚刚只是在感叹……”

　　多洛茜眼睛看向一边，从嘴角挤出了微乎其微的声音，似乎是在解释自己刚才吸凉气的原因，但是好像又不想让诺薇丝蒂听到一样。

　　“就是，像你这么强大的人——”

　　多洛茜又小心地瞟了一眼诺薇丝蒂的身躯。

　　“居然也会有这么多伤疤。”

　　与诺薇丝蒂相比，多洛茜的身体堪称完美，完全看不到任何伤疤，这甚至足以让普通人都羡慕，更何况更容易留下伤疤的战士。

　　而听到这句话，诺薇丝浅浅地看了多洛茜一眼，而接着又如同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留下伤疤的时候，我比现在要弱很多。”

　　她把自己的手掌伸到眼前，张开，然后再握紧。

　　“至少是要比你弱。”

　　似乎是因为开始回忆往昔的缘故，诺薇丝蒂的话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迫于生计，跟很多比我强上不少的人对战，受过许多差点死掉的伤，但是又总能死里逃生……”

　　“这个最夸张的伤口是被长刀砍的，那把刀比我想象中地要锋利，像划破纸一样把我的护甲给割破了，伤的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内脏——应该说还好没划破内脏，不然我可能就死了。”

　　“但是对方做出如此的攻击，也露出了很大的破绽，我就趁着那个机会击败了对方。”

　　多洛茜也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诺薇丝蒂身上的伤痕，那些惨烈的战斗似乎都开始浮现在眼前。

　　“很丑陋吧？这些伤痕。”

　　“诶，倒也没有那么……”

　　“不必安慰我，我自己也觉得这伤痕很丑，所以平时的时候都尽量不让它们露出来。”

　　说完这些话，诺薇丝蒂的话语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

　　两人之间又不再言语，但是原本略微尴尬的氛围在这一场聊天之后稍稍缓解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

　　这次打破寂静的依旧是多洛茜。

　　“如果……我也受到同样残酷的伤，我能变得跟你一样强吗？”

　　多洛茜提问的时候，头微微低下，声音也微微结巴，似乎问这样的问题让她觉得很羞耻。

　　但是对面传来的，并非是回答的声音，而是水声——诺薇丝蒂从水池中站起来之后的水声。

　　接下来是大腿拨开水面的声音，那声音一点点靠近，而听到这声音的多洛茜也缓缓地，有些吃惊地抬起头。

　　——虽然从远处就已经看过了，但是凑这么近看，还是非常壮观。

　　“你不需要伤疤。”

　　诺薇丝蒂靠这么近，其实只是想让多洛茜仔细看看自己身上的伤痕到底有多么丑陋。

　　“这些伤痕，是弱者的标志。”

　　“洁白无暇的身体，这才是强者的特权。”

　　说完这些话之后，诺薇丝蒂离开了水池，留下一个人陷入沉思的多洛茜。

　　浴室内昏黄的灯光摇曳着，白雾腾起，使得多洛茜的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

　　海上的时间过得很快，每天，顾西克尔都会命令船内的大厨准备好最美味的食品，并分别送到诺薇丝蒂一行人的单独宿舍内——原本，大家都做好了在海上吃很多很咸的食物的心理准备，结果送进来的美食确实无比新鲜肥美的肉类，鱼类，甚至还有饭后的水果。

　　所以，最开心的就是因斯凯尔了——他之前说过这个任务像度假，如此看来，好像确实被说中了。

　　诺薇丝蒂和多洛茜在那场浴室聊天之后，关系也变好了不少，但是由于两方都不是很擅长聊天的人，所以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这样，三天的航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爱丽丝号已经驶入了维亚尔渔区的边缘部分。

　　因为是晚上，现在的水手们，已经能看见潜藏在海底表层的幻海灵虫了。

　　最开始，幻海灵虫仅仅只有一两只，星星点点，但是随着船不断向前方航行，灿黄的光点逐渐变多，变密。

　　等到水手们放眼望去，视野内的海绵全被被点点灿光映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维亚尔渔区的深处。

　　爱丽丝号，现在漂浮在星河之上。

　　在漆黑的夜晚当中，海面与夜空交相莹莹发亮，海风荡漾之际，许多劳累了一天的水手，看到这样美妙的景色，精神也为之一振。

　　维亚尔渔区被誉为“黄金之毯”，如此看来确实没错，美轮美奂的风景让人流离忘返，捉到的海鱼海虫能让人赚得盆满钵满。

　　美轮美奂的风景已经见识到了，现在就是“赚得盆满钵满”的环节了。

　　随着顾西克尔一声令下，六个大型鱼笼就被投放到了海底，等到下沉到足够深度的时候，鱼笼的四八个角上镶嵌的宝石开始发出深红色的光辉，而受到那深色光辉的影响，无数海底生物开始向大笼子中游去。

　　就算等一条鱼上钩都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更何况是要填满一整个鱼笼，而且这样的鱼笼一共有六个。

　　所以，放下鱼笼之后，还需要等待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等待，水手们在这个时间段几乎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做的，但是也要提起精神，以防一些捕食者混入鱼群——不过那是以前的说法了，现在的水手们，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内心都或多或少地有些紧张——因为那个传说中的成年幻牙蝠鲼。

　　据说那个蝠鲼可以贴在海面上快速滑行，坚硬的翅膀能将钢铁一分为二——无数渔船就是在这猛烈的冲撞下分崩离析的。

　　船上的十八台加重捕鲸炮已经准备就绪，操纵他们的资深炮手都紧紧的握着手柄，警戒着异常状态的出现。

　　在船的边缘部分，短发的少女多洛茜抱着胸，目光也向着远处望去。不仅如此，诺薇丝蒂，麦卡斯，因斯凯尔，玛纳，帝斯亚都已经站在被灯火通明的甲板上了，现在的他们都已经全幅武装，做足了战斗准备。

　　但是有一点——【六色】是来保护船只的，那么他们的目标只是击退威胁。

　　但是，多洛茜的目标则不同——她是要杀死那只成年幻牙蝠鲼。

　　于是，她的目光送向无穷远处的海渊。

　　星星闪闪的远处，一片深蓝色，异样的“波浪”正朝着这边，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