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62、葬礼·中

　　“狠狠地朝这里看着呢，万幸她看不穿这石棺，不然她会大吃一惊……”

　　阿依菲儿以完全不可知的姿态悬浮于房间的一角，无声地感慨着泽娜比娅沉重的目光。

　　阿依菲儿现在依然是少女的形态，这么做并未特别的意义，只是恰巧，恰巧而已。她会来到这里，也不是因为想要参加艾尔希的葬礼——既然她不会为一只昆虫的消逝而啼哭，也不会为一块石头的碎裂而哀悼，那么也没不必去为一个人的逝去而涕泪。

　　但，若是祂想，她也会来参加，不过此时，她前来的目的却是另外一个：

　　与泽娜比娅的视线不同，阿依菲儿的视线是真正洞穿了石棺之中，也看到了石棺内的情况。

　　“明明大家都认为这里没有任何尸骸，只有艾尔希的遗物，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对此，她觉得十分有趣，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这具尸骸，确实也是艾尔希的遗物——躺在石棺之中的，正是天主的遗产，阿依菲儿与凡世若有若无的联系，她自己的那具尸骸。

　　“艾尔希，艾尔希，多谢你，我也算得上有一场像样的葬礼了……”

　　——只不过，前来悼念之人，他们所悼念的对象，并非是我罢了。

　　为什么自己的尸骸会被放在这个石棺之中呢，阿依菲儿当然知道，是达富亚亲自将其藏入石棺之中的，这个世界之中，仅有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和达富亚而已。

　　“现在只有帝诺姆帮会的最高层才对天神遗骸这件事有所耳闻，在他们的了解之中，遗骸被藏匿在了另一处地下避难所中，由达富亚最信任的高层：卡洛勒斯严加看管……嗯，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障眼法。”

　　就连卡洛勒斯都不知道自己看管的尸骸其实名不副实。

　　阿依菲儿兴致颇高，甚至想现身于此，来吓始作俑者·达富亚一跳——但再一想，她又放弃了。

　　没有什么高深的思考，她只是不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接着，她又把兴致勃勃的目光放在了达富亚以外的人身上。

　　她先是飘到了丝萝身边，打量起这个自己较为熟知的家伙。

　　——七年过去了，丝萝没有多少变化，除了她的右手。

　　真是可怜，阿依菲儿假意抚了抚那残缺的臂膀，以抒发心底并不存在的遗憾之情。

　　平日无趣之时，阿依菲儿便去收集祷告，七年之中，她收集到了数量接近于宇宙中所有尘埃的祷告，并全都观赏了一遍，虽然其中有许多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潜藏于之，但碍于他们祷告的对象其实不是自己，可能有些向着教会所杜撰的天主，有些是对着伟大的太阳神，有些是对着称号为灵幻光神的，一个据称是在三十万年前创造了宇宙的神，考虑到阿依菲儿知道这个宇宙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三十万年，可能这个灵幻光神创造的是别的宇宙，而这些信徒大概需要换一个地方朝拜……

　　而这些祷告之中，少数中的少数，唯一中的唯一，真正有主的祷告，有着丝萝对自己的祷告：在艾尔希带她见识过自己留在世间的痕迹（也就是自己那不腐不灭的尸体）之后，她的祷告便有了方向，也就是阿依菲儿身上。

　　但是！这些年来，丝萝对自己的祷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譬如在街上闲逛没有忍住买了只是给小孩子设计的玩具，并且谎称是为自己的妹妹准备的，又譬如自己在趁着四下无人潜入厨房偷葡萄干吃……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负责的天神的话，应该会用温柔但不失严厉的话语劝说她“这些事情不用告诉我，反正你也不打算改对吧？”。

　　幸亏阿依菲儿不是一个负责的天神。

　　她凝视着丝萝的眸子，轻轻说了一句：

　　“你打算直到自己燃烧殆尽前，都不跟我讲心里话吗？

　　她又将视线移到了丝萝的左胸，伸出手指戳了戳——事实上手指是穿透进了衣服之内，血肉之中，点在脆弱的心脏之前。

　　“就算如此，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又嘟囔道。

　　当然，丝萝无法听见这些话。

　　随后，阿依菲儿又来到了泽娜比娅身边。

　　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丝萝相比，泽娜比娅变化十分大。

　　“我还记得我能俯视你的时候……现在，我想要俯视你，双脚就必须离开地面。”

　　这当然是她的自言自语。

　　——我的身体其实本可能长得更高的，然而我在成长的年龄内摄入的营养实在可怜。

　　阿依菲儿回忆起自己的一个侧面，稍有感慨。

　　无聊的观察结束之后，阿依菲儿穿过了深厚的地面，岩石泥土，来到的地面之上：

　　与地下的宁静不同，地面上，无比热闹。

　　……

　　人们都无从得知，那石之都的灾劫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概整个大陆，甚至大陆以外的地方，都有目共睹了一件事情。

　　彗星，彗星群——灿烂，瑰丽，炫目，流光溢彩……无数的词汇可以修饰这流星雨，这与所有彗星都不同。

　　蓝紫色，炫彩超乎想象，淳朴的农人惊叹道：夜空破了，天穹漏了……，诗人无言，稍后提笔记叙：绚丽的星彩，倾泻于暗淡的画布中，明明如日，月黯星靡，大概天河一泄，此时，珠玉唯似砾石，宫殿只如棚屋……而画家不愿放过一眼，将这彩色印在脑内，直至星月宁静，他才提着颤抖的手开始作画，千古的名作就于此被涂下第一笔……

　　炫彩的辉星之海，于空中泄下，那是艾尔希体内的神力与王冠中的部分力量结合后的产物，随着战斗结束，那力量崩解于空，化作此溢彩星流，广泛坠落于尘世之中。

　　落地的彗星，吸引了附近的凡人，第一个提起足够勇气去触摸它的人，那彗星溶解成蓝紫色的流光，融进此人的体内，同时，这个幸运者原本深色的眸子开始扭曲，变得浑浊，颜色也开始波动——深褐泛滥起了几似深海，又宛若星空的蓝色。

　　同时，奇异的力量也化作种子，残留在此人的体内。

　　同样的奇迹，也在四处发生……

　　如此大的变动不可能接二连三地发生——然而现实是不讲逻辑的。

　　就在这彗星降落之后的下一个太阳升起，本就千疮百孔的王国（海特王国），又有一股新的势力涌起。

　　仿佛是一夜之间——事实上还真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新生的领袖，拥有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色的重甲军团出现在石之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石之都的一切权力，本就零散，宛若风中残烛的王国王族们，听到这一股摧枯拉朽的反叛势力时，几乎要昏倒过去。

　　国内的士兵们无法在这神秘的重甲军团下讨来哪怕最微弱的一丝优势，精锐部队本就不多，直接隶属王室的精兵在龙引之宴中几乎全部覆灭，而分散于各地外王族、领主、教会的精兵却又因为他们人人自危而畏缩不出，阳奉阴违。现在，为了抵抗反叛势力，王庭只能从南方边境撤回部分军队。

　　又过了数日，东南方的国度终于做出了他们的决定：他们似乎稍微弄清楚了发生在海特王国的动乱，立即意识到了——现在就是大举攻打海特王国之时。

　　大举出兵的效果无比显著，很快，海特王国的东南面防线就失守，大量南方土地被掠夺，村庄被烧毁，一个主要城市落入东南王国的手中——情况如此危急。

　　“多么可怜，此时王国的决策者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在云层之上，阿依菲儿平静地诉说着——向来形单影只的天神，此时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存在。

　　红装于身的人神·诺薇丝蒂正站在她的旁边。

　　——事情本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诺薇丝蒂的回答则是如此。

　　“你已经好久没有用嘴说话了，果然念语更方便些吧。”

　　——嗯。——

　　阿依菲儿用余光看着诺薇丝蒂——她原以为，允许她一起跟自己创造世界会极大地削减她对这个世界的关注度，但看起来并非如此。

　　“你守护了你的队员们，而且守护了两次，现在他们因为你的离去而分道扬镳，一次是在龙焱之中，一次是在星降夜中。然而物是人非，他们再见到你，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叫你为队长了。”

　　——您要责怪我吗？——

　　“我喜怒无常，如信风，如海啸……等我哪日想要责怪你，那时候你可要准备好了。然而不是今日，不是现在……”

　　阿依菲儿前额的发被涌动的寒风吹动，发丝下漂亮的额头光洁饱满，如醍似醐。

　　诺薇丝蒂从后面抱住了自己娇小的母亲——这是诺薇丝蒂的本质之中最为单纯最为幼稚的，名为“人”的那一部分的任性选择。

　　——母亲，我已经无法介入了，但我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真是一个徇私的人神啊。”

　　猩红神力涌动着，停住了周围狂涌的风。而同时，诺薇丝蒂感受着母亲衣下并不丰盈，几乎是瘦弱的身躯——她似乎从这冰冷的触碰中，获取了丝丝温暖。

　　“等到他们的全都谢幕，我就会履行您交付给我的责任。”

　　她伏在阿依菲儿的耳边，用语言，而非念语，说出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