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50、终极铸造·下

　　漆黑的地下空间，逐渐开始“燃烧”。

　　原本涌于地面狭缝之中的炫彩液晶，逐渐踊跃起来了。它们似乎逐渐脱离了引力的控制，螺旋似的，以一种玄奥复杂且美妙的形态，盘绕在房间中央，悬挂着的巨大漆黑。

　　那随着时间逐渐变换着神奇彩色的流体，交织而成了一张巨大的符文组——然而这个符文不是写在纸上——稍微将头侧过一个角度，就能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纹路，从这里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看去，每一次看都是崭新的视野。

　　随着流体流动，缠绕满整个地下空间，从虚空中升起的，无数令人无法理解但是毛骨悚然的巨大声音响起，几乎像洪水一样漫布了整个房间。

　　而同一瞬间，流动的晶体突然凝固，它们从液态的柔顺，立即转换为了结晶态的玄妙，千姿百态——成千上万的无暇尖端交错着，晶体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美妙的超级形体。

　　尖锐的利角，明媚的弯角，美妙的圆弧，无暇的方正，华丽的刻痕，相似而又不同，共同布满了晶体上哪怕最难以察觉的一个角落。

　　繁复深奥的纹路上，清冷的光辉，氤氲着雾气一般的彩辉，在逐渐变换着其奇迹般的姿态——明明已经是固体了，却又似乎在改变着，如此令人痴迷——安格劳斯也几乎无法按奈自己。

　　巨大，繁杂，驳杂——真实什么时候能变得虚假呢？唯有在你一眼连其亿万分之一的事情都无法了解的时候。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由着灵魂的固态涌动逐渐挥洒出来的光辉，也正随着无数无穷无尽的事件在同一物质地点发生而颤抖，七彩的光统合成再也无可分辨的纯白，这种无性的白将一切都洗去，淹没，消解……任何洪钟都无法比拟的巨响在安格劳斯的耳畔一刻不停地震响，终极的噪音回归于无声地沉默，唯有四肢百骸内，即使实在骨髓深处都存在的颤抖与麻痒提醒着他这声音尚未结束——

　　被巨大无限本身吞噬——奇异的苍白之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漆黑，一个比无星之夜还要黑的黑球，几乎就是现实这块画布上的一个窟窿。

　　乱象不仅仅凝结于黑球之内，更蔓延到了黑球外——魔力开始自行消散，放置在桌上的桌碗在轻微的碰撞之后竟然漂浮了起来，飞行于空的鸟连续栽于地面……

　　黑球缓缓扩大，正如现实的缺口一样，缓慢而不安地喷吐着能消灭万物的黄煌光束——光束击穿了大地，冲向天空。

　　扩大的黑球，终于到了极限——漆黑的一切瞬间收束，巨大的球顺接凝结到一点，而在那同一瞬间——一切都恢复正常。

　　无数漂浮的花瓣，树叶缓慢坠落。

　　悬浮的餐具，哗然坠地。

　　凝流于空中的水，连同着水中携着的，不知所措的鱼，刷啦地冲入地面。

　　原本方正的地下空间，被那黑球碾压成一个光滑的圆，很多墙壁内的机关被完整地削出了断面，失去了黑球的排斥，被切断的机关开始滑落，坠落到地面，最终破坏了这时间唯存的完美之圆。

　　在圆心之中，空气之上，安格劳斯悬浮着。

　　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变换，只是原本覆盖于身上的衣物全部消失。

　　唯一有所变化的，则是他的手——他的手前伸着，捧着什么。而从手腕开始，一直到整只手，全部都染上了不属于生物的，氤氲着玄奥暗紫色晕彩的漆黑，而同时泛着最完美的金属才有的光泽——这不是人的血肉，也是不精灵的身躯，更不是矮人的形态，纵使是屹立于存在顶点高阶巨龙，也难以企及。

　　而在他手上，造成了侵染的一切源头——一顶王冠安然地停在安格劳斯的手上。

　　终极铸造的结果，人类——或者说恐怕是一切存在的铸造历史上，无论是第一个将木头削尖，还是第一个将铁水倒入模具，亦或是无数神器的创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

　　王冠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就是漆黑而冰冷的金属，按着奇异的纹路缠绕着，簇拥着前头的一颗宝石——那宝石基底漆黑，但闪烁着七彩炫目的光辉。凝视一眼，似乎能从其中窥到宇宙天界的宏伟与无穷，以及它们所自然而然体现的狂暴与灭虐。

　　而在这颗巨大的宝石两旁，左右还镶嵌这两颗洁白，但是较小的宝石。

　　沉默着，安格劳斯看向了手中的奇迹。

　　——终极的，膂力。

　　他能察觉到手上的变化，这种超越的升华令他无比陶醉。但是同时，源于生物的本能，他知道，一旦这种转变将自己完全吞噬，在那瞬间，自己就会彻底毁灭，从灵魂深处分解，崩裂成无数残渣，最终沉没入存在之外的幻觉之中，一丝不剩。

　　他必须按捺住心底升腾起的崇高颤抖，撒泪于此的冲动与玄妙的顿悟感，才能继续行动——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安格劳斯的意志并不输给外在。

　　于是，他将这漆黑的王冠，轻轻戴在头顶。

　　更大的不可抗之力从头顶涌入——漆黑的丝线侵染了他的额头，纤细的线爬入他的眼睛，让他本是白底黑瞳的目，也沾染了天界的漆黑与星星点点的奇异光彩。

　　但是下一瞬间，皇冠上两侧的，洁白宝石，散发出温柔的光辉，抑制了漆黑的侵染。

　　安格劳斯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神采。

　　——并没有预料中的刺痛，也没有看到任何幻觉，看起来剩余的灵魂还是能完美“托举”住这沉甸甸的奇迹的。

　　只是，坚持不了很久。

　　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

　　不能冒任何滥用这种奇迹的风险，因为安格劳斯知道，一旦施展过大的奇迹，那么托举着奇迹本身的灵魂，就会被消耗殆尽，那个时候，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这个王冠将自己这个卑微的使用者撕碎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行为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待着巨龙将王国付之一炬。

　　——大破坏，然后就是……

　　沉思着的安格劳斯，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本该是漆黑一片，但是他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了，因为安格劳斯，胸有成竹。

　　——大复生。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闪烁着魔法光的眼球漂浮进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眼球飞到安格劳斯身前，然后崩解城无数灵气——这灵气进入了安格劳斯的体内，同时，无数画面和声音也一同涌入他的脑中。

　　原本沉着冷静的他，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惊慌，愤怒，憎恨等表情。

　　“那个圣徒……居然想出了这种计划。”

　　但是所有涌动的情感只是微微泛起了涟漪，安格劳斯只是在遗憾——遗憾自己没把这种可能性考虑进去。

　　——能做到这个程度，她自己也应该明白，她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安格劳斯轻笑一生。

　　——多么精美的一场大戏，而且观众们都不仅仅是凡人，他们是龙王，是邻邦的君王，是无数暗中窥探这局势的人。

　　——对于统领众人的王者来说，戏到底是否真实，无关紧要。戏剧本身，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一切的源头，是一个“被神器玷污”的疯子，曾为圣徒的艾尔希。这个疯子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类的事实，转而无差别攻击一切生灵，辉轮龙王也是在那邪神器的攻击下受了重创，昏迷过去。顺便，死去的数十万王国居民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个观点的证据。

　　不是龙族无法承认，那东海岸都市是被自己毁灭的。而是承认本身就好似在说：我们龙族过于愚钝，根本没有察觉到问题的源头，而更多的死亡还能顺应艾尔希对死灵的需求。完美了。

　　当然，就算艾尔希不这么做，龙族的惩罚也是被安格劳斯利用的，但是——就如之前所说：戏到底是否真实，无关紧要。戏剧本身，才是最要紧的。

　　自己藏匿于暗中，一切行动没有任何证据，流传在外的一切，都不会被承认。这不是在舞台上的盛大表演，只是在舞台下，灯光里的偷偷摸摸之行。就算龙族知道了真相，什么都不做的它们也只会损失自己的威信。

　　而现在，艾尔希做的却截然相反，她站在了舞台之上，轻而易举地，用无数残酷的现实粉饰着自己，让自己无比夺目，无比耀眼，她足尖踮起，跳起与自己名声截然相反的，最妖艳的死亡之舞——让自己所行的一切，都成为快速流传的真相。

　　这个真相反而能让龙族灭国之行因为立场而停止。因为如果继续进行灭国，那么龙族就成了——不去杀死那真正造成自己族人重创的恶人，反而去干她最想做的事情的，巨愚之族。

　　即使是安格劳斯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这谋略的巧妙。

　　她自己本就是声名在外，世人皆知的圣徒，现在却行起了巨恶之事——这本身就无比耀眼了。

　　大量的屠戮成为了最佳的佐证——无论到底是不是她屠戮的。

　　现在，恐怕龙王都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否虚假。根据自己迟迟不肯亮出终极筹码的表现，跟自己做交易的九色龙王，甚至可能会做出“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个神器”，“神器在艾尔希手上”这种判断。而无论是否与自己又暗中交易，所有的龙王对这部戏的判定，一定按着艾尔希的规划。

　　还有，最重要的——她的一切，都欺骗了安格劳斯，让他以为，艾尔希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出此策，屠戮万万同胞的人。就是这种惯性思维，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真是精巧啊，配置世间最微妙的药水，都无法与她的策略相提并论吧。

　　安格劳斯感叹着。

　　——这之中，无数流窜的难民起了非常巨大的作用，乱象已经开始了。

　　艾尔希本人就是最大的推波助力者——但是现在还来得及。

　　艾尔希的“死亡之舞”刚刚开始，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

　　而且，头顶的终极膂力，透露出了，无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