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42、灭国之尘烟·上

　　世界上的所有悲剧，对于当事人来说，大概都有史以来最大的痛苦与悲哀，而如此的哀恸，却无法让第二日的太阳晚升起哪怕一秒。

　　光辉的日啊，愿它的光辉能普遍照耀于世界，无论兴旺与衰败，萧条或者饱满，因为这，大概是对世界上苦难的人最后的一些慰藉了。

　　迪马斯睁开眼睛地时候，那样的温柔光辉就进入了他肿胀的眼中。

　　浑身的刺痛提醒着他，在太阳升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刺痛的焰，烧灼着的一切，苍白的惨雾覆盖之下，鲜红，惨痛的鲜红从自己最在意的家人身上涌出。

　　建设出来的血液，喷到了自己的脸上，现在也……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现在，只剩少数的粘稠的物质黏在那里。

　　空洞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张开嘴巴，可是嘴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牙齿，舌……这是他自己的身躯吗？

　　这是真的吗？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手臂上确实传来了真实的触感，可是又好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时不时地，沉入水面，又浮起。

　　空气的海浪，升降于耳畔，如梦似幻。

　　他伸出无比平静的手：其上依稀能看到伤痕，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伤口？

　　是昨晚吗？

　　漆黑的夜晚浮现在他的眼前。

　　污浊的月色下，灰蒙的人影。

　　扭曲的恶意，像暗潮一样吞噬了自己的一切。

　　风不再涌动，雾不再蔓延。

　　往日的美好浮现，然后被漆黑的镰刀，连同现实一同斩碎。

　　碎裂的过去，喷涌出漆黑的汁液，染黑了本就不纯洁的，灼热的现在。

　　迪马斯的手指刺入地面——焦黑的土地十分坚固，但是他的手指还是插了进去。

　　他的双手颤抖着，携带无尽的哀嚎，憎恶与怨恨，碾碎了手中的土地。

　　略微松软的泥土，在他的手心之中压实。

　　猛然双手从地面中抽出，迪马斯将那焦黑的土壤撒在自己的头顶，脖颈和面部。

　　颤抖着，让干燥的土壤吮吸掉自己身上的汗水，还有——他不想承认——那些泪水，倾泻而写的可怜的液体。

　　拳头已经被握得发紧，几近撕裂，可是现在这身体上的苦痛，与自己精神上的苦痛相比，如此微渺，只能给自己提供那微乎其微的快意。

　　快意啊，呵，就让这撕裂的痛苦，微乎其微的伤，寄慰为快意吧。

　　然后，将这渺小的快意，投入最后，也是最大熔炉里——名叫迪马斯的少年，将过去的一切，连着这快意一同，付之一炬。

　　温柔的，美好的，慈爱的，喜悦的……

　　在森林中采摘蘑菇，于小溪中吊起猫鱼，溜到邻居家的果园内偷果树上的果实……

　　点燃了，升起的火焰前，迪马斯亲手将它们全部点燃，这个熔炉内的火焰奔涌，升腾起灼热的光辉吞噬了一切。

　　这熔炉，却没有在火焰中奔涌，而是愈发冰冷，燃起的火焰吞涌着，在熔炉的漆黑表面上投射出狂暴的光辉。

　　这熔炉——复仇的炉子，在少年的心底奔涌，除此之外全数消灭。

　　复仇，复仇，复仇……

　　尖锐，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声音，这声音在充斥着，令他的眼睛充血变红。

　　握紧的拳头砸向地面，焦黑的土地上，残渣腾起。

　　——复仇！！

　　清冷的日光，到底，能否抚慰哀悼者呢？

　　或者，其实，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对他们的嘲讽而已。

　　……

　　格拉从森林之中醒来。

　　随着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她身边缠绕着的树叶枝根自动松开，虽然身上并没有多少伤口，但是树木根须带出的土壤撒在了她的身上，一些小虫也爬了上来。

　　不过，那些小虫，并没有在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叮咬的痕迹，这些智力低下的存在，同时也是最接近自然的存在，似乎是在下意识地保护着这位奇妙的施法者。

　　大概是因为注意到了格拉的醒来，所有的小虫全部走开了，除了泥土，长袍上还结了些蛛网。

　　睁开眼睛，她能感受到自己眼睛上干涸的泪痕。

　　她轻轻摸着自己肿胀的眼角，颤抖的手指，无时无刻不刺激的那脆弱的眼皮。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不想承认，但是，那就是事实。

　　那个，像魔鬼一样强大的存在，像是把一根稻草折断一样，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一个少年。她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惨痛的景象发生，但是她能从那横躺着的残骸中推测出。

　　那当然是无法胜利的战斗，仅仅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格拉就颤抖地要漏了——这是夸张的说法。

　　在这之后，那个女人，被特里法确认是传说中圣徒的，然而确实是在坐着与圣徒截然相反，魔鬼行为的女人，领着身后的巨大骸骨，直面疯狂地冲过来的，之前在森林中遇见的少年——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死掉的那个小少年，也就是之前他觉得眼熟的少年——恐怕就是迪马斯的，弟弟。

　　她原本以为，同样的血腥屠戮，会发生在迪马斯身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骸骨用刀柄，敲在了迪马斯的头上，将他击昏——虽然他的头顶都冒血了，但是并无大碍。格拉能从生命力的波动上看出来。

　　因为那是至亲，死去了的话，自然也愤怒到失去理智，可是……

　　队长已经到了，特里法也来了，冰冷的女性身影，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目光——接着，她轻轻举起手，随之，巨大骸骨手中的镰刀再次举起，这次，瞄准了倒在地上的迪马斯，他的脖颈。

　　“不要去救他了，做不到的——”

　　这好像是格拉第一次，不要命地吼叫，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怪异——她不在乎，只是不想让自己无比信任的朋友，就这样送死。

　　可是，自己的言语，像是什么都触及到，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风——

　　两人的脸上，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神情，然后，他们义无反顾地，向着死亡奔赴——

　　溅起的火星，涌起的鲜血……

　　看到那瞬间结束的战斗，格拉呆住了。

　　她无法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被无比亵渎的气息裹挟着的女性，如匕首尖端一样冰冷的目光，扫到她身上。

　　那一瞬间，恐惧击穿了她，一切的思考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恐惧——逃走了，一瘸一拐，几乎是步履蹒跚地逃走。

　　那个时候，一点点的理性都不复存在，她一直一直向前迈步，呜咽声随着凌乱的步伐一起溢出，连同着洒出了泪水，留下了无比狼狈的痕迹。

　　她一直奔走着，在本能下，不断地向前迈着虚弱的步伐——直到眼前一黑。

　　现在……

　　格拉缓缓地，将包裹在身上的长袍，无数的绑带意义解开——因为手上全是红肿的伤，即使是解开这个长袍，也让她无数次疼痛地颤抖。

　　全部绑带都解开之后，她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上的斗篷剥下来，阳光下，她被汗水浸湿的身躯映起微弱的光泽——那皮肤无比苍白，那些病入膏肓之人恐怕也不会这么苍白。

　　然而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是她的额头。

　　额头之上，眉间——一颗梭形的纤细水晶，镶嵌在那。

　　水晶并非是透明的，内部似乎涌动着淡绿色的魔力，泛着微弱的光辉。

　　她缓缓地，伸手触摸着自己额头上的水晶。指尖与那光滑的晶体触碰的一瞬，水晶内部淡绿色的物质颤动了一瞬，同时，周围的地面，无数草木瞬间枯萎，作为回应，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快速消失，才过了几秒，她的身躯已经光洁到如同艺术品一样无一微暇。

　　水晶内涌动的物质，在愈合结束之后，似乎也沉寂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后，她的心情似乎也随着水晶的沉寂而沉寂下来。

　　她最后看向天空，脑中回想的都是与曾经的队友，四个月内的点点滴滴。

　　“也许妈妈说的是真的……”

　　她凝视着天空，嘴里喃喃自言自语。

　　“人类……真的很笨……”

　　嘟囔着的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一团。

　　——不能再让，更多的笨人死去了。

　　这样想着的格拉，心底涌起了，微弱但坚定的力量。

　　……

　　有些东西，是随着晨光升起的同时一起蔓延的，如果这个东西其名为“幸福”，那么大概是谁有愿意接受的，但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快速传播的，是恐慌与混乱。

　　大概仅仅是几天的日子内，各个都市内都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而且这信息还不仅仅在高层内流传，在大多数市民，甚至每天为了生活垂死挣扎的贫民都知道了这件事。

　　用一传十，十传百这种说法，也很难解释地清，几乎可以说传播快速到，几乎像是不约而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一样。

　　很多听到了市民们，第一天还没有什么触动，有些对此深有体会的居民甚至感保证，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然而随着周围的邻居一个接着一个人去房空，无数令人担忧的消息涌到耳畔，让这些人很快也动摇了……他们曾无比信赖的事情，竟然也岌岌可危了起来。

　　传闻说是：

　　圣徒艾尔希，已经堕落，为了满足一个亵渎的神器的扭曲需求，她要屠戮整个王国。

　　东海岸都市，已经在她的邪恶法术下，被献祭给了邪神器，王都中心的皇室们，也全部都已经死亡，现在——她还在统帅着不死者的大军，涂炭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