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hroned·神冠依旧》真夜彗星群

1、序

　　奥克塔维亚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不过不是那种像深沉的蓝宝石一样的蓝，那种纯净清澈而优雅的眸色，并非如此。

　　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的眼睛是纯粹的深蓝，是难以寻找的珍贵之色。

　　不过她的眼睛是带着浑浊的深蓝，像海——并非平静的海，而是寒冷，暗藏黑潮的海，这个眸子不是她的母亲给她的，她的眸子原本是清澈的，像下雨过后最清澈的天空的，那样的眸子。

　　如果不经历“恩赐”的话，她的眸子依旧是纯净的湖面，而不是如今的海面。但是世事难料，不过，请让我这个局外人来稍稍概括一下吧：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妹妹的生命。

　　逝者的死因是保护奥克塔维亚，这样说还不足够吗？世人对惨痛的悲剧往往另投青眼，快乐而幸福的故事却难以被吟游诗人传颂千里。

　　原本还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孩的奥克塔维亚，从那日起发生了巨变，少女选择接受“恩赐”，成为一名猎魔人。

　　恩赐，听起来像祝福一样的话语，但其实正好恰恰相反，那是一种快速获得力量的诅咒——当然，这在历来猎魔人组织中都视为机密，在各个时期也有不同的名称，威立雅王朝时这个被称为圣赐，在威立雅建立之前的大乱战时代被称为救赎，在乱战时代之前的黑铁时代中被称为王器（大概因为那个时代的帝王都是猎魔人吧。）在黑铁时代前的英雄时代则被称为魔捐。

　　再往前？再考据又有什么意义呢，那里的一切都化作虚无，只有极少数的遗产得以留存。

　　而我，阿依菲儿（姓氏早已不再有意义了），很巧，就是在比那更早，更早，早到难以记述的时代之前的，遗产之一。

　　我之前说的时代已经全部磨灭，难以有遗物留存，这其实也不全对，即使是今日，我的名字也在世界上最常见的书籍中出现，即使是连字都不识的农夫家庭中也一定会有的书籍，《圣言录》。
　　在最宏伟的教堂里，穿着华贵的教皇低声呢喃着我的讳称——Alevo，他们口中的救主，万物的创者，神，全能的天母。

　　不过，那全是可悲的一厢情愿，仅此而已。

　　我曾去过教堂内看过我的壁画，工匠们倾尽全力描绘了一个温柔而威严的慈母。我也看过各个伟大的雕塑家为我雕刻的石像，如果换做是我，那么自然是拥有把石头变成丝绸的那种无聊的能力，但是全身上下只有挥动雕刻刀与锤子能力的凡人，却依旧能把顽固的大理石锤炼成轻纱一般的质地，这已经可以称得上伟大之举了。

　　我曾经隐去存在，对着这些石雕观察，在不同艺术家的手上，我也有不同的外貌，慈祥的母亲，高贵的天神，青春靓丽的少女，可爱的女孩……不过后面两种都是雕刻家私底下雕刻的，他们不敢把这样的雕塑拿出去给众人瞻仰，如果他们这么做，迎接他们的便是穿刺或者火刑，罪名便是亵渎神灵。

　　我的第二爱好便是观察这些雕像，我能感受到艺术家雕刻时的心灵，我并不觉得那是冒犯，不过，即使人们以亵渎神灵的名义要烧死他或她，我也不会阻止。

　　我的第一爱好依旧是观察，不过不是雕塑，而是人，有趣的人。

　　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圣言录》吗？里面八成的事情都是虚假的，就像我所说的“一厢情愿”。不过如果要让我列出《十大最让我反感的谎言》的话，那么第一条便是：“天神平等地爱着她的造物。”里面有至少两句谎言，不过我早已不想指正了。

　　况且，我也未曾憎恨。慈爱与憎恨，这两种情感早已伴随着亿万年前的一切一同逝去了。

　　所幸，奥克塔维亚并没有失去它们。

　　“这种宝贵的东西，请你务必要好好珍惜。”

　　我在这位早已不是富家小姐的猎魔人耳边小声呢喃道，即使她完全听不见。

　　这位传奇猎魔人小姐的故事，我一直在见证着，无声地，悄悄地观察。

　　“这可是神的请求哦。”

　　我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地耳语。

　　当然，她绝无听见的可能。

　　奥克塔维亚现在正坐在天舟的普通仓内，所谓天舟，那是种能在天空中航行的船，新兴魔导技术的产物。目前并未广泛使用，即使是许多贵族王族都没有乘上过这种飞船——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有此物，而是这种飞船实在是危险，叶姆莱魔法部门一共打造过十八艘天舟，其中十一艘已经毁灭，或者丢失；帝国最大的战部早已注意到了这种天舟的价值，打造了八十一艘天舟，其中六十四艘已经坠毁。天舟的平均寿命低于六个月，更何况眼前奥克塔维亚所乘坐的天舟是一艘非法天舟——精明的非法工匠收集天舟的残骸碎片，在前宫廷工程师的协助下东平西凑出了这艘天舟——“克莱斯海鸥”。

　　奥克塔维亚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她很久没有护理过头发了，但是保持干净是她的底线，不巧的是这个世界不存在那么便利的清洁魔咒，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自己一身轻松，就算有，奥克塔维亚也怀疑到底存不存在那么闲的魔法师，去在清洁上浪费魔力。

　　她现在穿着室内服装，护具等物早已被脱掉挂在一旁的挂架上，那把闪着银光的魔剑——希尔维亚——此时正乖乖地躺在一堆肮脏染血的绷带里。

　　世界上不存在不爱护自己剑的猎魔人，因为不爱护剑的猎魔人早已死光了。奥克塔维亚也不例外，她这么做，只是因为魔剑希尔维亚有的诸多魔力之一——清洁，允许它把靠近它的秽物清理干净，比净化魔法适用范围更广，不过过程相当缓慢，更别提用来清理身体了。
　　她现在正在阅读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那里面潦草的字迹让塔维亚几欲抓狂，她正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抓狂，撕碎这本可怜的本子。因为这部破旧的本子里承载的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不过，换给任何人看，都很可能把这个本子中记录的故事当作疯人疯言。

　　传说中神的遗物，在《圣言录》中被记录的最初的神迹——圣子之躯，其实并不在教会的圣棺中，而是早已流落到其他的地方，这件事，恐怕几乎所有信徒都会嗤之以鼻，尤其是圣徒，那些亲眼在圣棺中看见过圣子的最高信徒们。

　　“如果告诉他们，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的话，他们估计都得疯掉。”
　　奥克塔维亚尽量不去嘲讽那些自大的可悲人，至少不会在公共场合去这么做。可是在私底下，她仍觉得这些白痴们很可笑。

　　多年的猎魔人经历也没能让她骨子里的高傲稍稍改变，这是好事……大概对吧？

　　在这里，我得承认，奥克塔维亚所阅读的笔记是真的，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真实，但依旧是恰巧可以打马虎眼地说“啊啊~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的那种程度。

　　那具所谓的圣子之躯，确实不在那个所谓的圣棺里。

　　不过要我说，那也不过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而已，除了它永不腐烂，永保清洁之外，我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剩下的。

　　好啦，我不卖关子了，那具所谓的圣躯，就是我，alevo，数万亿年前无助地死掉后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了，不过依旧不幸，那个名叫阿依菲儿的可怜的小女孩（请允许我这么自称活着的时候的我）并没有什么能继承自己遗产的亲人，来哀悼她的死亡。

　　而如今，那样的人更不可能存在。

　　而且我早已不在乎了，那具身躯里，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早已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奥克塔维亚，你寻找我的尸骸，是想做什么呢？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猎魔人脸上依稀可见的伤疤，还有那浑浊如冰冷的海面的眸子。

　　“很美啊……”

　　我小声地称赞这双眸子。

　　事实上我知道她为何想要找到我的尸骸，不过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而已。

　　不过我就在你身边哦，奥克塔维亚。你一直在寻找的“慈悲”的天神，其实一直在陪伴着你，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这件事当成无上的荣耀。

　　——我是不会让她复活的——如果你能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呢？

　　你会揪起我的领子大声质问我吗？抑或是失去一切希望，失声痛哭？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对我的奖赏。

　　——悲痛悲伤不仅被世人喜爱，我也如此。

　　“很美对吧，生命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