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7、第 7 章

　　“它真的太完美了。”Lvy下意识说了法语，转身吩咐身边的助理，“……要那件红色的，露背鱼尾裙，记得搭一条背链。”
　　她语速极快，隐隐还带着几分兴奋。郁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去隔壁重新做了妆造。

　　为了搭配，妆造师将她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整个后背。
　　一条金色的背链从两肩连到尾椎，左右勾在臂环上，会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

　　郁听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由助理牵着回到了摄影棚。
　　门一打开，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过来。Alan在摄像机旁边露出肯定的微笑，Lvy直接迎了上来：“我说得果然没错，看，多么完美！”

　　“郁小姐，你真的是一座引人心驰神往的宝藏，钻石都比不上你的闪耀！”
　　从门口到幕布前，短短十几米的距离，Lvy大概用尽了她会的所有溢美之词，把郁听从头夸到了脚。这样也就算了，旁边甚至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对此表示赞同。

　　郁听：“……”
　　郁听脸上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尬笑，第一次觉得有点难以招架。

　　好在，当镜头对准自己的时候，她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重回主场。

　　第二条里多了很多特写内容，主要集中在她的左眼和香水瓶子。
　　因为穿衣风格的改变，郁听对自己的情绪也做了调整，清冷之中多了几分热情，像将灭不灭的篝火，看着没了火星，却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

　　四条广告一次性拍完，Alan表示很满意，跟摄影师商量过后，又临时加拍了几张海报。等全部工作结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为了犒劳所有工作人员，Lvy给大家点了奶茶和外卖，统计人数时她走到郁听身边说：“郁小姐卸完妆以后就跟我们一起走吧，Alan先生想请您吃个晚饭。”

　　郁听微微一怔：“只有Alan先生吗？”
　　“许总说会携夫人一起，我和方小姐也会陪同。”

　　不是两个人单独吃饭，还有熟人。
　　郁听没犹豫多久就点了头：“行。”
　　“好的，郁小姐先去换衣服吧。”

　　助理和方可一起陪郁听去了隔壁，新换的裙子有点难脱，几个人要一起上来帮忙。换好衣服以后，郁听坐到了梳妆台前。

　　按理说，安置好礼服和饰品以后，妆造师就会回来给她卸妆，可她左等右等，等的屋子里都空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决定先自己动手。
　　刚摘下耳环，镜子里背后的门忽然动了，郁听边回头边说：“耳环要收在——”

　　话没说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还提着那只格格不入的塑料袋。

　　郁听放下手，虚虚地撑在梳妆台桌边。
　　目光在门口那道身影上打量过去，收回视线时，她淡声问：“你怎么会来。”

　　镜子里，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好半晌才开口：“走错了。”

　　郁听扒拉着桌上的物件，在找卸妆水。
　　她头都没抬一下地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问的不是这个，那问的是什么？
　　平心而论，他真的不知道吗？

　　谈聆拿鞋尖点了点地面，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镜面前那道曼妙的背影。
　　“许礼商邀请我来的。”他说。

　　郁听将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往眼睛上贴，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哦了一声。
　　不用说，肯定是许礼商故意的。看来她今天晚上得跟晚晚姐好好说道说道，敲打一下，省得他多管闲事。

　　在心里腹诽完，妆也卸得差不多了，郁听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猛然间发现脖子上还有一条项链没摘。

　　是那种很细的银链子，下面坠着一块月亮型的宝石，平时看着是白色，但在光源下会映出来粉红色的光。

　　她往镜子前凑了凑，把锁扣转到前面去解。
　　但它太细了，稍微用点力就容易掰断，以她目前的存款，根本赔不起，所以她只能小心再小心，手都抖了起来。

　　然而她努力了五分钟，项链纹丝未动。

　　就在她准备放弃，等妆造师回来帮忙时，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塑料袋放在桌边，朝她摊开。

　　修长干净的手指微微曲起，中指内侧有一层微微凸起的薄茧，上面点着一颗她再熟悉不过的小痣。

　　“我来帮你吧。”手的主人说。
　　郁听垂眼看了那手半晌，嗤笑一声说：“你连穿针都不会，还会解这个？”
　　“试试看呢。”

　　谈聆并没有把手收回，看样子是不准备放弃了。
　　郁听透过镜子看向他，片刻后点了头。
　　“行，你来。”她往椅背后一靠，特意嘱咐，“弄坏了你赔。”
　　“当然。”

　　谈聆答应得很爽快，上前一步弯下了腰，手指贴上她的颈侧，去勾那条链子。

　　郁听一直从镜子里盯着他的动作，隔个十几秒就换个坐姿。
　　就好像他指尖那点灼热的温度，从颈侧一路烧进了她心里，叫她如坐针毡。

　　郁听煎熬地读秒，不到一分钟她就忍不住问：“好了没？”
　　谈聆没立刻回应她，郁听就以为是他搞不定，伸手将他的手拂开：“不会弄就走开，你……”

　　谈聆被她推开了，但一同离开的，还有脖子上那颗分量不小的宝石。
　　——他确实给取下来了。

　　纤细的链子缠绕在指尖，镜子里看不到他的脸，但她听见他说：“好了，没坏。”

　　郁听愣在了原地，心口没来由地发堵。
　　惊讶，质疑，尴尬，好像还有点失落？

　　但不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都在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谈聆，他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一瞬的慌乱。
　　就像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底牌忽然作废，让她成了这场赌局里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取下项链以后，谈聆注意到旁边有只首饰盒子，就顺手把项链放了进去。而自始至终，郁听都一直坐着没说话。

　　等他忙完，郁听才抬了下眼，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身后，谈聆可能嗯了一声，也可能没有，总之屋子里没人再说话，安静得仿佛能让她听见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声。

　　僵持许久，郁听耐不住了，小动作渐渐多了起来，她微微偏了下头，让自己的视野里多出一片西服衣角。
　　“……不是走错了吗。”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她第一次字音被模糊了过去。
　　谈聆应该也是刚刚回神，没听清，下意识嗯了一声，又问：“你说什么？”

　　郁听清了清嗓子说：“你不是走错了吗，还站这儿干嘛。”
　　“……其实不是走错了，”谈聆走近了一步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送药。”

　　郁听轻轻眨了下眼，看向旁边那只塑料袋。
　　她盯了半场都没看出来里面是什么，而现在，它就在她眼前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但她还是没动，只是问：“什么药？”
　　谈聆走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拿给她看：“刚才看见你腿伤了，就去买了点药膏。”

　　如果说之前的发愣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应对谈聆，那么现在，她是切切实实地懵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直到看见膝盖上一点乌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她凌晨时找充电器时撞的那一下。

　　“……”郁听的心情越发复杂了。

　　腿上没伤多少，只有一小块青紫，离远了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可谈聆注意到了，甚至还去给她买了药。

　　她控制不住地想，之前加的那个微信里里已经攒了一百多条的消息，烦得她根本不想点开看；现在现实里撞上，这人怎么还这么爱刷存在感？
　　他是不是忘记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而是六年。

　　“谢谢，但用不着你。”
　　她没再看谈聆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但等谈聆再开口时，她分明感受到他的语气冷了三分。

　　“郁听。”
　　郁听朝他歪了下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之间非要这么说话吗？”

　　“那不然我怎么说，对你感恩戴德？”她转身直面背后的男人，语气刻薄，“你不要忘了，谈聆，我们现在没有半点关系。”

　　“……至少我们还算朋友。”
　　郁听气笑了：“谁会跟自己前任做朋友啊，我脑子又没病。”

　　谈聆没再开口。他在原地独自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悄然离开。
　　郁听透过余光一直观察着门口，等谈聆的身影消失、脚步声远去，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撑在桌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妆造师们是半分钟以后回来的。几个人鱼贯而入，沉默地继续各自的工作。
　　郁听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问：“你们刚才都去哪了？”

　　大概是气劲儿还没过去，她的语气依旧冷硬，被搭话的妆造师有点发怵：“经、经理买了晚餐，谈总让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显然，是谈聆把她们支开的，就为了来找她说几句废话。
　　郁听垂眼敛了情绪，示意她们继续。

　　卸妆不比化妆简单，两个妆造师来来回回在她脸上鼓捣了二十分钟才结束。临走前，她们顺便收拾了一下梳妆台。

　　郁听走到门口，方可适时把手机递给了她。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就先听见身后有人咦了一声。
　　几个人一起回头，见一个妆造师提起桌上一只塑料袋问：“这是谁的啊？”

　　“什么东西啊？”另外俩妆造师也凑了上去，“药膏？还是新的……活血化瘀？”
　　“你俩谁磕着碰着啦？”
　　“不是我的，我没买。”
　　“那这……”

　　三个人议论的声音不大，但站在门口的郁听跟方可听得一清二楚。
　　方可满头问号地看着她们，正准备回头跟郁听说小话，却意外发现郁听不太对劲。

　　“听姐，你怎么啦？”她小声问。
　　“……没。”

　　郁听是在笑，只是那笑容落在她眼里，就莫名有点……咬牙切齿？
　　方可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好意思，东西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