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6、第 6 章

　　门外的走廊采光很好，门口往里却昏暗一片，墙布也是不透光的纯黑色。

　　许礼商探头进来是背着光的，几乎无法辨认五官，Alan直接是脑袋和半边身子都不在视线范围内……
　　她的目光落向门口，能且只能看清的，竟只有一个谈聆。

　　郁听缓慢地眨了下眼，压下心底涌起的三分异样，淡声说：“没事，我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门口的许礼商没有动，她只好微微颔首示意，又添了一句“许总”，算是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郁听。”相比她那个简短的称呼，许礼商表现的就要熟稔得多。
　　他笑了笑，转向身后说：“你还没见过短片怎么拍吧，走，带你去见识一下。”

　　只听语气就能听出来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郁听下意识越过他往后看了一眼。
　　而在对视的前一秒，谈聆顺着许礼商勾过来的手偏了偏身，错开视线说：“行。”

　　三人来去匆匆，走廊里又重归安静。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也让妆造师们没了拘谨，其中一个甚至开始跟郁听八卦：“郁小姐和许总认识呀？”

　　他们岂止是认识。

　　郁听想到一个更贴切的词：“校友。”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哦”声，但明显是不相信。

　　郁听没忍住多了句嘴：“他四年前结婚的时候邀请过我，我是女方亲友。”
　　这次的“哦”声就要真诚许多。

　　没八卦起来，三个女人偃旗息鼓。给郁听做好最后的修饰以后，其中一个后退一步说：“好了郁小姐，可以去摄影棚了。”

　　香水主打一个嗅觉体验，而宣传短片却是视觉产品。要想达到最好的宣传效果，就需要将感官感受一一具象化，引发观者共鸣。
　　Alan来中国前做过大量功课，也向他的合作伙伴请教过很多，花了不少心血才敲定了短片的分镜。

　　郁听刚走进摄影棚，就被塞了一瓶香水和拍摄脚本，Lvy在一旁给她介绍：“这是我们要拍的第一款产品，它的名字叫Good Night，良夜。今天预计拍四款，郁小姐做好准备哦。”

　　摄影和灯光那边还需要做调试，郁听穿了一条香槟色的丝绸长裙，不方便坐，只好站在一边翻看脚本。
　　刚看完前半段，头顶的光忽然被遮挡。

　　“之前没在国内见到你，出去玩了？”
　　语气轻快，像多年未见却并没有生疏的老朋友。

　　郁听闻声抬头，见许礼商站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手腕上的表。
　　“最近几年，挺好的？”
　　郁听挂出招牌似的微笑：“挺好的。”

　　许礼商点点头，目露无奈：“晚晚早就想说要来看你，结果被一个比赛绊住了。”
　　提起熟人，郁听敛了几分客套说：“没关系，等我忙完了可以去琥珀浓找她。”

　　“好啊，晚晚肯定会很欢迎你。”许礼商停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不远处忙碌的工作人员，“加油，晚上我请你吃饭。”
　　郁听挑了下眉：“许总不怕传绯闻？”

　　许礼商一抖西装前襟说：“什么绯闻敢传到娱乐头子身上？还是说——”
　　郁听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就听见他拖长的调子倏地拐了个弯。

　　“——你怕被人误会？”
　　郁听微微一愣，随后偏头笑开：“我有什么好怕的。”

　　许礼商笑而不语，用眼神往后示意。
　　郁听不明所以，顺着回了下头。

　　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西装款式休闲、剪裁得体，左前胸别着一只小巧的红宝石胸针，做成了玫瑰花的模样，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别致的光。

　　来人似乎是看向前方的，因为她的回眸才转移了视线，往下偏了偏。

　　等她想起要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两束目光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里碰撞，撞得气氛有点奇怪。

　　谈聆没开口，她也没什么要说的。
　　她回头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却发现许礼商这小子早就跑没了影。

　　……还挺自觉。
　　郁听暗暗翻了个白眼，重新靠墙站好，固执地不肯往谈聆那边分半点目光。

　　但谈聆却仿佛没看出来她的抗拒。

　　看不见她的脸，他就绕去另一边站，垂着眼看过来：“好久不见，郁听。”
　　郁听装没听见，一声不吭。

　　谈聆等了等，没等到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姜老板说，你这些年去过挺多地方，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世界。”
　　他一边说，一边往郁听的方向转了转鞋尖，手指用力捏着宝石袖扣，没一会儿就在指腹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但郁听还是没搭理他，他甚至都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沉默片刻，他以一句干巴巴的“挺自在”，结束了这个话题。

　　恰巧此时，Lvy踩着恨天高走了过来：“郁小姐，准备好了吗？”
　　郁听仿佛一下子上线，立即往前走了半步，应声说：“我没问题，要开拍了吗？”

　　“可以了，”说话间，Lvy就已经走了过来，顺手帮她提起了裙摆，“脚本只是一个大概的框架，郁小姐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自由发挥，加油。”

　　郁听微笑着道了谢，跟她一起走入了镜头范围内。
　　摄像机上代表工作中的红灯亮起，郁听找准镜头的位置，一瞬间进入了状态。

　　鼓风机吹动着浅金色的绸带，一端缠绕在她身上，一端固定在镜头外，拂过脸颊时，郁听微微偏头抬手，指尖从左边颈侧划到右肩，停在香水瓶口。

　　小巧精致的瓶子刚好靠着她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仿佛闪着荧光。

　　她放松眼皮，嘴角自然下垂，无论摄像机从哪个角度拍过去，都能拍到完美的表情，清高自持，目中空无一物，不是新生儿般的迷茫，而是超然物外、看穿生死的洒脱。
　　而在转身时，她的视线又扫向了镜头，似邀请，似挽留，又仿佛只是无心的一眼，未作停留。

　　不远处的镜头后，Alan和Lvy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这与他们当时定下的宣传语不谋而合——

　　“愿不愿意，陪我走过这片良夜？”

　　一条结束，Alan率先鼓起掌来，称赞道：“郁小姐，你真让我感到惊喜。”
　　大概是怕她听不懂，Alan换了英语，许礼商在旁边笑着附和：“看，Alan，我从不骗人的。”
　　Alan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像是在出神的谈聆，勉强道：“你说得对。”

　　得到了认可，许礼商神气起来，用胳膊肘去戳谈聆，戳了好半天都不见反应。
　　许礼商斜眼看他：“你看什么呢。”
　　谈聆回过了神，却始终没收回目光：“没什么。”
　　许礼商：“……我信你有鬼。”
　　谈聆觑他一眼，推开人独自走了出去。

　　摄影棚里，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摄影师和灯光师在做调试，Lvy派人去喊来了方可，随后跟着Alan一起去验收成果。
　　两人一边看一边用法语低声交流着，说到最后又一起点头，满脸喜悦和认可。

　　离开了镜头，郁听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熟悉的郁听，与人对话时未语先笑，精致的眉眼里仿佛带着水雾，满是风情。

　　方可一进来就在四处张望地找她，找到后就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紧张又拘谨。
　　郁听生怕给孩子憋坏了，就说让她去帮自己找找手机，应该在妆造间的梳妆台上。
　　方可如获大赦，忙不迭走了。

　　见小丫头那个近乎落荒而逃的模样，郁听没忍住弯了弯眼。只是这笑容还没收回，视线一转就看见了门口的谈聆。

　　他应该是刚好回来的，方可开门的时候还给吓了一跳，匆匆道了句“抱歉”，赶紧开溜。
　　对于此，谈聆没多大反应，只给方可让开了路，才抬脚走进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手里多了个格外突兀的塑料袋。

　　摄影棚的光源全都集中在背景布那边，其他地方暗了不止一个度，郁听只能分辨出那袋子里是有东西的，但看不出方圆。

　　她看了没两眼就收回了目光，伸出手抚摸自己的指甲，仿佛这要比无缘无故去而复返的谈聆更有意思。
　　但很明显，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许礼商不懂片子的事，也就没跟上去凑热闹，只独自在摄影棚里瞎转，见谈聆回来，他立马热情地迎上去，话还没说两句，就先扒拉谈聆手里的袋子。
　　“你这是什么东西？”
　　“药。”谈聆倒也没隐瞒。

　　许礼商愣了一下：“药？你病了？”
　　谈聆只含糊地说：“没事，小问题。”

　　这是拒绝再聊这个话题的意思，许礼商听懂了，点过头以后，又跟他聊起了别的。
　　只是没聊两句，许礼商又不满了，轻啧了一声抱怨：“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这一下午都在看什么呢？”

　　他说着就要探头看过来，却被谈聆拉了回去，说：“没什么，我去休息区转转。”
　　许礼商盯着他看了几眼，才点头说行。

　　从他们站的位置出门，能走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摄像机后面绕过去，会经过Alan和Lvy；另一条则是贴着墙边，那里摆着几张休息用的椅子，郁听就坐在那边。

　　他抬头确定路线时，曾有一瞬扫到了郁听这边，刚好被她的余光捕捉到，郁听顿时起了疑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谈聆就往她这个方向走动。

　　鉴于之前两人在门口的尬聊，郁听总担心这狗男人再来找自己说些有的没的，正准备找理由离开座位，就听见Lvy在摄像机那边喊她。
　　郁听心说真是天降神兵心想事成，急忙起身走过去：“什么事？”

　　“没什么，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大惊喜，”Lvy看过来的眼神熠熠发光，“郁小姐的左眼，很美。”

　　闻言，郁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左眼眼下，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扬：“我这只眼睛里，是有一颗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