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21、第 21 章

　　早上郁听离开的时候，方可其实听到了一些动静。但她硬生生等到郁听离开，才从房间里出来。

　　那会儿才刚五点，他们住的楼里静悄悄的，外面的天色也阴沉得很，看上去很压抑。

　　方可有无数的话想问，但还是抱着手机等到了七点，确定梁缇已经醒来，才犹豫着发了微信过去。

　　方可：「梁姐，我想问你个事」

　　方可：「听姐是不是之前拍戏的时候身上有旧伤啊」

　　方可：「我看见她从行李箱里拿了好几个空药盒出来」

　　方可：「全是止痛药，什么牌子的都有」

　　她皱着一小脸，正要打字说她其实也帮忙买了一点，就见手机屏幕忽然跳转，是梁缇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这边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梁缇极为严肃的质问：“她吃了多少？”

　　方可磕巴了一下说：“一、一共七盒药，空了五盒……”

　　“什么时候的事？”

　　提起这个方可就有点愧疚：“对不起梁姐，这个我也不知道。”

　　梁缇在那边狠狠出了一口气，缓了两秒情绪又问：“她现在人呢？”

　　“今天郁听姐请假了，具体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方可越说声音越小，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本就是助理，更何况现在干了半个经纪人的活，她应该对自己负责的艺人有全方位了解和掌握。

　　结果她现在一问三不知。

　　梁缇并没有怪罪她一句，而是嘱咐她好好在剧组待着，别的不要多嘴。

　　方可立即保证，说绝不添乱。

　　挂断电话，梁缇连办公室都不进了，转身就要走。

　　大概是她这身转得过于突然，身后的人吓了一跳，端着杯子的手狠狠一抖，滚烫的咖啡直接洒了出来，还往那人手上落了两滴。

　　但梁缇此刻没心思顾及这些，她快步离开，边走边说：“抱歉林齐曈，我现在有事要先走一步，你要是看见了经理就跟他说一声，工资随便扣。”

　　等话音落下，她人已经走进了电梯。

　　被喊作林齐曈的男人愣了两秒，才高声回应了一个好字，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有。

　　梁缇擅自离岗，直接错过了云物传媒今天上午的例会。他们部门的经理生了好大的气，面色铁青了一早上，例会上也各种找茬，不得安生。

　　开会没几分钟就开始频频看手机的Z哥无辜躺枪，被点名了好几次。

　　又是十分钟过去，Z哥直接匆匆丢下一句抱歉，冲出会议室去打电话了。

　　会议室外围就是一圈磨砂玻璃，离门口近的人都能隐约听见外面走廊里Z哥震怒的声音。

　　“你说什么？为什么发不了，钱你都收了！！”

　　“实在抱歉啊Z哥，现在真不是爆料的好时机，热搜已经爆了。”

　　“风平浪静的热搜爆什么爆啊，你别给我找借口。”

　　“Z哥，这次是真出事了，社.会实事。鹊山那边山体滑坡，差点引发泥石流，据说山里一个村庄直接被埋了。这种热搜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啊……”

　　气劲过去冷静下来，Z哥没说话，而是转头去翻了微博。

　　微博确实爆了，深红色的字挂在前三条热搜的后面，着实刺眼。

　　#京岳鹊山突发山体滑坡36人被埋#

　　#京岳鹊山公墓被困人员8名#

　　#京岳今春降雨量创三十年新高#

　　热搜是刚起来的，实时消息一秒刷新上百条，无数现场的照片和视频扑面涌来。

　　官方记者在现场直播救援情况，仅仅是一个封面，便能见现场的泥泞混乱。

　　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Z哥捏紧了手机说：“消息先屯着，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而与此同时，正驱车往鹊山赶的梁缇也看到了微博上的直播。

　　一个在山这边的鹊山公墓石梯下，另一个则深在鹊山内部，被掩埋的村庄入口，两个镜头来回切换直播。

　　每每提到鹊山公墓的字眼，梁缇都免不了跟着提心吊胆。

　　因为她知道，那被困的八个人里，有郁听。

　　车子几乎是甩尾漂移停在了路边，梁缇来不及拿伞就急冲冲地往石梯下跑。

　　距离警戒线还有几步远，梁缇堪堪停住。她正准备问问现场救下来了多少人，就先一步看见石梯上有几个救援人员在快速往下走来，而他们怀里、背上，全都是穿了救生衣的被困群众。

　　梁缇当即站直了极目远眺。

　　他们救下来了四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没有郁听。

　　“……”梁缇狠狠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以这钝痛来稳定心神。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紧紧盯着山上，等待郁听的出现。

　　很快，第二波救人的下来了。

　　这次跟之前相比多少有点违和。

　　因为他们穿的不是统一的制服，而很明显地能看出来是在一些黑色的运动服外加了防护设备。

　　这次下来两个人，一人抱了一个女人，脚上的速度并不慢。

　　等他们下来，梁缇简直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谈聆？许礼商？”

　　站到实地上，谈聆和许礼商并没有停留，而是疾步奔向了远处的救护车。

　　梁缇很快回过神，急忙拉开警戒线也跑了过去。

　　“谈聆！”她喊了一声，等走近了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郁听怎么样？”

　　谈聆并不意外她的出现，丢下一句“上车”，随后便回头把人抱上了救护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两辆救护车五个人，从下山到坐着救护车离开，前后不够五分钟，但还是因为在直播里出现了几个镜头，而在网上引起一番热议。

　　许礼商那张脸大家都是知道的，毕竟是娱乐头子，经常活跃在网友的视野。

　　认出了许礼商，也就认出了姜应晚和谈聆。那么问题来了，谈聆抱着的是谁？

　　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画面被网友们截图放大，但不论怎么看都只能看见那一身黄绿色的汉服。

　　于是大家的热议重点从这个女人的身份，转到了这身汉服上。

　　评论区报了一连串的汉服名字，又有人挨个排除，到最后，所有人把目光定格在了“春云烟”这个名字上。

　　多年前的绝版汉服，圈子里一等一的精品“古董”，现在倒手卖出去能有五位数。

　　现在叫得上名号的汉服博主人手一件，但更多的还是一些不知名的路人，从这件衣服下手似乎更难。

　　一群网友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又有人把目光转移到了姜应晚和许礼商身上。

　　姜应晚和这个女人是一起被救下来的，那说明她们是一起上山去扫墓的，而能有这样的友谊，这个女人也一定不简单。

　　他们把各自了解到的姜应晚的好友都数了一遍，其中混进去一句：「不是，你们是不是忘了听雨」

　　很快有人回复她：「这么一说，听雨又失踪了」

　　「就是说，之前琥珀浓的汉服展，我还以为听雨也会去呢，结果人影都没见到」

　　「啊啊这个不会真的是听雨吧？！」

　　「不是没可能……这身春云烟我记得听雨确实有」

　　「有没有在现场的宝子，能看见正脸吗？」

　　「在现场的告诉你，根本看不见，谈聆给挡得死死的」

　　「啧，抱这么紧干嘛」

　　网络上热议一片，医院那边的急救室也在紧急救治。

　　姜应晚还好，只是淋了雨发了高烧，但郁听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做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发现，她是休克了。

　　为了了解休克的原因，医生看着跟在后面的两人，语速很快地问：“病人有什么病史？对什么过敏？平时心脏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梁缇回忆着郁听每年的体检报告，“她身体一直很好，没什么过敏的，就是——”

　　说着，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谈聆。

　　医生皱了眉：“就是什么？”

　　梁缇垂下眼说：“她左腿受过伤，每次下雨下雪都会疼，只能靠止痛药来缓解。”

　　“什么牌子的止痛药？吃过多少？”

　　“市面上的牌子她都吃过，今天——”梁缇也拿不准，“我不知道她今天吃了多少，但最近两周她吃光了五盒药。”

　　医生一脸凝重地走进了手术室。

　　梁缇定定地站在急救室门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来自谈聆的注视，如芒在背。

　　这些事她也是偶尔得知——如果不是她逼问，郁听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告诉她——后来她承诺帮郁听保守秘密，没告诉过任何人。

　　可现在，谈聆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然而，预想中的追问并没有出现。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干站在走廊里，谁都没有开口。

　　半个多小时以后，梁缇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正要挂断，身后的谈聆忽然出了声，嗓音沙哑低沉：“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梁缇脸色平淡，没说话，但拒绝的意思明显。

　　她挂断了来电，继续等着。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条微信。

　　梁缇只看了一眼，脸色倏地变了。

　　谈聆往前走了一步：“网上出事了？”

　　梁缇嗯了一声：“云物的公关部说，网上有人猜到你抱着的人是听——郁听。”

　　她差点脱口是听雨，好险及时改了口。

　　郁听就是听雨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很少，她还是不乱透露了。

　　谈聆仿佛没听出来她磕巴的那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什么事去找许礼商，他会帮你。”

　　梁缇想了想，没有拒绝。

　　网上的事一样着急，梁缇纠结再三，留下一句“有任何事情通知我”，也塞了张名片过去，转身离开。

　　急救室外只剩下了谈聆一个人。

　　他这时候才去回想梁缇说过的那些话，把每一个字都掰碎了细细咀嚼。

　　但他脑子一团乱麻，咀嚼了半天，还是一片空洞。

　　其实这么多年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的。

　　他知道郁听体检正常但还是会大量囤积止痛药，也知道当年他怎么也找不到的人是因为腿骨骨折进了医院。

　　上下一联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现在就这样听梁缇说出来，盖棺定论，还是忍不住地心悸。

　　他垂着眼，抬手按了按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自己紊乱的呼吸。

　　他不得不靠屏息来平复，然而没等他初见效果，急救室门楣上的灯忽然切换了颜色。

　　他几乎立刻上前一步，又因为站得太久关节僵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医生出来看见了他，先说了一句安抚的话，告诉他郁听脱离了危险。

　　谈聆肉眼可见地送了口气。

　　医生又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她男朋友。”谈聆说，沉默两秒又补了一句，“她没有别的亲人。”

　　医生点头表示了解：“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病人确实是疼痛引起的休克，但她的腿骨愈合得很好，所以我想问——”

　　谈聆的脑子还停留在“休克”两个字上，根本没反应过来医生话里的意思。

　　医生的表情逐渐严肃，“——病人是不是以前还有过心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