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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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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了两年,白驹过隙,希罗十六岁,而利安德已经二十岁了。少年褪去青涩,在脸上蓄起了灰黑的胡须,“脏死了,不许你亲孩子们,希罗快跑!”希罗耳边仿佛响起母亲的声音,她想起来了,在她小时候,父亲也妄图蓄过胡须,还用刚冒出胡渣的下巴刮蹭她的小脸,很扎很痒,但她只懂咯咯傻乐。
结果当然是父亲被母亲臭骂了一顿,可怜巴巴地抱着被子睡在客厅,第二天一早,口口声声“坚持自我”的父亲将脸剃得足以反光,母亲起床梳洗,她一看见父亲的“认错态度”,就噗嗤笑了出来,“客厅很冷,但还能住,我只是想能亲到你。”父亲拥着母亲温存。
你父亲的出息大概只有这么一点点,母亲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母女俩笑成一团。
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地落进手中的茶杯里,希罗想念父母,餐桌对面的利安德看出妹妹的不对劲,手伸过去握住妹妹的手,拉到桌子中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忽然都笑了起来。
为着他们共同的回忆。
午后,希罗搬来椅子,让哥哥坐在屋内阳光最明媚的地方,生疏地操作着电动刀,不一会儿,哥哥就不再是那副流浪汉的样子了,希罗其实知道哥哥留胡须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成熟稳重,好不被轻视,“邋遢死了,利欧,你今天不要上桌吃饭了!我都能想象到母亲的语气……”利安德苦笑着摇头,仿佛妹妹的任性之举是在帮他躲过母亲的训斥。
无底线地纵容妹妹,下场就是他不得不在床上向教授的太太坦白,他压根不是教授带过的毕业生,年龄不是二十八,而是才满二十,原谅他的求学心切,用这种不体面的方法获得学习的资格。
当年有位著名的皇帝在战争中落败,逃往后方,支持他的理工学院学生在城门前迎接他,并要自发组成民兵团来保卫他,却被这位皇帝断然拒绝,以一句著名的话作结:“我不会为了取金蛋而杀死我的金鸡。”
足以见得知识的重要,利安德不想只能干体力活,他渴望学习,闲暇之余,他自学了机械制造的基础理论,还有一些入门的动力学和图纸设计,杂乱无章,那些零散的知识像摆放一地的积木,堆不出雄伟的城堡,无法积累的努力,只能令人灰心。
教授的太太几乎用一种讨好的语气告诉利安德,任何一个专业都对他敞开大门,“可是……你还有时间陪我吗?”年近半百的女人像小女孩一样幽怨地娇嗔,利安德向她承诺说:“你是我最想阅读的一本书。”
“什么?!”希罗听说哥哥要去学校念书,吵着说自己也要去,利安德不是没有想过妹妹的前途,但希罗只是嘴上说说,她没有耐心,《近代世界史》都被她画成儿童读物了,利安德随便翻开一页,举到她面前,“你在停战纪念碑上画了什么?一只胖乎乎的母鸡?”
听到哥哥调侃她,希罗气得鼓起脸来,冲哥哥喊道:“天鹅!那是天鹅!”说完就摔门跑了出去,皮鞋在木质台阶上磕得响亮,整栋公寓楼都能听到有人扑腾着下楼了。
天鹅……是天鹅吗?利安德把书转过来,怎么都看不出来那是只天鹅……近些日子他越来越反感妹妹的愚昧无知,纯真?天然?也许吧,但她已经十六岁了!天鹅?那是她的期望吧?终有一天变成优雅高贵的白天鹅,就像每一只丑小鸭期望的那样。
残次品……不知道怎么了,这个词自己蹦了出来,“不,不是的,希罗她……”利安德下意识否认,但他的妹妹……十六岁了心智还像小孩子,身体发育迟缓,前两年还长高了一点,这两年的时光就像被装进了塑封袋里,几乎没有变化,还像她十四岁时的样子,既没有继承母亲的美貌,也没有父亲的聪慧风趣,头发毛躁炸起来像小狮子,细手细脚,身材毫无女性圆润婀娜的曲线,总而言之,她不像是个白银……
当年族人要“处理掉”妹妹是要保证白银血统的纯粹性吗?
对照之下,利安德的优秀带着一种残忍,他具备男性白银的所有天赋,也许是他的提前出生,霸占了父母基因的赐予,这才导致了妹妹的先天不足?
不,他不该这样草率地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妹妹的痴傻和粗陋只是她运气不好。
村子外面的世界缤纷多彩,生活便捷,人与人保持着距离,礼貌而得体,也许即便没有妹妹,哪一天,他也会偷偷跑出来……又有人在车站守候,只为了能看见他,利安德凭心情来定是视而不见,还是笑一下。
他赶去学校报道,在那之前,他摘掉暗沉的鸭舌帽,给自己定做了一身散发良好家教气质的制服。对那些猜测他来历的同学,只需报以微笑,他们就会在心里为他找到合理解释。
“你就是那个利安德,我们学校还没有过中途入学的先例,难道你是个机械天才?”
格兰才是机械工程专业的天之骄子,他一个人做出来的飞行器甚至通过了风洞实验,“刚刚麦吉教授讲的气流控制要保持在密度小于0.83的范围之内,你对此有什么高见吗?你觉得教授是在故意考我们吗?”
格兰成绩优异,家世又好,无论利安德是何方神圣,来头有多大,他都无需顾忌,“老实说吧,你怎么来的?你的学生证不会是仿制的吧?拿出来我查验查验?”他用手臂抵住门框,恐吓利安德说:“不许走,冒牌货。”
“你根本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吧?这是你落在椅子上的笔记本……你上过学吗?谁会这样记东西?”
“不然你就是个天才,不然你就是在写某种需要译本才能解读的暗码,你是哪一种呢?大天才?”
格兰讥笑两声,把早已翻看过的笔记本扔给利安德,“谢谢。”利安德说,将笔记收进提包里,就仿佛他是颠颠跑过来送还物品的,格兰气恼地猛吸了口气,“你能教我吗?”吸进去的怒气,本该如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却在听到对方的话后,化作一缕青烟。
“我……我下午有课……”格兰说完才意识到,他刚刚不但答应了,还想要今天就开始。
“明天见。”利安德对他笑笑,格兰只能放开手臂,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不但在学校很顺利,晚上入睡前,就连妹妹都来和他道歉,“我不该摔碎茶杯……”利安德掀开被子的一角,容纳妹妹手脚并用地钻进来,一股好闻的甜香味沁入鼻腔,利安德吸着气,努力把身体贴紧墙壁,妹妹告诉哥哥,她决定不去学校了。
嗯,好,利安德敷衍地发出两个音,他无法分神,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抵抗胯间的反应,罪恶感,耻辱感,把人卷起来扔进漩涡的中央,利安德想吐,想尖叫,不是这样的,听他解释,可是他去和谁解释呢?和猪狗不如的他自己吗?
希罗嫌弃地推推他,“你好热……”赤足跳下床,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了,余温还在怀里,抓住她,别让她走,不,利安德用枕头蒙住头,痛苦的嘶吼被棉花吸收,身体始终在充血状态,像在给他的邪念判刑,他浑身的表皮细胞都渴望着,呼喊着。
利安德陷入了自我怀疑,在那之后,他尝试了同性之爱,和异性带给他的没太大的区别,快感也是有的,但就像是洗掉了沐浴露残留在皮肤上的肥皂泡,理所当然到没能留下任何印象,是他在没有明确动机之前,不会主动去做的事。
忙碌的课业让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晚上他懂得了锁门,妹妹敲过一次门,没再敲过,对,就这样,她应该学着做一名淑女,利安德说服自己,总要有这么一个阵痛的过程,才能让他们双方都明白,就算是血肉至亲,也不能永远不分彼此。
“我做了早饭,快来快来,煎蛋、烤肠、稍微有点硬的华夫饼、没有糊的牛奶……”
利安德看着这只快乐的小鸟在厨房和客厅飞来飞去,先前他们一直住地下室,那里没有厨房,盥洗室紧挨着房间,还时常淹水,所以他一挣到钱就搬来了这里。
心不在焉地听了听妹妹分享的所谓的“趣事”,他也算尽到了哥哥的职责吧。妹妹的快乐是拆信封时整齐的切割口,下台阶时恰好是自己猜想的那只脚先落地,不小心舀多了的果酱最终完美均匀地涂抹整片面包……
有人说,人类的一切社会活动都源于性冲动,人们不厌其烦地在书籍、电视节目中传授吸引异性的经验,女人用香水口红打扮自己,男人则用成熟睿智打扮自己,如果失去这一动机,整个人类文明都将轰然崩塌……所以它不是什么丑陋、可耻的东西,自己对妹妹那晚的欲望也只是生理结构注定的自然反应,她当时离自己太近了不是吗?
他还记得,那个帮他解答疑惑的女学生用一种智慧的目光注视着他,企图与一个性张力十足的白银探讨人类是否能用理智超越生理本能,摆脱庸俗的、动物性的一面,向着更伟大而进化,也许她知道,性感的大脑同样能用来吸引异性。
楼上?画室?利安德不专心地走在路上,突然想起妹妹刚刚在餐桌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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