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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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霜在碧绥峰外设下结界，挂上“谢绝探访”的牌子，在练武场周围布下法阵，防止个别老家伙无视外头的牌子，用武力硬闯进来找她唠嗑。
做好一切部署，她吃下掌门师叔送的丹药，安心落意的闭关养伤。
翠色的聚灵珠升至结界顶空，吸取偏远孤峰的灵气，再转汇至她身上化为灵力，灵力顺着脉络游移到四肢百骸，加速修补浑身的挫伤。
众弟子没能发觉碧绥峰上空有聚灵珠的存在，万剑门的几个老家伙却是瞧得清清楚楚，纷纷嘀咕温文儒雅的喻师兄是怎么调'教出水寒霜这么个小滑头的。
碧绥峰身为天寰境的主峰之一，蕴生的灵气自然万分丰裕，再养几个金丹修士绰绰有余。
水寒霜偏不汲取自家灵气，宁愿舍近求远，多费些功夫用聚灵珠去吸纳远处的灵气，不是滑头是什么。
纳闷归纳闷，几个老家伙都恨不得自家弟子跟她多学学——别处有就先吃别处的，免得坐吃山空。
水寒霜两耳不闻窗外事，自是不知她的行事准则被老家伙们吐槽了个彻底，亦不知结界拦下了许多前来寻她的师弟妹。
碧绥峰万籁俱寂，满树梨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有花瓣无声飘坠，落入底下打坐之人的发顶、肩头和膝上，更显清新出尘的天人之姿。
水寒霜五官不俗，只她素日言语凛然、气势过旺，常常令人忽略了她的容貌。
唯有刻下，她闭目盘腿静坐，方让人注意到她英气下柔美的一面，只可惜，她设下的双重结界隔绝了所有窥探。
唯有一人例外。
纪云笙乘着冥火剑悬停在碧绥峰外，不愿更近一步叨扰，也不甘就此离去，仅是静静凝望梨树下的人。
他并非故意偷看。
彼时，他晋升筑基不久，巧遇机缘得入一个尘封已久的剑冢，在一具坐化的尸骨旁，觅得一柄特品灵宝冥火剑，以及一册冥火剑诀和一册冥火心法。
得到丘灵准允后，纪云笙开始修炼冥火功，至今十余载，他的身体构造有所改变，最明显的便是修成了金火瞳，能勘破万千幻境。
故此，水寒霜设下的结界自然糊不住金火瞳，碧绥峰的练武场离结界又那般近，对于纪云笙而言可谓一览无余。
至于“非礼勿视”的君子之礼，他选择性忘记了……师姐只是在闭关，又不是在干什么私人的事，他多瞧两眼没什么。
纪云笙痴痴远望，直至双耳捕捉到有人在结伴往这边来的动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大师姐回来了，她很有人望，每日都有弟子前来探访。
人声渐近，纪云笙不便久留，临走之前，他给碧绥峰施了个时效半月的防窥术。
原本师姐的结界很牢固，一般人无法瞧清碧绥峰内的景象，但纪云笙担心有人在外游历时有什么奇遇，能像他的金火瞳一样透过结界看清内里。
他偷瞧师姐，可以；别人偷瞧，不行！
纪云笙布好术法，御剑飞回青泓峰。后到的华滦等内门弟子吃了闭门羹，也很快就原路返回。
中邑府。
喻临执笔伏案，许久才批复完各派送来的公文，而后没有停歇，拿起旁边的一摞册子，开始例行考核吏属。
他一心二用，边阅览书册，边取出积压了许多的音符一个个播放，间或捡紧要的音符回复。
“师父，我是寒霜……”
喻临翻书的动作顿住，抬眼注视刚启动的音符，安安静静地聆听。
她的话不太多，要事说完，多扯了两句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她夜观天象，发现中邑府近来天气晴朗云云，迂回而笨拙的表达关心。
音符自行消散，一簇梨花缓落在久久没翻页的书上，灰蒙蒙的书房，因这抹新鲜的梨白多亮了几分。
修长的手指捻掿花梗，喻临忆起初次领徒儿回碧绥峰的情景。
她几岁的小人停在梨树下不停张望，晃动牵她的大手，扑闪着眼睛问:“师父，已经九月了，这么大一棵树怎么不见一个梨子？”
他回:“这棵树不结果子。”
小水寒霜难掩失望:“不结果干嘛要留着呢？又不能吃果子。”
他答:“它生来就在那里，已达百年，难免有些情分。它愿结，我们便取，它不结，我们不求。”
小水寒霜似懂非懂，馋心倒是收了回去。
想到这桩陈年旧事，喻临眉目含笑，心情轻松不少。
但目光扫过桌角未曾动过的一满碗糖炒栗子时，他笑意微僵，思绪神游，梨花随着主人心不在焉地转动而微颤，飘落了几片花瓣。
碧绥峰内，水寒霜渐入佳境。
闭关旬日，体内被天雷震断的几根剑骨成功续接，受损的经脉在灵力和丹药的作用下飞速愈合。
闭关廿日，因心魔而生的浊气不再附着于丹田处，随着吐纳天地精华而被尽数排出体外。
水寒霜开识海内窥，喜见剑骨恢复如初，被剑骨包裹的金丹亦完好无损，余裕的灵力盘旋在剑骨和金丹之间，衬得剑骨莹润有泽。
很好，内伤已经痊愈了。
趁此机会，水寒霜巡视已修成的一百零六根剑骨。
上次渡劫，她依稀参悟了几分剑道的更高奥妙，只差临门一脚就跃进元婴之境，若非心魔所困，她此时已成功晋升元婴了。
由此，她的每根剑骨隐约泛着金光，与渡劫前大有不同。
剑修者以身炼剑，修为越高剑骨越多。如若修成一百五十根，修为必定迈入地仙境界；至剑骨全修成二百零六根，就彻底脱离肉眼凡胎，成为身具仙骨的至臻大乘者，剑修到了这个地步就离羽化登仙不远了。
眼下水寒霜的剑骨虽没增加，但她的剑骨比先前更坚硬了，属于金丹以上、元婴未满的状态。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本来渡劫失败会被天雷重伤，甚至有损修为。幸好她有天蚕衣护体、聚灵珠续航，得已避免惨剧发生。
水寒霜满意地撤掉阵法，收回聚灵珠，爱不释手地把玩。
师父给的法宝果然是好东西！！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解除结界，喻临回的传音符就到了。
果如丘灵所言，喻临对嵊关港发生的事不置一词。
“尚安，勿念。”温润的男声只简短地说了四个字。
音符自行销毁，原地留下好些他放进去的物件，全是固体培元、增进修为的高级丹药。
喻临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她——渡劫失败就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好身子下次再尝试就是了。
是啊，她今年才一百来岁，金丹圆满期的修士少说有千年寿元，她还有下次机会。
水寒霜精神一振，珍惜地放好丹药；她伤势已愈，这些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了想，去向掌门师叔销假之前，飞身前往无人居住的丹霞峰。
天寰境的无数峰峦里，属丹霞峰景致最好，那里是观赏夕阳的最佳选择，顾靖钰生前最爱看落日余晖，他就葬身于此峰。
高崖上，孤坟朝西，恰逢春日西斜，墓碑的铭文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水寒霜驻足在坟前，从储物袋里拿出他爱吃的许多糕点摆上，佳酿置了两坛。
“我刚出关就来瞧你，带足了十年份的贡品，你可别抱怨师姐不疼你啊。”
水寒霜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眼眶发热，诸多回忆涌上心头。
她六岁被喻临带回天寰境，那时候整个万剑门只她一个弟子。她孤身修炼了二十余年，倒不觉得寂寞，只不过有点遗憾没有同辈交流练功心得。
后来池无师叔和莫羽师叔先后收徒，二师弟叶南舟是个花花公子，堪称修罗场制造机，走哪都能引起腥风血雨，看着就烦人。
三师弟顾靖钰老实宽厚，吃苦耐劳，没事就潜心修炼，实在是交流功法的不二人选。
水寒霜和顾靖钰走得比较近，二人十分投缘，亲如姐弟，多次一同外出历练，携手斩杀了许多作恶多端的妖魔鬼怪。
五十年前，顾靖钰为了突破心境孤身云游，有一日给她传了通言符。
他的语气很焦急：“师姐救我！我在弄霞关被蒙面白袍的人追杀，我听到‘玉’……”
话语戛然而止，最后那个字含糊不清，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顾靖钰那头的通言符被人烧毁，她这头的另一张通言符跟着自焚。
水寒霜没能回应他的求救，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弄霞关时，他那被人焚烧的尸身只留有余烟。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衔悲茹恨地收拾遗骸的那天，是六月初二。
此后的五十年间，水寒霜无数次在噩梦中，看到三师弟在火海当中惊恐万分地呼唤她——“师姐救我”。
即便在一次又一次的梦中，她无论怎么跑、怎么飞，都赶不上他被火海吞噬的速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火海带走，无力又绝望。
水寒霜红着眼眶，语气坚决：“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替你报仇。”
她没能救下三师弟，唯有报仇一定要做到。
“你就是思虑过重才会心魔缠身。”一道懒散的声音兀然响起。
水寒霜回身，瞧见一位蓝衫美人执着酒坛倚坐在不远处的树上，不知何时来的。
她收拾好心绪，躬身行礼：“见过九长老，寒霜刚伤愈出关，正想去拜会几位师叔。”
莫羽不喜繁文缛节，不耐烦挥手：“行了，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跟我来这套。”
水寒霜立即亲热上前：“莫师叔，你近来可查到什么？”
莫羽摇头，胸中烦闷，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
顾靖钰是她唯一的徒儿，自从他被人杀害，她和水寒霜一直在追查凶手，师门的其他人也在尽力帮忙。
奈何顾靖钰在荒山野岭遇害，当时并无目击者，且临终遗言仅有只言片语，那蒙面白袍的人也不曾再现身，导致这桩仇怨至今未了。
水寒霜咬紧牙根，心中恨意难消。
莫羽拿酒坛指她：“你呀，若想进阶，执念太深不是好事。”
水寒霜静默不言，心道：靖钰的坟无尘无草，定是有人常来打理，最放不下的其实莫师叔自己。
五十年前，顾靖钰传通言符的第一人是他师父，当时莫羽深受情伤，终日以酒消愁，通言符传来的时候她烂醉如泥，不省人事，顾靖钰才转向大师姐求救。
事后，得知噩耗的莫羽肝肠寸断，她恨杀害爱徒的凶手，同恨醉酒误事的自己。
不管是悔恨还是执念，她们二人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
莫羽从怀里拿出一本书籍，抛给她：“拿着，空时多看看。”
水寒霜接过，定睛一看，惊道：“太清开合功！这不是您精心撰写的功法么？”
还是她研究了几百年，经过无数次试验和改良得出的心血。这等宝物都是传给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岂能轻易送人。
“反正，我也无人可传了……”莫羽望着孤坟，怅然饮酒，幽幽低叹，“今日得你们二人探望，靖钰在泉下必然欢欣。”
还有别人在？水寒霜诧异回首，远远瞧见六师弟御剑飞来。
纪云笙停在丹霞峰前，遥向莫羽、水寒霜以及三师兄的坟行礼，礼数非常周全。
他看向水寒霜，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态。
莫羽看都没看他俩，随手挥道：“去吧。”
水寒霜行礼告退，飞身到纪云笙旁边：“师弟可是寻我？”
纪云笙点头：“师父让师姐去议事堂一趟。”
这种小事一个音符就够了，再不济还有别人跑腿，一个真传弟子当传话筒，实属大材小用。
水寒霜初时觉得奇怪，但以为议事堂有什么大事等着她，需要一个真传弟子来传唤显得郑重，没有多思。
纪云笙是自己从一个外门弟子那里抢下这差事，他甘愿多跑这一趟，也不好主动解释。
二人同往栖雁峰，只不过一个是筑基圆满，尚要御剑航行；一个是金丹圆满，灵力较为雄厚，短道无需借物飞行。
得加倍努力修炼了，纪云笙暗暗发誓。
水寒霜观他勉强跟得上自己的速度，可见他底子异常扎实，平时定是好学不倦，进阶金丹不远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感叹后生可畏。
水寒霜欣赏认真刻苦的人，对自家这位小师弟的好感不断拔高。
然而她和纪云笙都没想到的是，这一趟栖雁峰之行，她刚升上去的好感很快又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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