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八重山吹

9、不辨 三

　　顾老的居所有些偏远，柳青李暮二人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马车才到。 四周竹林密压压的，天光不透，驶过小石桥，就见一座吊脚楼林立其中。

　　啧啧，李暮摇头唏嘘不已，要不是他知晓这顾老堪舆要价不仅高还看人，单看他的住所，还以为是哪个超脱的世外高人呢。

　　一个穿着道服，扎着小辫的小童引他们到前厅等候，不多久就见顾老拖着沉重缓慢的步伐来了。两鬓发須斑白，飘逸灰白道袍着身，雍容闲雅，咋这么一看还颇像个有些道行的出尘道士。

　　“在下柳青，见过顾老先生”。 柳青嘴上客气着，却兀自坐着不动，丝毫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李暮也只是向顾老点了点头，招呼也不带打的。

　　顾老嘴上笑笑，颇为尴尬的落座，心来二人来头可不小啊，话还未说架子倒先摆起来了，身后的小童瞧见自家主子黑如铁锅的脸，立即上前殷勤伺候着，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拖出去嘎了。

　　“请问，两位公子找老夫所为何事吗”。 顾老想起昨日他差点命人丢掉的拜帖，那落款处竟是落云宗的标识，落云宗是啥，那是他这等凡人一辈子都难以接触到的存在。

　　就是现在他坐在两个疑似仙人的面前，还是不敢相信，恐有诈。

　　“顾老先生可还记得七年之前，有给黄海黄家相过风水。” 柳青问。

　　“确有其事，说起风水，老夫认为：地者，万物之本源，诸生之根菀也；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流通者—万物莫不以生。无非所谓‘藏风’与‘聚气’，遥想当年黄家的布局，并无什么纰漏。”

　　最近黄家出的事他也有耳闻，还以为李暮二人是为此事来找茬的。

　　“顾老先生误会了，我俩并无追究责怪之意，只是观此风水布局实属高明，实在参不透，故想特来请教一二。” 柳青摇着画扇，神闲意定道。

　　李暮已经有些麻了，现在就算道长的拂尘以一个饭碗的形态出现他也丝毫不觉惊讶了。

　　“这涉及雇主的隐私，恕老夫无可奉告。” 顾老摸着他飘逸的长须道。

　　李暮颇为不耐烦的“啧”了一身，就脸色不善的站起身，心道这老头子嘴还挺硬，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行的，不等他有所行动，蓦地叭唧声，跌坐回位置。

　　李暮满脸黑线的看向始作俑者柳青，下次动作前能不能先吱一声，搞得他现在很尴尬。
　　柳青以扇掩面，笑而不语。 顾老端坐对面，额间细汗澶澶，想不通两位不速之客要对自己做什么。

　　柳青不言语，画扇一开一合之间桌上的茶壶就奇异般的飘在半空，自个斟起茶来，斟好的茶还放到了顾老跟前。顾老身侧的小童被吓得呼吸一滞，倒退几步。

　　“顾老先生，在下是受了黄家委托的，要是处理不好，不幸又有人丧命于此，在下也不好交代，还请顾老先生详细说说，兴许对我等也有些助益。”

　　柳青尽量端着温淳善良的笑颜，毕竟身为修道之人，非必要不可动武，都是文人，万不可动粗。

　　顾老双手巍巍颤颤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不复方才的清高气焰，神情靡靡的低下了头，而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当年黄家搬到番云城黄府不久，不出一年黄员外唯一的亲儿黄椿和他母上就不幸相继去世，便请了老夫来指点。”

　　顾老说到这，停顿了一会，思索了片刻才道：“老夫本想着要黄员外把他亲儿溺亡的那处水池填了应付了事，可事后黄海又塞了一笔银两给老夫，‘问道，先生我家宅子可还有些招财转运的好方法。”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但结合那时黄家的衰败，想起那时黄海脸上的急切不甘与期盼，顾老就觉得自己每一个回答都显得重中之重，那时他想到了一个最阴毒也是最有效的布局设计。

　　“当时黄海重振家业之心急切，老夫便与他说，只需把至亲骨肉的腰骨埋于他院中水池底，再开一窗户正对水池，以邪攻邪，相伴而生，不出三年定保财运亨通。 老夫当年是有这样提议的，但做不做，具体怎么做就全然看黄员外定夺，之后的事老夫就不清楚了。”

　　当年顾老不过小有名气，不似今日这般声名显赫，那时他也没有把道义二字看得太重，像黄海这样财迷心窍，不择手段的人，他见过太多。

　　有道‘修道有尽而积德无穷’，人们总是在发现自己已孽障满身的时候才想起积德行善，当欲念缠身之时又开始作孽百端，循返往复，乐此不疲，一切不过籍口，寻个心安理得罢了。

　　李暮躺在马车里，盖着毛毯，手里还捧着一个手炉，还是觉得有些冷。瞄了瞄身侧闭目养神的柳青，只着一袭略显简单的青色暗纹衣裳，在这春寒料峭里，显得过于单薄了，但众所周知，仙人都是不怕冷的。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李暮悄悄挪脚小心翼翼的靠近柳青，挪近一点点，再近一点点…… 就在他的脚还有半寸距离就碰到柳青的腰际时，李暮就感受到了从脚尖传来的阵阵暖意，李暮由衷感慨原来道长还是个移动暖炉，于是他把另一只脚也悄悄挪向柳青，微眯双眼，舒服得更加不想动了。

　　横死的黄芷蓉，被邪祟附身的兰薏，同伙的黑衣人，还有黄夫人，现在还多了个被亲爹镇在水池底的可怜儿黄椿。

　　线索太多，多得有些理不清了，他们甚至找不出这些线索的关联之处，柳青决定先去黄家看看那处水池有何不妥，至于要不要把其挖出来，看情况罢。

　　“太惨了，死了之后还要被鞭尸，镇池底，永不超生，真真是亲爹啊“。

　　李暮喃喃道：“你说，一般这种死后不得安宁的，都会化身为厉鬼讨债的吧。” 至少他看的画本里都是这般写的.

　　“不足岁的小孩心智不全，尚不知何为怨恨，一般都不会化身厉鬼怨灵的”。

　　“一般….., 那就是还有啥特殊情况了”。

　　“除非他生前有受到邪气侵染，邪气入侵，污浊生灵，死后还受尽刨骨之痛，尸骨不全，生魂被拘，得不到解脱，怨气也之会越积越重，就算是骨化形销其怨气也只增不减。”

　　李暮抿唇不语，完了，经道长这么一说，那黄椿肯定是要出点什么事的，原来抓个鬼也是可以让人如此精疲力尽的。

　　李暮经常听那些神棍夸夸其谈，桃木剑刷刷挥几下就灭个如何厉害的妖怪，那时李暮只笑之以鼻，不以为意，现如今他真想把那些个神棍抓过来看他们怎么刷桃木剑抓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