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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前世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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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晴,准备搬去汀华轩的当天,谢允慕正在屋中耍赖。
“你先放开我。”杨柳被他双手紧搂住,看他像个孩童般撒娇,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惊讶于原来夫郎还有这样的一面?
谢允慕委屈极了:“你又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杨柳无奈地笑着,朝他胳膊拧了一下:“你看看,你把茶水打翻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找婆母,你先让我去换身衣服,行不行?”
谢允慕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裙摆上的茶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等我一下。”杨柳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屏风内,借着白日的光线能看到他往罗汉床上一坐,于是说,“就算你住去了汀华轩,你我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你不明白。”谢允慕的眼神哀怨,等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好不容易成了他的媳妇,能舍得?才怪了!
这时的杨柳确实不太明白他的心情,只当他是闹情绪,笑着转移话题:“你是当大哥的,总不能落在弟弟后头?”
也就这话……谢允慕抬头朝屏风看了一处,有光线砸在屏风上,将美人的身影一点点勾勒描绘。他的目光瞬间滞住,心跳陡然增快。
屋内瞬间安静,除了衣料窸窣之声,还剩两人一快一慢的心跳声。
他从屏风后能看到的是身影模糊,线条和轮廓却能清晰地勾勒在屏风上。杨柳褪下大襟衫搁在一旁的木架上,开始解中衣,就连那丝带抽拉的声音都像是巨响一样,炸在他的耳边。
有一种无边悸动又患得患失的心情,令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回。
那个时候,已是她和他分别三年之久。在一次太保大人召开的园林雅贤聚会上,彼时她是太保大人府上的丫鬟,虽然易过容,可他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避开人群后,他拦下她,“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杨柳背对着他,轻声说道:“若让贵夫人看到我们这样,不好。”
“是吗?”谢允慕却是低笑出声,不知嘲讽谁般:“我尚未成亲,何来的夫人。三年前,虽是我祖父安排的婚事,可那石姑娘我只见过一面,如何同意?”
杨柳讶然,转身问道,“你没成亲?为何外界都说……”
“那不过是石府预先传出的话来,我懒得解释罢了。你当初离开,我就问过你,如果我成亲,我希望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你会不会答应?”谢允慕轻声问着,眸光像是烙印在她身上,想将看出什么来,那种殷切期待的深处是迸发又隐晦的情意。
“我……”杨柳在那一刻有了动容,分别已久的心绪漂浮,脚步不定,可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便来了人。是来找谢允慕的,想到自己身份特殊,杨柳朝他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当初三年的分别,改变了什么呢?
倏然站起身,回了神的谢允慕目光幽深,一步步走向屏风处。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屏风后的杨柳刚褪下中衣,依旧无人回应,察觉出诡异的安静,她转过身来,猛然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双眸微睁,下意识双手环胸。
谢允慕已然来到她身边,握上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前。
“你怎么……”杨柳剩下的话被吞没在稍稍霸道的亲吻中,她觉得此时的谢允慕带着某种未知的强烈欲望,像是在弥补什么或是拯救什么亦或是……惩罚什么。
难道就这么舍不得和她分居吗?
杨柳这般想着,却觉身上的肚兜落地,一阵凉意想要推搡,而下一阵的亲吻直叫她天旋地转,仿佛人间失色,只能狠狠拥住眼前的人。
对于杨柳来说,此次是成婚之后,第一次没有夫郎陪伴的夜晚。
有些失落和伤感,但也还好,比起夫郎奋斗考取功名来说,可以忍受。偶尔有这样的相思,若即若离的思绪折磨着人,又带着往里日的甜蜜回忆,也不错。
如同往常一般,杨柳梳洗之后会先绣一会字。说来她的绣字也算在南京城出了名,但她大多为了人情情谊而替人绣字,不做买卖。
绣字之后,她偶尔会看一会书,若是觉得累了就泡泡脚,准备休憩。
今夜入了梦。
往昔也一幕幕随之而来。
太保大人府上召开的园林雅贤聚会,到了不少江南名士和达官贵人。
彼时的杨柳潜伏为太保府上的一名丫鬟,准备趁其不备遛进书房内,找到太保大人与那位神秘人私交的密函,而那封密函是当今圣上用以挟制太保大人的武器。
她正在园林宴会上招呼宾客,一一观察到达的人,准备等宴会正式开始再溜往书房。
可外头有人高喊了一声,“定国公府世子到!”
杨柳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蹙眉稳了稳,但目光中还是泄露了错愕和彷徨。
他怎么会来?皇后娘娘分明说已经把谢允慕抽调离开南京城,此次不会和他碰上面的。怎么还是遇上了吗?三年未见……他的样子会变吗?和夫人过得幸福吗?会有孩子了吗?
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从远远传来,在与人寒暄。
杨柳无法掩饰心中的慌乱和无措,将酒壶交给另一名丫鬟,自己则借故要去后厨,跑出了宴会的花园,一路头也不抬地往曲廊的方向而去。上了曲廊,走到尽头一拐,她的身影就会消失……
可她的手腕忽然被人从背后抓住,是熟悉的气味和感觉。
三年了,哪怕依旧在南京城,她刻意地躲藏,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害怕想多了,往事会如同奔流的江水将一切冲垮。可如今啊,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没忘,什么都记得,是她的小谢哥哥啊。
三年前,在外人眼里,她杨柳不过是谢允慕身边的一颗棋子。在他被封为国公府世子的当天,国公爷宣布了他的婚事,对方好像是个姓石的姑娘?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那是国公爷的命令,杨柳知道谢允慕不会违背,决然地选择了离开。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当晚,谢允慕策马追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人抱在怀中。那一眼的他失了分寸,眼底有燎原的星火和冲动。
他问她,“我若是成亲的话,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你答不答应?”
杨柳怔住,望着眼前人,许久才低声问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只这一句话将谢允慕问住了。
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身份都好,总归不会是以世子妃的身份。
回想当年的分别,杨柳觉得很多话都没有说清楚,是以涌上来很多不知名的情绪,充胀着她的心胸,叫她想要好好地发泄一场。
“放开我。”杨柳微微向后偏头,目光只触及到他握住自己的手腕。
谢允慕闻言便松了手,轻声问道,“为什么躲我?”
然后她便知道了他原来并没有成亲!可是为什么?皇上已经开始不信任国公府,他不选择联姻这条路,会有多难走?更何况太保大人如今权势遮天,恐怕迟早取代了国公府的地位。她有太多话想说想问,碍于有人过来,只能先行离开。
那次的匆匆一见,叫杨柳心生疑惑,但要先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
后来,她收到皇后娘娘的密函来到一处客栈会面,她望着屏风后有个人影,疑惑地坐下,说了暗号,“乌鸦声。”
屏风后的人静止了片刻,手指微动,略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喵喵喵。”
“……”杨柳的手指猛地蜷缩,点在冰凉的桌面上,听那边又传来一声:“小猫叫。”可她毫无察觉,喉咙生涩了起来。
“小猫叫。”那边再次说了暗号,明显带着不耐烦。
“……嘎嘎嘎。”杨柳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没有气息般。屏风后头也忽然沉默了。两厢无言。两人隔着屏风,像是面对面,却又像是隔着无边的沟壑,能感知彼此,却又觉得遥不可及。
杨柳只觉自己的心跳飞快,抬眸朝屏风处看了一眼,眉头一颤,发现谢允慕站起身,在那停了一下,慢慢走了出来。两相对视,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忽而笑了起来:“你在替我姐做事?难怪她说有个人我一定要见见。原是你。”
“原是你”三个字,没来由叫杨柳的喉头一哽,屏住了呼吸。
好似害怕呼吸声打破了眼前的安宁,到头来是一场虚幻,眼前人会化作烟雾飞走了。
“那次和你见得匆忙,好多话来不及说……”谢允慕的眼角弯着,眸光带笑,却让杨柳看出一种哀愁,听他继续道,“如今你人就在眼前,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化为一声哀叹:“实在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了。”
他对她,永远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
杨柳不知为何,很没出息地眼眸一酸,滚烫的泪珠就这么落下来了,却又不敢动静太大,低垂着头,让泪珠啪嗒啪嗒掉在自己手背上。
“三年了,其实我一直很想见你一面。”谢允慕低低说着,“我知道你就在南京城,可我,没勇气,因为我还无法回答你三年前分别的那句话。”
杨柳一怔,哪句话?以什么身份陪在他身边?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太会说话。”谢允慕停顿了一下,惯常将手指搭在膝盖上点了点。但这次,他想要和她把话说清楚。
“我拒绝祖父安排好的亲事,代价是这三年要替祖父做一些事情,而且这三年不能见你。”
年初国公爷病逝,临死前才说了真心话,如今朝堂小人当道,唯有谢允慕一人能继承他的心智,但他怕自己看重的孙儿被一个秦淮女子勾乱了心智,是以才百般阻拦。这些年,国公爷也知道了杨柳的为人,希望谢允慕能扶正朝廷,也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谢允慕忽然握住她的手,触及到手背一阵湿润,微微一怔。
他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你这么哭,叫我该怎么办。”他又道,“柳儿,不要这样哭,我心疼。”
泪水早已模糊了杨柳的视线,她微微调整呼吸抬头,可一看见谢允慕的面容,眼眶的水就哗啦啦往下流,她咬唇,极力克制住。
两人都悄无声息,可眼神却是百转千回,没有任何过分的拥抱和亲吻,只是她在哭,而他替她擦眼泪。
细微又不露骨的暧昧。
发乎情,止乎礼的终极浪漫。
“是我错了,惹你哭成这般。”谢允慕自嘲一般笑笑:“这三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又何必急着此时此刻说尽呢?”
依旧是两个不太会表达心意的人,都太为彼此考虑了。
“不,不是这样。”杨柳却摇着头,反握住他的手:“是我对你说了谎,是我没承认……对你的心意。”
在他那样一番述说之后,杨柳如何还能伪装自己?她爱啊,她深刻地爱着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小谢哥哥!无论发生过什么,永远都是她的小谢哥哥。
杨柳:“我……”
谢允慕:“你……”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群人正在上楼梯。
两人对视一眼,谢允慕握住她的手道,“外面有人来了。”杨柳点头,又道,“你的身份特殊,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和你见面。”
谢允慕点头,带着她准备从窗户飞身离开,离开之际,他伸手揽着她的腰,告诉她很快南京城将要发生一件大事,嘱咐她小心些。
杨柳点头应承,眼眸流转着无限温柔和深情,来日方长。
可两人谁都没成想,那次互诉爱意之后,将迎来他们的生死别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