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柳家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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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荣坊。
邻靠文源桥尾的二层酒楼，小青瓦下的白墙被暮色照得淡黄，偶有微风，秦淮河面波光粼粼。酒楼一层紧邻河畔的直廊上，大红灯笼悠悠转着圈，午后的酒楼只有二三客人，安逸静谧。
杨柳正在后院帮着大姐姐杨歆腌菜，二姐姐杨莲全神贯注研究古筝曲谱，时不时发出几声叹息。杨柳凑头看了二姐姐一眼，打趣道：“二姐姐可是研究出什么花来了？”杨莲瞥了她一眼。
下一瞬，杨柳的脸蛋就被二姐姐双手捧住。她咦了一声：“你脸上的肉何时少了这么许多？一点手感都没有了。”说着，她又掐了一下杨柳的鹅蛋脸，唏嘘道：“我家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啊。”
“二姐姐……”杨柳已十六，杏眼俏丽，鼻尖圆润秀气，生得可爱明艳。
她鼓了鼓腮帮子，张牙舞爪地伸出手，作势要往杨涟的脸上抹。
杨涟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一边哀叫：“别拿你沾满了酸菜的手碰我脸蛋。”
“我就要我就要。”杨柳一跳一跳往前，像只小僵尸（实则小兔子）一样吓唬二姐姐。
两人笑闹间，杨歆已经做完手中的活，接过杨柳还没腌完的酸菜继续弄了起来。最后一坛酸菜也腌好，三姐妹开始做晚饭。杨歆是主厨，杨柳打下手，而杨涟则是给杨柳打下手。
姐妹三人吃得早，开始忙碌酒楼的生意，招呼客人。
给伯母送饭这事自然就落到杨柳的身上。
秦茹住在秦淮河畔的小宅院，自她六年前当上秦淮河小有名气的歌伎，才辛苦存了笔钱给姐妹几个买下酒楼安身立命。像今天这样，杨柳过来给她送饭，她定是要不开心，生怕杨柳给她送一顿饭，不小心遇上难缠的客人，累及她。
刚到门口，杨柳迎面就碰上秦茹身边的小丫头紫环。她脸上还挂着泪水，急匆匆跑了出来，一头撞在杨柳身上。紫环看到她，哭得更凶了。
“柳姐姐，屋里，屋里，有人欺负茹娘。”
就这两年，秦茹的身体大不如前，病弱体虚，渐渐客人也少了。昔日那些达官贵人和文人名士话说得好听，没什么行动。院子里的下人们走了不少，就紫环这个小丫头留了下来。是以，杨柳三姐妹很早就想让她离了秦淮，可她总是不肯。
“是什么人？”杨柳的小脸皱了起来，拽紧肉拳头，见紫环一个劲又哭又摇头，只好将手中饭盒交给她，进了宅院。
入院内，屋中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是杨牧野！他不是逃出去避难，怎么又回南京城了？！
杨柳一惊，拍着胸口镇定，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交代了紫环，让她立刻去找两位姐姐。
她则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找人来。
已是黄昏，她这一路跑得急，没注意到路上的小石子，绣花鞋被绊了一下，摔得手掌和膝盖都破了。她蹙着眉，甩了甩两只肉手，继续往前跑。
来到月华楼，被门人告知主人正在接客唱曲儿，她不敢莽撞入内，只能在中庭仰头蹦跶几下，终于引起了丫鬟注意。
她取到一封书信，揣进怀中，一下一下喘着气，又使劲往回跑。
等她急匆匆回来之际，蹬蹬蹬快跑上了楼，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反而是放满了脚步。寥寥几语便知，大伯父这次回来又是要钱的，不给房契就要把她们三个卖了！大姐姐正在骂人。
“当初，婶婶病逝，将那乌衣巷的房子卖了，那笔钱是留给儒溪生活用的。你倒好，一归家就把钱银偷走，再犯被娘亲当场发现，你非但不改，还动手打人，继续流连花楼和赌坊。你每次回家偷钱，偷不到就打娘。祖父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米铺，被你一纸卖给了强盗，你当时可有想过我们的死活？！”杨歆抹了把泪，转身，凛冽的眸子像是结霜的梅花。
“你不见了六年，我们只当是避开了瘟神。没想到你如今回来，竟是变本加厉！”杨歆转身，眸光圆怒：“你趁娘亲生了病，满屋子找房契和银钱，找不到又要动手打人？可你，你哪来的脸？你与娘亲早已和离！”
“酒楼前几天被一伙贼人洗劫，翻天覆地不知在找什么。”杨涟冷清清说声，“想必也是你派人要去偷房契的吧？”
事后她们报了官，可如今朝廷腐败、世道昏暗，那官爷不收钱便不办事。
“好利的嘴啊。”杨牧野眯着眼打量她们，一副要打人的模样：“你们娘亲就是这么教导你们，和父亲顶嘴吗？那你们说的和离书呢？有本事就拿出来！你说我偷银子，有证据就去报官啊！我看官爷搭不搭理你们！”
杨牧野就是打定了主意无赖，就算她们拿出和离书，他也要当场撕个粉碎。
“和离书在此！”
杨柳中气十足喊出声，提着裙摆冲了上来，小脸蛋因为奔跑红了。身后还跟着两名武夫，他们一左一右把杨牧野架了起来。杨牧野挣扎不过，死死地盯着她手里那份和离书。
待看到随后而至的孟玥玥，明白了。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杨牧野冷笑：“你竟然把和离书交给那个小娼妇保管，难怪我满屋子里都找不到！”
“啪”地一声，孟玥玥一巴掌打在杨牧野脸上。
满屋静了，杨柳看向孟玥玥的目光亮了亮，拽紧了肉拳头，鼓着脸颊，一股气愤填膺的模样。
她是秦茹的多年好友，原先就觉得这杨牧野面目可憎，现下他落在自己手里，可劲开始骂他。
“你说这人披着禽兽的皮这么稀罕的事情都能被我撞见？杨牧野啊，你这辈子活成了什么样子？考秀才，十几年都考不上，要不是靠着我这姐妹，你能有那几年的出头之日？起初几年瞧你还算上进，打理着米铺，生意也不错，可日子一舒坦，你有好日子不过！却一头进了赌坊那个烂泥地！？你自己烂也就算了，还得拖着家人一起，你到底算是个人吗？”
一番话骂完，心里舒坦了。
杨牧野的脸成了猪肝色。
孟玥玥看到他就恶心，最后警告着：“要是再被我看到你骚扰秦茹，骚扰几位小姑娘，我定要打断你狗腿！”她挥挥手，让武夫赶紧把人丢出去。
杨牧野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心里暗想着：这事没完！
没过一会，大夫赶来了。
大夫替秦茹看完，出了屋子和孟玥玥并三位姑娘说了病情。
此病入骨，常年多度劳累和忧心，已是无法挽回，就算是用再好的人参补药，也不过是续着那口气。那口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几人俱是怔住。
杨柳第一个哭了起来，作为长姐的杨歆忍住哭声，一左一右抱着两位妹妹，情难自禁，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
“你们这样，是想让她更担心你们吗？”孟玥玥的眸中也带着水光，瞧了她们一眼：“你们先等着，我进去和她说会话。”
杨柳见孟玥玥入了屋中。
屋内，秦茹看到她，露出苍白而疲惫的笑容，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累你跑这一趟了。”秦茹哀叹了一声：“其实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我只是，舍不得歆儿、涟儿还有濡溪。濡溪呢，她还一直等着她爹回来找她。可那战场无情，去了那么久，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哪还有命回来……”
“你就少说两句吧。”孟玥玥嗔怪地看着她：“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心里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吗？六年前你为了养活三个姑娘，入了秦淮深似海，累得自己积了一身病。”
“索性如今三位姑娘成长得也好，都懂事识理，日子也好起来了。你这下，可以安心休养了？”
“可我……”秦茹还想说，这还早，她还要等到她们嫁给意中人，生儿育女。
孟玥玥打断了她：“你总不能看顾她们一辈子？你家大姐将那酒楼开得也有些起色了，二姐弹得一手好琴，往后定有公子哥对她倾心。至于濡溪那丫头，生得明艳可人，礼貌懂事，不愁没人喜欢。”
说到此，秦茹心里却是欣慰舒坦：“……好，那我便听你的。”
“从此离了秦淮，有这三位贴心的姑娘陪着，你可不是能享福了嘛。”孟玥玥笑着揶揄她：“说不准未来的女婿还是位大人物呢。”
“少埋汰我了。”秦茹瞪了她一眼，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就把三位姑娘喊了进来。秦茹把决定离开秦淮的事情和她们说了，三位姑娘都开心不已，恨不得当夜就搬离这个地方。
当初，祖辈经营的米铺被杨牧野这个畜生便宜变卖了，没了营生又没了银钱，秦茹为了养活两个女儿和一个侄女，只好入了秦淮，成为一名昆曲歌伎。
如今，也是为了三位姑娘，她要出秦淮。
至于杨牧野忽然回了南京城，她们也要想好应对之法，免得再发生六年前的惨况。
明天，她们准备找四方书院的山长商量此事，若是那府尹不管事，便让山长帮忙往上传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柳家姐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