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 1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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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淮抱着骨灰坛子痛不欲生的日子里，香取弦却在乐此不疲地与叶青阑周旋。
叶青阑比他想象的要冷淡，简直是一团捂不化的冰，可是越冰冷越相似，越能激发他的征服欲。
想当初，万疆云那般的犟种，最后不还是被他拿捏于股掌之中？
香取弦毕竟情场老手，多的是风月经验，攻心之术。他得知叶青阑染上吗啡瘾的缘由，便决心反其道而行。
第一件事，帮叶青阑戒掉吗啡。
用毒/瘾来控制一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不是疯就是傻，且香取弦早就试过了，这招不灵。
比起把自己推入深渊的人，人当然更容易接纳救自己上岸的人，如此简单的道理，可惜年轻的庄献恩不懂，反倒成全了香取弦。
香取弦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叶青阑对他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厌恶他，基本是源于他的日本人身份，以及他与薛靖淮对立的立场。
但与薛靖淮打仗是国事，与他个人无关，他不信在自己温柔攻势下，叶青阑区区一个戏子，能怀着多么深重的民族大义去拒绝他的好意。
当叶青阑毒瘾发作，在房间里狂摔滥砸时，香取弦顶着被砸破头的危险扑上去将他抱在怀中，半是强制半是抚慰，轻声哄着他挺过去。
玻璃划破了手，鲜血染红了叶青阑的白睡衣，脸上也添了几道新鲜的伤痕，血汩汩流出来。
香取弦将人紧紧箍在怀里，长衫沾满了血，心里有股莫名的快意。
叶青阑愈是疯狂，鲜血淋漓，就愈让他无限痴迷。
——太像了，那人在火车上最后的时刻，也是这副模样吧？
香取弦见过现场的照片，黑白，杂乱，模糊了血色，但却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反复回忆，白的是他的脸，他的衬衣，黑的是他的血，他决绝的恨意。
疯癫半晌，叶青阑耗尽了力气，在香取弦怀中，翻着眼睛，目光虚茫地看天花板，微张着嘴喘气。
冷汗从额头渗出来，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蒸发，他宛如一只濒死的鹤。
“会好起来的，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过去了。”香取弦垂下眼，无限爱怜地盯着叶青阑，“真那么恨我吗？挺不过去就咬我吧。”把勒得发红的手腕往叶青阑嘴边送，温柔安抚，“我知道你很痛，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更痛。”
叶青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既然这么主动，那就不客气了，一口叼住香取弦的腕子用力咬下去，差点把血管咬断，痛得刚才还深情款款的香取君嗷地一声喊出来。
要不是门外守卫听见长官惨叫，及时冲进来把叶青阑拉开，香取弦的右手估计会就此报废。
望着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腕狼狈逃窜的香取弦，叶青阑迷惘又冷漠地抹了把嘴角的血。
虽然套路挺混蛋，但出发点是好的。香取弦被人一口咬醒了美梦，反而更坚定了他把戒毒计划贯彻到底的决心。
他软硬兼施，无微不至，半个月后，叶青阑终于彻底摆脱了对吗啡的依赖，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除了残疾的右手，基本算是一个全乎人了。
唯一的缺点，还是有点瘦，再养养，也许会更像。
香取弦时常静静地凝视他，一边琢磨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在他身上反复勾勒万疆云的模样。
目光不小心被撞破时，就笑吟吟地找个话头闲聊，从今天的天气状况到薛玫最近的辅食花样，从街头小报的花边新闻到他真假难辨的前半生经历。
他喜欢这样对坐说平生的感觉，仿佛抓住了一段无可挽回的岁月。哪怕叶青阑表现得兴味索然，他也不在意，兀自陶醉，喋喋不休，如同那人就坐在自己面前，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香取君，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香取弦没听清似的，问：“你说什么？”
叶青阑身体恢复，说话也有中气了，拆起台来毫不费力：“香取君，你费尽心思救治我，我很感激。我想你救我应该不是为了杀我，否则何必费这力气？可你既然不杀我，就该放了我，而不是天天把我关在屋子里，听你说这些我根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你说是不是？”
香取弦眼睛突然一阵发酸。
毫不夸张，隔着模糊的泪膜再看，他妈的，更像了，简直就是万疆云活过来跟他拌嘴。
可是，长着菩萨似的眉眼，怎么说出如此绝情的话？逻辑严密，口气决绝，哪有一点被感化的迹象？世间哪有这么油盐不进的家伙！
香取弦心中某个地方咔嚓裂开，哗啦啦开始崩塌，碎了一地。
表面仍然很镇静，尽量绅士：“何必心急，难道叶老板还没感受到我的诚意吗，我是真心与你交朋友的。”
“很好，香取君，既然是朋友，哪有把朋友关起来不见天日的道理？如果没什么事，请你放我走，我会永远感激你。”
香取弦绷不住，生气了，不接他的话，起身掉头就走。
“香取君！”叶青阑在背后喊，“站住！”
“放你离开，是不可能的。”香取弦脸上挂着霜，神情很受伤，“除了这个，别的我都答应你。”
“行，那你把薛玫还给薛靖淮。”叶青阑也不纠缠，退而求其次，“只扣押我一个人，不管你是什么目的，都足够了。”
香取弦略一思忖，歪头问：“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看着你把人还回去，亲眼看着。”叶青阑很坚决。
香取弦立即看穿了他的心思，提醒道：“你可以看到他，但他可看不到你。”
这个“他”，心照不宣。
叶青阑蹙眉：“什么意思？”
香取弦耍俏似的一笑：“叶老板，在外边的世界，你已经死了，听说薛靖淮抱着你的骨灰，日夜伤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叶青阑惊愕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吗，半晌才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香取弦耸了耸肩：“说了，交个朋友。”
见叶青阑心疼狠了，又大度地安慰道：“没事的，用不了多久，薛靖淮就会把你忘了，不过如果你想见他，我倒可以成全你一次，但只能远远看一眼哟！”
说完往出走了几步，又衔着一抹笑意回头，盯着忧悒的叶青阑：“想见薛靖淮，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跟我去日本，嗯，那里的樱花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
“？？？”叶青阑一听，见了鬼似的瞪圆眼睛，气得嘴唇颤抖，“我不喜欢！”
“考虑一下吧。”香取弦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大度的神情，笑着扫了叶青阑一眼，点了点头，走了。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酝酿已久，他想，此生是一定要把他带回故乡去的，但即使万疆云的尸骨已被他运回日本安葬，依然觉得不够。阴阳相隔，距离太过遥远，他需要一个活着的他，鲜活的，会说会笑的，有爱有憎的他。
否则，人生百年，该有多无趣啊。
另一头，没过几日，薛靖淮正愁找不到香取弦时，香取弦派去送帖的人就主动上门了。
是个日本人，彬彬有礼，说香取君得知薛家小公子在庄公馆生了病，得不到良好的照顾，出于好心，将小公子接到宪兵司令部照料，目前已康复，香取君想跟薛司令见一面，把小公子亲自送还给薛司令。
薛靖淮听完，问：“没了？”
来人鞠了一躬：“薛司令有什么指教？请尽管吩咐。”
“他把我儿子接走，真是因为孩子生了病？什么病？”
来人又鞠一躬：“千真万确，病情属小公子私隐之事……恕在下不知。”
“现在把人还给我，他有什么条件？”
来人再鞠一躬：“薛司令明鉴，香取君对此没有任何条件。”
“哼……”薛靖淮可不相信香取弦这么好心，“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薛靖淮琢磨半天，没闹明白香取弦到底想干啥，难道真要把薛玫还给他？那他当初又何必要抓？信使的解释看似圆满，但那人是香取弦，吃人不吐骨头的贼寇，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会去关心一个小孩子的死活？打死他也不信。
但既然他要找儿子，香取弦要送儿子，这一面看来是必须见的。
薛靖淮立刻跟北京的罗副官通了气，找谭副官商量了应对方案，大大方方给香取弦回了帖。
香取弦和薛靖淮的正式会面，安排在一个礼拜后的下午，地点定在法租界一家酒楼——桂堂东。
说起来，桂堂东跟香取弦和薛靖淮都有些渊源。听着像个纯正的中餐厅，但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在横山商社名下，再往前追溯几年，横山雾屿先生每回来上海时，这家餐厅是必要光顾的。
如今物是人非，横山早已作古。香取弦把交接地点选在这个地方，一是图人多眼杂，方便隐匿叶青阑，再来恐怕也不无怀念兄弟的意思。
他相信，在这个地方，一定还飘荡着横山雾屿的幽魂，横山的在天之灵，必然会保佑他这个兄长。
作者有话说第148章 第 14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