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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夜寂然 ...

  •   楼阁帘栊,夜风穿堂。清冷如霜的月色从窗棂漏进白岭烟的寝房中,泻在二人的身上,将单薄的影子拉长。

      “你叫什么名字?”

      白岭烟坐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地晃荡着锁链,少年跪坐在榻前,徐徐抬头,双眸仍然昏暗无光,似一眼望不穿的深邃黑洞。

      “回主人,我叫秦阅州。”

      秦阅州的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机械般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吐出。

      白岭烟上下打量着秦阅州,他眼神躲躲闪闪,许是被关押在暗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太久,眼睛已经习惯黑暗,秦阅州甚至连明晃晃的烛火也不敢直视。

      白岭烟暗自叹息一声,起身打开了拴在秦阅州脖颈上的铁圈,锁链落地发出铿锵的声音,秦阅州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白岭烟,盯了半晌后忽然回过神来,他急忙伸手捡起地上的锁链,如捧着宝物般献给白岭烟。

      白岭烟不解地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秦阅州骨瘦的身子微微哆嗦,就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主人,为何卸下了锁链,您是要抛弃我么?”

      “我只不过想让你舒服点。一直被锁着不难受吗?”

      听此,秦阅州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但他仍捧着锁链垂着头,固执地递到白岭烟的眼前。

      “唉。”白岭烟兀自叹息,接过锁链后又将它远远甩开,秦阅州被传来的落地声吓得身子抖动了一下,他刚想过去再次捡起,却被白岭烟一手按住肩膀。

      平日驯养蛊虫时,皆是一手执鞭子,一手拿蜜糖。不过那毕竟是对蛊虫。

      对中了噬心蛊的人而言,又该如何呢?

      白岭烟拿捏不准,只得又将那副狠戾无情的魔女模样摆出来,她用另一只手勾起秦阅州的下巴,逼他抬头对视,但当一看到秦阅州中蛊后空洞的双眼时,白岭烟的心中总觉得莫名烦躁不已。

      就如同一面照着自己的镜子。

      “就算没有那条锁链,你也会跟着我,对吗?”

      虽是问句,但白岭烟的话语却如神谕般不容置疑,秦阅州喉头滚动,因为被桎梏住了下巴点不了头,他只得眨了眨眼。

      白岭烟心领神会,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秦阅州苍白的脸,重新坐回床榻上,那条青绿色的翠霜蛇不知从何处爬出,慢慢缠上了白岭烟纤长如凝脂般的手臂。

      “侍从有为你安排住处吗?”

      秦阅州偷偷瞥了一眼青蛇,摇了摇头。

      “那就去柜子里抱床褥子来,在这儿打地铺睡吧。”白岭烟慢悠悠地打着呵欠,随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木柜。

      秦阅州怔了怔,缓缓起身,但仍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岭烟。

      “我可以……和主人睡在一个屋子里吗?”

      “怎么?难道怕我吃了你?”白岭烟打趣道,手臂上青蛇闻声便张开嘴,朝着秦阅州吐着信子。

      秦阅州心中惊愕,不自觉地往后退开几步,半晌后又慢慢启唇,神色认真道:“主人若是想吃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而白岭烟却被他真切的语气吓住了,急忙摆手道:“谁要吃你了?我开个玩笑而已,快去抱褥子吧,已经很晚了。”

      说罢,白岭烟便拉起被子倒头就睡,不再看秦阅州。缠在她手臂上的青蛇也安分许多,缓缓爬到白岭烟的榻前守着,一双碧绿的蛇瞳死死盯着秦阅州,似是护卫白岭烟的士兵一般。

      秦阅州默默拉开屏风隔档在二人之间,又尽可能在离白岭烟最远的角落处铺好了床褥,蜷缩着身子透过薄纱如纸的屏风远远望着白岭烟若隐若现的后背,一双空洞的黑瞳更加暗沉。

      长夜寂然,冷月无声。巫山弟子皆回房歇息,黑幕之下的吊脚楼静谧无比。

      白岭烟却心绪万千,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不得睡意,白天秦阅州的样貌与举动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中了噬心蛊的蛊虫她虽见过,不过中了噬心蛊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蛊毒会慢慢啃噬宿主的寸寸感情,直至只剩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变成只会机械地执行主人命令的蛊人,纵然是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

      然而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秦阅州,白岭烟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她坐起身来,昏暗的屋内只有清透的月光照亮浮动的纤尘。她透过屏风无言望向房间的角落,从那里传来了秦阅州细微的呼吸声。

      白岭烟走了过去,在本就狭小的空间中,秦阅州紧紧抓着被褥,如稚童般将瘦弱的身子卷成一团。他双眉紧锁,额上冷汗淋漓,时不时发出低弱的呻吟,似乎魇在了梦中。

      望着眼前看起来痛苦无比的少年,白岭烟心中又翻腾起一阵绞痛。她猜不到在这之前,秦阅州经历过什么,许是不堪回首如挣扎在地狱中,才会让他现在就算做梦也不得安心。

      “秦阅州?”
      白岭烟轻轻唤道,但秦阅州对之却毫无反应。

      实在看不过去,白岭烟打算摇醒秦阅州,给他喂点安神的汤药,但刚抬起手时,秦阅州却好似感觉到了一样,猝不及防地单手伸出抓住白岭烟的手腕,就如同抓住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手劲之大不像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白岭烟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链缠绕箍住,紧得发疼,没过一会儿,手掌便渐失血色,开始发麻发冷。

      得赶紧叫醒秦阅州才行。白岭烟刚想出声,却发现秦阅州的神情慢慢缓和,身子也渐渐放松。似乎心中得了安慰,紧握的手也逐渐松懈下来,转而轻轻环在白岭烟的手腕上。

      如此一来,白岭烟也不好叫醒一个熟睡的人。

      她顺势在一旁席地而坐,秦阅州渐渐转柔的神色如同落在她心中波澜间的小小石头,激出圈圈涟漪。

      巫山白氏以蛇蝎为伴,以巫蛊为家业,向来推崇至强,白岭烟细细打磨出一副冷漠的皮囊,逼自己做出无情的举动,只有如此,才能活在这至暗的宗族中。

      自有记忆起,便是和五毒之物打交道,她本以为自己在此诡秘之地早已将一颗赤心磨炼如铁,但当秦阅州的手轻轻环住她时,内心不知某处的柔软却悄无声息地被引出。

      眼前脆弱的少年,是如此像过去的自己。

      连同那空洞的眼神,也毫无二致。

      白岭烟轻轻叹息一声,暗暗下了决定:噬心蛊难解,但总有对策。无论如何,她也要帮秦阅州从这桎梏中脱身。

      而自己,也总有一天,要从这似沼泽般的宗族中脱身。

      天还未亮,白岭烟却已了无睡意,一大早便起身下床。太阳还未升起,屋内仍昏暗无光。

      趁着秦阅州还没醒,白岭烟匆匆换好衣服,画好妆容。昨日白长鸿自长陵开完宗门盟会归家,必有何大事发生,他定会召开家族会议。

      果然如她所料,刚到辰时,侍从便敲开了白岭烟的屋门,禀告白长鸿召众人去往正厅。

      而秦阅州也正好醒来,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撑起身子,像是很久没睡好觉一般,坐在原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但当目光所及看到白岭烟的一瞬间,本来不解困意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睁大双眼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白岭烟的身边。

      “主人,抱歉,我睡过头了……”
      秦阅州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双手背在身后,卑怯地垂首。

      “你若没睡好,便再去多睡一会儿吧。”白岭烟前脚刚跨出门槛,见秦阅州如此,语声也不由缓和起来。

      见白岭烟正要出门,秦阅州神色间多了一抹慌张:“主人您要去哪儿?”

      白岭烟无奈勾起唇角,抬手抚上秦阅州的软发,安慰道:“我去正厅,很快就会回来。”

      秦阅州听此才慢慢舒缓开眉头,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会等主人。”

      白岭烟宽慰一笑,心中却总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只格外黏人的小狗般。

      白日悬空,光耀灼灼,却照不穿笼罩在巫山上的浓雾。

      穿过漫长的回廊,白岭烟第一个来到了正厅,朝正襟危坐于上座的白长鸿躬身施礼后落座首位,不一会儿白氏的其余子嗣也依次走进,几人面对而坐,皆神色淡漠,虽说互为血亲,却形同陌路。

      白长鸿抬眼扫视一圈,目光如凌厉的寒刀般落在每个人的身上,白岭烟只觉得背上无形驮着一座大山。

      威压之下,每个人皆垂首盯着桌案,不敢有言。

      过了许久,白长鸿方才缓缓开口:“你们皆知,我昨日方才从长陵苏氏而来。”

      “苏氏难得主动召集百家门派,此来是为了他们的嫡子,苏靖知。”

      白岭烟在心中默默回忆关于这位苏家小少爷的信息,苏靖知是苏家唯一的嫡子,自然苏家上下集万千宠爱于他身。苏靖知想要什么,宗族上下哪怕翻山越岭,搜山刮海,也要为他找来。从小便是为了做苏氏的下任家主而悉心培养。

      “他失踪了。”
      白长鸿的语气漫不经心,手上仍旧盘玩着两颗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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