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乾安传奇》师如心

3、番外·熙本·留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彼月缺之夜，乃吾与时英吾妻之夜也。他日无常到，黄泉走，三生轮回，淡忘此夜亦难矣。浮生长恨欢娱少，吾与英英之欢愉，一夜良宵耳。
　　贵妃尝为吾言曰，英英宽和从容，常念一二，而窃笑世之庸人，必拘拘于尘世之□□不如意也。唯因与吾之有缘无分，而恨苍天弄人。“天也，不分好歹也，容一池熙本也，容一沈时英也，而不容情意缱绻二人者长相知不相疑且长言好不言别也。”
　　何为“风霜何事偏伤物，天地无情亦爱人” ？吾之姻缘，如讽长卿之言也。何其可悲可叹，可恨可笑哉！天地乃无情者，焉能不妒俗世情之所钟？焉能爱人如子？怀情者，天妒也。苍天怨怼，不可违也。
　　遥忆当日双觉寺，与吾妻不过萍水相逢，而相视一笑，其心已有所属也。相府有女实名黎，绝代容华无比方。浓纤得中非短长，红素天生谁饰妆 。英英其人，年不过二八，而皎若朝日，灼若芙蕖，丹唇微闭，皓齿轻咬，艳质芳泽无加也。其人美也，而品格端方，志行清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吾望与之相悦，此生足矣，而恨相交之疏，恐冒昧，以己身之浅薄，唐突神女也。陛下尝言曰：“女子之美甚，在乎‘庄妍雅靓’耳，时英貌丰盈以庄姝，少幽然以解语，而秦妃蕙质兰心，澹清静，性沉详，唯少‘妍’耳。然‘妍’者，稍纵即逝，不足道也。”吾对曰：“陛下所言甚是，英英一贤人耳，萤烛之光，怎可与秦妃朗月相较，然英英于吾乃世之至宝，无二也。”陛下笑曰：“时英立于世也，卓尔不群，则西施、毛嫱于尔，必黯然无色，不足程式。‘情有独钟’，熙本之谓也。”
　　与伊人托鸟雀传书，许“各自珍重，来日方长”，念及吾妻之书“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欣喜若狂，难言说也。终日思之复佳人之言当如何，每每下笔，蓦然住也。隰桑定情，终身不相负，却道终相负。吾负于英英，负于吾子汛也。宫墙之高，吾与妻共赏一月，竟不可履别时‘生当复来归’之诺而重聚。英英不知吾归也，吾不知英英腹中之物，乃吾之骨血，而陛下封妃之旨，亦贵妃所献保英英母子平安之策，陛下贵妃与吾妻不得已之苦衷，吾竟不晓，悔之，悔之，悔之晚矣哉！
　　吾乃败军之将，遭敌之俘虏，乃奇耻大辱，有负陛下所托，黎民所盼。吾本欲一死以谢陛下知遇之恩，然念及英英与吾之终身，已于新月之夜私定。叩拜天地，新月为媒，立合婚帖，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合欢为证，结发为誓。吾实不忍其日后茕茕孑立，孤苦无依，乃忍辱偷生，唯求他日相聚乾安，不愿行役于沙场，相见未有期。相送之日玉手一握，吾一长叹，妻泣涕如雨，泪为生别，其情其景于目前多日不去。
　　襄之帝姬芊绵欲以吾为婿，吾自不从。吾不负与英英妻之约心意决也，虽九死其未悔。然吾经九死而归，于双觉寺遇帝与众妃请香，英英赫然其列，他人呼曰“庄妃”。且后吾听人言曰，贤人沈氏晋封庄妃，乃其身怀龙种，亦得益秦妃所求也。吾难信也，吾亦有怨也。吾难信英英乃杨花之女，吾怨与英英终身之盟，生死之约，竟如蝉翼之薄，蒲苇之一时韧，终作旦夕。然木已成舟，吾既无颜见于陛下，亦不愿英英为难，乃寄身于双觉寺，终日祈福诵经耳。吾惟愿英英平安喜乐，诸事顺遂。愿陛下于英英与小皇子，无相弃也。
　　英英仙逝，吾始知其列妃位，乃陛下与贵妃之善意为之。昭仪独孤氏察英英之孕而告之于太后，英英宫人也，与外男媾和，欺君之罪也。陛下误信襄国之谣，以吾殉国也，为保吾之血脉与英英之性命，乃认英英腹中吾子为庶君，并封妃以嘉奖其功，为求掩人耳目也。皇子致汛实乃吾之亲子也！
　　英英苦候至于魂断而未得，此生之相错，乃思之谬使然，亦天意也。史官书曰：“庄妃薨，陛下颁旨礼葬，谥曰‘熙惠’。”陛下之苦心吾解矣。吾感激涕零，来世纵衔环结草，难报其万一也。吾毕生之至爱帝妃也，然其与帝有名无实，此中曲折实难于外人道也。
　　熙惠妃之冢实乃衣冠冢也。吾日夜捧爱妻之骨于怀，乃履前共老之说，死生契阔，不改吾之志至命绝也。祈天怜吾与妻此生之错，允吾来世续其缘，报吾爱英英此生眉之未展。吾与英英难求同寝，亦不求同穴，唯求同尘与灰也。

作者有话说

　　沈时英，宫中女官，为贤人，与少将军池熙本相爱并私定终身，然与熙本别后，竟得其死讯，痛不欲生。此日时英已怀熙本骨肉。为保其母子性命，宫妃秦曼则求帝认为天子血脉，并册封时英。时英得“庄妃”号，而熙本扮作僧侣归来，见时英位列妃嫔，无可奈何之余真正遁入空门。直至时英过世，乃知真相，为时已晚。熙本求得时英骨灰，终日于寺中不离双手，为履行定终身之日誓约，伴其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