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情难解》水一样的冰

2、第一日

　　（旭凤视角）
　　“锦觅！”我哭喊着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却感觉到背后刺骨的凉意。我迷迷蒙蒙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靠在忘川河畔的一块巨石旁边，脚边是横竖七八坛早已空了的魔界浊酒；还有一瓶斜斜靠在我的肱骨旁，酒水泼出湿了我的衣衫，估计是我醉酒后未喝完的酒水从手中脱落，直接掉落到了衣襟旁边。

　　我头疼欲裂，不知道是喝酒喝晕了头，还是昨日打击得太大。眼睛涩涩得发酸，魔界半夜的大风顺着荒原吹来，蒙了一眼的沙子。管他呢，锦觅都不在了，我自己就是一副行尸走肉；管他什么曾经的火神殿下，管他什么高高在上的魔尊，他们早就死掉了，我不认识；我只是锦觅的情人，锦觅的丈夫…现在…现在锦觅走了，我真希望自己能陪她一起上路…

　　我拖着因喝醉酒而沉重的身躯，艰难地撑起身子，走到摆渡口。我突然想起来锦觅在临死前送给我的一棵蓬羽，说是可以治好我的金丹反噬。可是锦觅，你可曾知道，你想让我好好活下去，但是我，没有你，便断然再没有独活的念头… 你都不在了，我真巴不得快些死去才好，这蓬羽，是真真不会吃下去的。我从乾坤囊中化出那一株蓬羽，金棕色的六角形的花瓣，散发着微微荧光，周身萦绕着强劲的灵力，想必锦觅在化出这一株蓬羽时花了不少的气力和心血吧。想到此，我鼻头一酸，眼泪又糊了满满一脸。

　　我回头，心间喃喃，锦觅，为夫刚刚扔掉了蓬羽；待为夫辞掉了这累赘一般的魔尊之位，妥善安排好一切分内之事，便立刻陪你一同上路。为夫是断然不忍心看着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在黄泉路上走的。且委屈你等一等，我速速就来…

　　我踉跄着走到浊龙桥上，桥的两侧战死的士兵尸体们都已经被清理走了，但地面上却依稀可以看到刺目的乌血。锦觅，昨日你不忍看到我和天帝两败俱伤、万兵伤残，所以你以身止战，竟然生生撞在了我和天帝之间的最猛烈、最拼尽全力的灵力攻势之中。我不知道当时你有多痛，可能你都已经痛得不知道痛为何物了；绿色的穷奇杀灵，还有我的琉璃净火，一前一后打在你这薄薄一片六瓣霜花的前胸后背，瞬间就看到你的青蓝色灵力开始溃散。锦觅，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痛，多么慌张，我突然听不到身边任何人的厮杀声，看不到四周的火光剑影，满目都是你陨落的身影，就好像一个坠落的流星划过苍穹飘入我的怀抱。

　　锦觅，你可知，这一场战争说是天魔大战，其实就是为了能够天经地义地让六界明白，你锦觅是我旭凤的妻子，是属于我魔界的王后，即使是天界天帝也不可觊觎。可是，你却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失去了生命，真是荒谬，荒谬啊！

　　（鎏英视角）
　　当我领着花界长芳主牡丹到浊龙桥头，看到的就是凤兄颓然的身影。从前的凤兄，无论是第一世时身为火神二殿下，还是经历了种种恩怨是非后蜕变成了魔尊之时，从来都是英姿飒爽、睥睨群雄的模样；无论肩背上背负着多大的责任，心间盛满多少悲伤遗憾怨恨，却从来茕茕独立、从不低头认命。而如今，却斜斜倚靠在桥边断柱上，脸上仍留着战场上的血迹和灰尘，想必是自锦觅走后再未清洗过。头发乱蓬蓬地耷拉在肩头，俨然一副醉汉神态，半点骄傲尊严也无。

　　“凤兄，”我清了清嗓子，心疼地看着凤兄，“长芳主来看你了。”

　　他的眼睛终于渐渐对了焦，像是溺水的人儿终于看到了一丝海岸的影子。他艰难地支撑着身子踉跄着站起身，僵硬着四肢见了个礼，沙哑着嗓子道：“见过长芳主…”

　　我看着凤兄脸上灰尘混着的未干的泪痕，心中惦记着那短命的暮辞，心间一阵酸胀，仰起头背过身，佯装着给长芳主和凤兄留下对话空间，独自一人看极光，眼泪却不争气地再次涌了上来…

　　（旭凤视角）
　　长芳主的出现给了我一线的希望，她毕竟是花界的人，照顾了先花神和锦觅两代花主，应当会有办法。复又自嘲般地摇头笑笑，怎可能，锦觅同时身中穷奇和业火之力，元灵没有瞬间消散就不错了，还如何能够希冀她复活呢？

　　我努力让自己浆糊一般混沌的脑海清醒过来，迟钝地向长芳主点点头，以表见礼。之后，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泪水再也止不住，我低伏着头，卧在长芳主脚下，哭喊着抱歉和对不起。是我，是我把锦觅牵扯进了纷飞战火，是我心胸太过狭窄没有及早宽恕她，是我最终没有护好锦觅…

　　长芳主用力将我拉起来，我哭得不能自已，根本也听不清她在说着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眼中含着泪迷迷怔怔不敢直视她。突然间，我听到她说“陨丹”，心间甚感熟悉，只听长芳主说，“先花神算的锦觅万年内有一情劫，恐性命有忧，故在锦觅刚出生时让她服下陨丹，断情绝爱。”

　　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陨丹？断情绝爱？竟是真的？我脱口而出，像是在质问长芳主，更像是在说给我自己听。我忆起当年在春华秋实的幻境里，锦觅曾经在我身后哭泣着说自己曾经身有陨丹，断情绝爱，没有能够看清自己的真心；当时的我一心赌气，只道是她自己编造的借口，根本不管她的真假。现在想起来，她当时话音的颤抖，满面的泪水，以及我走之后身后的抽噎和哭嚎…我竟然从来没有真正去理解锦觅内心的苦楚，她有情，却从来不自知，被人设计，误杀所爱；等她终于得到了爱人的能力，所爱之人却对她怀恨在心，再也不给她一丝真情。

　　锦觅，你当时为什么不多说几遍！锦觅，我当时怎么就不能够停下来认真理解你的苦衷！至始至终，你都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被设计的棋子，所行皆非你所愿，你却要背负所有的后果和苦楚…

　　我心痛得无以复加，绝望得几乎想要当场咬舌自尽，这是，我听见长芳主说锦觅当年得到斗姆元君香灰护体，估摸着还有一丝元灵在世。我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生的希望又一次在胸膛燃烧，当即决定，立刻启程去斗姆元君处询问寻找锦觅元灵，复活锦觅的法子。

　　这一次，无论天高地远，无论海阔山高，我都无所畏惧；这一次，锦觅，你就在原地等着，等着为夫走向你，可好？

　　1.旭凤还不知道春华秋实是锦觅的一瓣真身所化，因此他还认为锦觅是六瓣霜花。
2.旭凤心里称呼润玉为天帝，说明此时此刻出于骨肉离间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