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往事》艾纱纱

2、庄主

　　鬼差的声音已经进来。他们在这几间屋里逡巡，到处敲打，寻找，不断有鬼被找到，发出打斗和哭闹声。他们敲打了几次这个破箱子，我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侥幸躲过他们的搜查。这样的搜查一轮又一轮的接着，我感到疲惫和饥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黎明。

　　突然，我听到，又是敲箱子的声音，还有说话声，“快出来，安全了，太阳要出来了。”我不知道这个是声音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居然睡过去了，直到谁敲我的箱子，我才醒。我听到陆陆续续的说话声没有哭闹打斗声我钻才出来。正好有阳光照进来，一下就驱散所有幽暗和阴霾，阳光也驱散了我的饥饿和疲惫，身体变得暖洋洋，我不自觉的伸懒腰，太惬意了。我问旁边的鬼，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他们很诧异的看着我说：“你不是醒来了吗？”
　　“我是醒来了呀，问题是我们到哪里去......”我话还没说完，他们都消失在我眼前。
　　我看到还有没有消失的鬼，就跑过去问他们，但他们像是被我吓跑了。
　　这幽冥也真神奇，还有怕我的鬼，我还怕很多呢。我坐在昨天爬上来的地方，脚伸到台阶上，晒着太阳，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呆在这里。
　　太阳很快就没有了，恢复了这里该有的样子。我还是坐在这里，仿佛就要在这里生根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鬼匆匆忙忙走来，跟我说，孟婆找我，我很高兴地跟着他走了。我也希望能再次见到孟婆，给我喝口汤，让我去投胎去。我跟着他走了很久，弯来绕去，走进一处草木葳蕤漂亮清幽的宅院。经过长廊后，我见到了孟婆，她穿着蓝色的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在雕花的木椅上，觉得很美，也有些严肃。我等着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谨慎地答道：“一一。”
　　“嗯。”，她接着说：“你刚来这里可能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就先住在我这里，帮我打打下手，学一些东西也好。”
　　“我没地方去，非常感谢你收留我。我想问一下，我不能去投胎吗？”
　　“你应该不是人间之人，你的魂虽然很弱，但三魂具在。”
　　“我不明白，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过奈何桥的队伍里了。”
　　“我也不清楚你从哪里来，但人间投胎之人只有一魂来到地府，喝过汤后就忘掉前尘往事。你三魂具在，喝过也不会忘记。”
　　“可我本来就什么也不记得。”
　　“你很想去人间吗？”
　　“也不是，”“只是有点好奇，我觉得我应该是从人间来的，但他们都还记得，我什么也记不得，所以想去看看，我除了去投胎也没处可去，但现在你能收留我，给我个容身之所，也很好，我很感谢。”
　　“那就留下吧。”
　　“好。”
　　“白灵，你带她去看看住处。”
　　“是，庄主”，她转过身说道：“你跟我来。”我跟上她。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更显身姿娉婷婉约。
　　“白灵姐姐，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可以啊。”
　　“好。白灵姐姐，我想问一下，打下手是做什么？”
　　“你明天和我一起就知道了，很简单的事。”
　　“我和你住在一起吗？”
　　“我们住同一个院子。”
　　“你为什么要称呼孟婆为庄主呢？”
　　“她是这个庄子的主人，我们都称呼她为庄主。”
　　“好，谢谢。”
　　......
　　我跟着她一路往里面走，有一个小院落，一排红色的房子，她推开其中一间，跟我说：“你就住这里吧，我就住在你左边那间。”
　　“好，谢谢你。明天你起来的时候叫一下我好吗？我还没有这里的时间概念。”
　　“你睡觉前，会听到打更的经过，把那个沙漏倒过来，它流完了会发出一串声音，你听到后起来刚好合适。现在你跟我去把你要用的东西从管家那里领来。”我跟着她，往另一处走。
　　“白灵姐姐，你也是庄主收留的吗？”
　　“是啊，我们住在这里的，都是庄主收留的，我们都很感激她。”
　　“你来这里多久了？”
　　“差不多一千年了。”
　　“这算是很久了吗？”
　　“也不算久，对我来说不算久。”
　　“我都不知道我活了多少年了。”
　　“没关系啊，就今天开始算也可以。”
　　......
　　我们找到卫管家，他做了登记，带我们去库房领东西。除了生活用品，我还领了两套黄色的衣服回来。白灵姐姐帮我抱回来，做了一些指导后，便离开了。
　　我把东西整理好，洗漱过后，便去找庄主。刚才问过白灵姐姐，一般庄主也是下午有空闲。我按照她带的路返回，来到庄主的院子。庄主在一颗柳树下焚香煮茶，很悠闲自在的样子，头发也没有盘起来。我向她行过礼，她招手让我坐下，我在她对面坐下。
　　“你有什么缺的跟管家说一下，他都会准备。”
　　“东西很齐全，住的地方也很好，白灵姐姐都帮我弄好了。我过来打扰你，是想再次向你道谢，很感谢你收留我。”我还是问出我想知道的问题：“我还想问一下，我的来历和我的魂的事情。”
　　她缓缓倒出青色的茶水，一团雾气袅袅升起，“我确实不知道你的来历，不过你的魂很弱，虽然三魂具在，但也很容易崩溃消散，很是危险。你最好找一些养魂的东西吃”，她把茶杯推给我，说道：“这是人间的茶，你尝一下。”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有些烫，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闪过，又捕捉不到。我说道：“颜色很漂亮，茶香很浓郁，你的新茶吗？”
　　“是啊，我刚得的，今年的新茶，你有口福。”
　　“今年是什么时候？”
　　庄主不像是回答，她喃喃道：“现在的人间是春天了。”
　　“我不知道人间的春天是什么样，是你院子里的样子吗？”
　　“是啊，就是这样，但还有很多花。我院子里的东西都很久没有换了。”
　　“很好看啊，为什么要换它们？”
　　“冥界的花草树木，都是纸啊木头啊做的，很多人根据不同的季节，摆不同的东西。”
　　真让我意外，“那它们和真的一模一样吗？忘川河边的花也是假的？”
　　“在冥界，除了彼岸花是真的花，其他都是假的。”
　　“哦？那忘川河里的水就是黄泉吗？”
　　庄主看了看我说：“就是黄泉水，你可不能沾上一点，冥界的生灵沾上一点黄泉水都会腐蚀消失。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边摸着茶杯边说：“昨天在岸边走的时候，‘黄泉路’从我脑子闪过，我就想河里的水是不是黄泉。它的水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呢？”
　　“黄泉就是昆仑山上的阴阳泉的阴泉，这条河流到北海。”
　　“北海是什么地方？”
　　“很远的地方。”
　　......
　　“这样吧，我这里刚好有一块有定魂作用的玉，我把它给你。冥界是最适合养魂的地方，你找管家借一本练习呼吸吐纳的书每天练练应该就有效果。”
　　庄主取出玉佩给我，我很慎重地接过，我很感动，这样的大恩大德，我可能都没法报答了。我只能红着眼，说谢谢。她笑着说：“你可别哭，戴上，看一下什么感觉。”
　　我握着那块翠绿的玉环，“和晒太阳一样舒服，不过，它是清凉的感觉，太阳是温暖的感觉。”
　　“你可不能晒太阳，再晒你的三魂就要分离了。”
　　“庄主，你对我如同救命之恩，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叫我。”
　　庄主又给我添茶，“你放心，我这里可没闲人。”
　　“庄主，我还想问一下，你在冥界多久了。”
　　“我来这里，万年了。”她接着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她一手举着杯子看，另一只手指轻轻地磨砂着那只润泽的紫砂壶，仿佛陷入回忆中，对我说道：“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于是我告退出来。
　　我按照白灵姐姐带领我走过的路去找管家借了本练习呼吸吐纳的书。那间屋子里有很多书，而且都可以借来看。我拿着书高兴地回去好奇地翻开看起来，并没有很吸引我，它讲的是怎么养生，着重阐述了天地人和气的关系，人可以通过呼吸吐纳的方法，吸收天地之气，日月星辰之精，为身体所用。还讲了所谓的精、气、神，可以通过一定的方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我不知道和魂有什么关系，不过庄主说有用，就应该有用。而且，戴上玉环后我感觉精神轻松许多，这才发现，我之前一直有焦躁不安的感觉，现在算是气定神闲了。
　　我估计了一下时间，可能是戌时，于是拿了蒲团，准备到院子里打坐，按照书上教的仰天呼吸吐纳。院子中有一种明亮的感觉，我抬头看见一轮月亮，它仿佛照亮整个冥界，我昨天都没有发现。借着它的亮光，我看了院子里的树，有受伤后的疤，有叶脉纹路，我觉得它们就是真的树，冥界的树。看来在冥界可以看到日月，看不到星辰。我挑了一棵树，对着月亮，打起坐来。
　　早上，沙漏没有响我就醒了。起床后，一切都准备好。在院子里打坐，等白灵姐姐。
　　“早上好，你的速度很快呀。”
　　“早上好。我是醒的比较早。”我收了蒲团，跟她一起走。“我们要去哪里？”
　　“去熬汤的地方。”
　　“我们去熬汤吗？”
　　“是啊，每天都是一样的，也很简单。”
　　我们向仓库那边走去。进到屋子里，架子上整齐的放着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还有两个我昨天在奈何桥上看到的大锅。
　　“我们每天熬制两锅汤。”
　　“这两个玉瓶装的是什么？”
　　“那是管家每天亲自去忘川河里舀回来的黄泉水。一会儿，我们边做，我边给你说添加的顺序。我们先往锅里加水，到这个刻度的位置。然后生火把水烧热到烫的感觉。”
　　我们不停的从缸里把水舀到锅里，然后去生火。“这些柴和水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们下午休息的时候，他们下午准备的。”
　　我看着锅里冒出雾气的水，“白灵姐姐，你看看，这是烫人的感觉吗？”
　　白灵姐姐被我叫来看过几次，确定到了烫人的感觉，打开那两个玉瓶，各蘸取两滴，滴进锅里。
　　“黄泉水不是对魂的危害很大吗，加黄泉水有什么作用？”我看她操作，问道。
　　“庄主的配方就是这样。”“哦。”
　　“你继续烧火，等到锅底不停冒泡的时候，依次加入这五瓶粉末。”
　　我看到瓶里的粉末量不同，颜色有白色，黄色，蓝色、绿色、红色，黑色。
　　“它们都是称好的吗？看起来像花园里的颜色。”
　　“都称好了，你只要跟着我往里倒就行，庄主没有说过它们是什么，不过她说每个人喝到的味道感觉都不一样。”
　　等到锅里不停冒泡，白灵姐姐在旁边看着我把五瓶粉末依次倒进去，边倒边搅拌，各种颜色在锅里溶解，冒出一阵白烟，还翻滚着白色的气泡。停下搅拌时，锅里的水是浑浊的灰色。
　　“把盖子盖上，烧半个时辰就好了。你看着火，我把东西洗了。”“好。”
　　很快白灵姐姐就洗好了，但玉瓶没有动。
　　“那两个玉瓶不用管吗？”
　　“黄泉水是庄主亲自处理的。”“哦。”
　　看着明亮跳动的火光，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到了，我刚想看一下汤是什么颜色，庄主缓缓地走了进来，她温柔地说道：“我就想有你们两个会快一些，看来我算的真准时。”
　　我问道：“现在汤是什么颜色？”
　　“现在还是浑浊的。你们先出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我和白灵姐姐走了出来，我问她：“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我们今天的事做完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现在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有事要出庄园一趟。”
　　“嗯，我想问一下，我们这座庄子的位置是在哪里，我完全记不住来这里的路。”
　　“我们庄子在酆都城南郊。”
　　“那奈何桥在哪里呢？”
　　“出了庄子一直往南，走到河边再往上走就可以看到。”
　　“好，谢谢。”
　　白灵姐姐离开后，我去找管家借书看，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什么东西都尽快了解一些，也不用挑书，挨着看就行，遇到不喜欢的就放下。
　　我很快看完两本书，问了管家时间，觉得庄主这个时候应该不忙，就去找她。她还是和昨天一样，不过多了下棋，换了红色的衣服，感觉很有神采。也和昨天一样，我行过礼，她招手让我坐下。
　　“我又过来打扰是有问题想问庄主。”
　　她轻声说：“你问。”
　　我把昨天晒太阳发生的事也说了一下，“为什么有鬼怕我呢？”
　　“他们不是鬼，是聻，鬼死后为聻。”她狐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能看到他们。他们应该是没有想到你主动找他们，可能以为你是专门修炼的鬼来捉他们，所以怕你。”
　　“鬼也可以修炼吗？”
　　“当然可以，成鬼仙都有可能。”
　　“我也可以修炼吗？”
　　“要看你的资质了。”她打量着我，“我想应该不错。你有空也可以了解一下冥界中的修炼门派。”
　　“好。”我接着问道：“别人一个魂都可以好好的，为什么我不能也一个魂呢？”魂的问题让我有些苦恼，我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却时时刻刻都在危险中。
　　“我也看不懂你的情况，只能看出你的魂力很弱，它们也是勉强合在一起让你成形，如果分开你可能就不存在了。”
　　庄主也没有好的方法，我只能把它们放一边，“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庄主要每天亲自去舀汤呢，不能让人代替吗？”
　　“一方面是我自己需要去，另一方面，其实每碗汤的量都不同，不同的魂喝的量不一样，如果都是一样的量，有的魂会变傻，有的忘得不够彻底，只有我亲自来。”庄主喝了口茶，一手撑着头又像是回忆，听她缓缓说道：“其实我来到冥界，配出这个汤是我自己喝的，后来没有喝下去。当时仙魔大战刚停，人间也是生灵涂炭。我见冥界鬼满为患，秩序动荡。以前的冥界是你在地狱中看到的，鬼魂自己忘记一切后才选择继续在冥界生存还是去投胎。忘记的时间很长，本来就有很多鬼，何况一下子增加了人间近一半数量。我向酆都大帝进言，这个汤能让鬼马上忘掉前尘往事。他立刻就采取行动，说这个汤能让鬼做一场美梦，很快就少了很多鬼，秩序才稳定下来。”
　　“当时没有地狱吗？”很多鬼都害怕那里。
　　“十八层地狱和六道轮回都是后来佛祖建的，更有地藏王菩萨亲自驻守。”
　　我很好奇，“佛祖什么时候建的？”
　　“好几千年，也快万年了，当时仙界大损，不想与西天佛国再起冲突，就同意他们在冥界和人间行动。”
　　......
　　“庄主，那你是有真正的肉身了？”
　　“当然，我又没有死，地府里很多鬼都修炼出肉身，你也可以试一下。这些事，你可以问一下白灵。”
　　“好！”“我还想问一下，汤的事情，我们只需要知道那些操作吗？”
　　“现在你们只能知道那些，其他的都是要入我师门才能学，现在我没有收弟子的打算。”
　　“我知道了，我要是还有问题，可能还会来打扰庄主。”
　　“不会，你来找我聊天也挺好的，我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