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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夺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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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白甪离去后,天大地大,但却不知自己的路在何方。
他游荡了许久,想起自己曾答应叶寒穷,要帮他登边春山。这个承诺尚未实现,对这人世间还有牵挂,他无法安心离去。
徘徊了一会儿,他去了和谐医院,进了叶寒穷的身体。
叶寒穷虽然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但脑中的自我意识还在。
白甪本想如古书中所言的夺舍一般,直接占据叶寒穷的意识和身体,却被叶寒穷的自我意识阻挡住了。
身体越是虚弱,这意识越是顽强。
白甪:“你不是想要去爬边春山吗?我这就带你去。”
叶寒穷的意识:“如果你夺走了我的身体,占据了我的意识,世上就只有长得像叶寒穷的白甪,而再无叶寒穷。何谈你带我去爬山呢?”
白甪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让叶寒穷恢复健康,光靠他的尾巴是不够的。前一个月,他被清玄关着日夜熬炼。他从清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由来,也知道了自己的妖丹可以起死回生。
但是,牺牲自己,成全叶寒穷。他不是圣人,他还做不到。
两人这么僵持了下来。
经历了九月初九那一夜之后,白甪的妖丹已成,修为又精进了不少。长时间附身在叶寒穷身上,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无处可去,又还挂念着叶寒穷和刘圆圆,于是决定暂时偷偷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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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周,是华远的董事会。
周明琦出事之后,周耀宗一蹶不振,连华远都很少去了。但这场董事会对他很重要,因为议案之一是对华远收购周氏建工的最终交易条款作出决议,周耀宗不得不去。
当初审议收购方案时,全体董事全票通过。周耀宗本以为这次投票不过是走个过场,出人意料的是,韩理州居然提了反对票。
韩理州:“我不同意。交易价格高出了市场均价50%,不符合华远的利益。”
这笔交易,相当于切掉华远这个蛋糕的一部分,单独分给了周耀宗,对其他股东不甚公平。韩理州作为华远的单一最大股东,权衡利弊之下,自然不会同意。
因此,周耀宗私下拜访了韩理州,承诺将交易溢价的20%作为对他的补偿,以换取他在董事会的赞成票。
第一次投票,韩理州不由分说投了赞成票,周耀宗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只老狐狸居然在关键时候反水,令周耀宗恨得牙痒。
原本就有一位独立董事对此交易持保留意见,听韩理州这么一说,也跟着投了反对票。
按照董事会议事规则,重大交易需要三分之二以上董事通过。五名董事中两名反对,华远收购周氏建工的议案最终未能通过。
亚瑟杜作为红木基金委派的董事,一直在袖手旁观。他看出了董事会中微妙变化的形势,不由得摩挲着下巴,暗道真有意思。
周耀宗脸色铁青,勉强维持着风度,一直熬到会议散场。
其他人都自觉离他远远的,就只有亚瑟杜嬉皮笑脸的跟着周耀宗一起离开,还非要蹭他的车。
上个月,亚瑟杜从白云观偷回来了一只猫。
从清玄和周耀宗的争执中,他知道这只猫的重要性。但是,他左看右看,这只猫就是一只寻常的老猫,平日吃了睡,睡了吃,并无什么稀奇。至于周明琦嘴中提到的妖怪,更是未见踪迹。
亚瑟杜琢磨了一下,拿着逗猫棒,给猫拍了个视频,保存在手机里。
路上,亚瑟杜打开视频,看着团团追着逗猫棒闪转腾挪的可爱模样,哈哈笑出了声。
周耀宗忍着心头火,瞪了一眼亚瑟杜。
亚瑟杜将手机举到他面前显摆:“上次去白云观,我无意捡到一只猫,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只瞥了一眼,周耀宗就一把夺过手机,来回拉着进度条,一眼不眨的看完视频。
周耀宗人粗心却细。他见过团团多次,对团团很熟悉。他见视频中猫的眼睛颜色不对,第一反应是假猫。但又仔细回想了当初白甪显形的情景,猫的眼睛也是由蓝转黄。
这说明,猫还是那只猫,但白甪已经不在这只猫身上。这只猫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
不过他要感谢亚瑟杜,间接告诉他这个关键信息。周明琦死后,他更加迫切想要得到妖丹。他加派人手,在白云观附近寻找猫的下落。如今才知道,原来妖和猫已经不是一体。如此,他就该转变思路了。
他心中冷笑,亚瑟杜今日故意透露出这只猫的下落,估计是想要换什么好处。
看完视频,周耀宗将手机还给亚瑟杜,问:“这只猫看上去不错。我夫人一人在家,我想给她买一只猫陪伴她。不如你这猫卖给我如何?”
亚瑟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周耀宗的脸上。见他看视频之前情绪激动,看完了反而淡定了下来,亚瑟杜就知道其中另有蹊跷。这句话明显是个试探,他才没这么蠢。
亚瑟杜收回手机,笑嘻嘻的说:“我捡到的猫,就是我的了。不卖,多少钱也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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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亚瑟杜,周耀宗压抑着怒火,回到了家中。
将书房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遍后,他打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小喜哥进了书房,恭敬的汇报:“周总,我已经查清楚了。三天前,叶寒末去韩理州家拜访过。两人谈了两个多小时,叶寒末才离开。”
他有些惭愧:“至于谈的什么内容,由于窗户紧闭,也无第三人在场,实在没有查出来。”
虽然周耀宗是幕后主使,但他也看不上小喜哥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但那日小喜哥被叶寒末赶走后,没有主动投靠周耀宗,而是去做了一家小公司的保安队长。这点倒让周耀宗起了敬佩之意。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小喜哥与叶寒末再无往来,于是出了高薪,亲自邀请他入了周氏。
周耀宗挥手,示意小喜哥出去。
他独坐在满地狼藉的书房里,自言自语:“原来是叶寒末搞得鬼,怪不得韩理州反水。”
又捏紧了拳头,暗暗想着: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周耀宗独自坐了许久,眼珠子不停转着,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蓦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由阴转晴,又高声唤小喜哥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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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叶寒末坐在病房里,喜气洋洋的向叶寒穷邀功。
“之前你和我说过,成大事者,需审时度势,必要时委屈求全,才能在关键时刻一击即中。我这次做到了。我狙击了周耀宗的议案,守住了华远。”
那日深夜,他在叶逸生的书房找到了一个旧日记本,叶逸生在里面记了很多陈年旧事,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一些日常小事。
由于医生说,要多和叶寒穷说说话,有了外界的刺激,说不定有苏醒的可能。
于是,叶寒末每天唠完日常后,给他念一段叶逸生的日记。
董事会召开的前一周,叶寒末念完日记,伏在病床上唉声叹气:
“下周就是董事会了。华远本身现金流紧张,在这个关口,如果还要出重金收购周氏建工,恐怕周耀宗会挪用锡瓮项目的资金……”
叶寒穷在任时,锡瓮项目是华远的重点项目,一切资源都向它倾斜。今非昔比,锡瓮项目已经落后进度三个月了,如果资金再被挪用,按时完工希望渺茫。
想起锡瓮项目在叶寒穷心中的重要性,叶寒末灰心丧气:自己连这么个项目都保不住,何况是华远这艘大船。
刘圆圆推门走了进来:“你以为找他哭诉几句,他醒来之后就会原谅你?”
叶寒末迅速抹掉眼角的泪,怒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偷听我说话?!”
“难道你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我又不是董事,没有投票权。我又能怎么办?”
“我们同学参与班委选举,都知道私下找同学拉票。难道你这也不懂吗?”
这能相提并论么?叶寒末想要反唇相讥,但又底气不足。刘圆圆说的也没错,他的确先入为主,认为周耀宗已经控制了董事会,所以下意识觉得自己做什么也是无用功。况且,低三下四的去求别人,他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因为叶寒末骤然起身,碰掉了放在桌子边缘的笔记本,一张照片掉出了笔记本的封皮。
叶寒末捡起来一看,是叶逸生和韩理州的合影,两人还是风华正茂的年龄。照片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铮铮铁骨、赤子衷肠”,落款是韩理州,日期是叶逸生退伍的那一年。
“这人是谁?”
“副董事长,也是我爷爷的战友。”
“看来至少年轻时他们感情不错。你为何不去找他?”
刘圆圆点醒了叶寒末。
翌日,叶寒末带着这本日记本,敲响了韩理州家的大门。
打开日记本,韩理州逐页翻过去,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这页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今日初降大雪。我和班长被困于风雪,幸亏两人最终都安全归营。”
韩理州笑笑,说了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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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集训结束后,阴差阳错之下,叶逸生被分配到了军马场,负责养马和驯马。马倌职业和他最初的空军志愿相去甚远,令他一度萎靡不振。
那时,韩理州是班长。对于他而言,班里最难管的不是爱挑事的刺头,而是叶逸生这种想要摆烂的咸鱼。刺头用武力就可以镇压,但咸鱼无论如何拨楞,也不会自己翻身。
军马场从荷兰引进了一匹纯种弗里斯兰马,鬃毛乌黑发亮,远远看去,就像是点缀在草原上的一粒黑珍珠。
除了叶逸生,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养这匹马。而韩理州偏偏指定叶逸生负责这匹马的饮食起居,还将马的命名权交给了他。
军马场里,其他的马大多叫“团结”、“钢铁”、“爱国”之类的,听起来积极向上,念起来朗朗上口。而叶逸生却随口给黑珍珠取了个“小乐”的名字,韩理州也没有反对。
名字起的马虎,叶逸生的工作更马虎。
平日军营里的马都是散养在牧场上,待到冬天来临,方才圈养入栏。
草原的冬天来得早。昨日刚起北风,今日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日大雪,马厩里众马归位,唯缺小乐。
韩理州心急火燎,找到叶逸生。当时,叶逸生正窝在炭火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烤红薯。
韩理州问:“小乐呢?”
叶逸生不咸不淡的说:“不知道。大概还在牧场上吧。”
韩理州没时间与他掰扯,翻身上马,顶着风雪冲进了牧场。
叶逸生再咸鱼,不至于拿国家资产开玩笑。但是他一向看不惯韩理州一本正经的腔调,于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昨晚,他就将小乐带回来了,只不过偷偷藏在马厩后面库房里。而韩理州当了真,竟独自冒着风雪去找马。
叶逸生吃完红薯,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仍不见韩理州回来。
此时,听见隔壁的战友嘟囔了一句:“一下雪,狼群就要出没了……”
叶逸生按耐不住,带齐装备,也御马奔出了军营。叶逸生刚入伍不久,骑术不佳、经验不足。结果,还没找到韩理州,他就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不慎掉进了牧民挖的一个陷阱里。
还是韩理州循着他发出的信号弹,找到了他。
当时韩理州暴露在低温环境过久,鞋已湿透,双脚已经出现了冻伤症状。叶逸生坚持将自己的鞋换给了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带着点体温的烤红薯,塞给韩理州。
后半夜,战友才找到两人,将他们从雪堆里刨了出来,带回军营。
事后,两人不仅写了检讨,还都落了处分。这件事情让叶逸生慢慢改变了当兵的态度,也和韩理州成了铁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