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觉初

6、雨中

　　一阵凉风倏然自身后而起，路灯忽明忽暗的闪了几下，又归于平静。

　　时屿尾音刚落，身后还有旁边忽然快速围拢了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将这辆车团团围住。

　　因为担心这块晚上人多，怕出现治安还有酗酒闹事的问题，所以派出所就在烧烤摊附近，时屿报完警没两分钟他们就到了。

　　直到司机被警察抓走，围观的人群也散了，江夏才从怔愣中回神。

　　可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时屿，面露疑惑不解，可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汉：“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醉驾，刚才还闯了几个红灯，有人录视频把车还有车牌号发群里了。”时屿打开手机微信，翻到刚才看到在社区群里看到的那段视频，点开给江夏看。

　　江夏将目光落在播放的视频上，果然和她刚才打的车是同一辆。

　　这会儿江夏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害怕，脊背发凉，她都不敢想如果不是时屿恰好看到那段视频，恰好注意到她打的这辆车的车牌号，然后想办法将她拉了出来。
　　如果她刚才真的坐那辆车走了，会不会真的发生点什么意外。

　　时屿关掉手机屏幕，借着路边上昏暗的灯光看着江夏：“没事了，他已经被抓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紧接着时屿又道：“和黄哥打过招呼了。”

　　这次江夏没有拒绝时屿，他们也没有打车，而是招了一辆出租车。

　　两人上车后，江夏便一直盯着窗外，迎着晚风，她闭上了眼。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下车。
　　站在小区门口，就在时屿要走时，江夏拉住了他。

　　江夏微微仰起头，很直白地问：“时屿，你是在自责么？”

　　时屿背对着江夏，攥着拳头没说话。

　　江夏将这些细微的动作尽数收进眼里。
　　她就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不是今晚你说要请我吃烧烤，我早就安全回到家了，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啊，如果不是他硬要请江夏吃烧烤，江夏早就回到家了。
　　其实时屿早在看到江夏给客人端烧烤的时候就后悔了，江夏这样的人，本就该是被人众星捧月围着的，不应该替别人做这种事。

　　也是因为他的执意，江夏差点就陷入危险。

　　江夏扯了下他的校服：“时屿，你转过来。”

　　时屿挣扎了下，但到底还是朝江夏转了过来。

　　“怎么跟你说呢，我很感谢你，之前是，现在也是，”江夏想了想，忍不住笑，“我开学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很冷漠的人，但相处到现在，我发现你不是，你帮了我很多，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记清了。”

　　“这次也是，虽然我到现在也还是有些后怕，但这种意外也不是你能料到的，不是吗？你又没超能力，也没有上帝视角，为什么就一定要把责任都揽到你自己身上呢？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江夏在原地转了一圈，在路灯下，眼睛格外明亮。

　　“要说真要分什么责，我自己的责任才大好不好，我如果不贪那点烧烤的话，拿着画就回家，那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不只是同学，也早就是朋友了，不是吗？”江夏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有些紧张，没来由的紧张，“既然是朋友，那就别多想了，回家睡一觉，美美的做一个梦，这天就过了，第二天该怎么就怎么样。”

　　时屿想，她果然还是这样，和小时候那会儿没什么变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却总是想着先安慰旁人，明明自己也很害怕。
　　她仍旧是那个小太阳，比谁都要耀眼。

　　江夏看他还冷着个脸，心说果然还是笑起来的时屿最好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忍不住上手了。
　　江夏伸出手指放在时屿唇角边，往上扯了下，结果扯出个特别奇怪的笑。
　　她把笑憋回肚子里，手却还摁在他唇角的旁边：“时屿同学，你说是吧？”

　　时屿也不知道是在发愣还是在思考她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愣是没出一点声。

　　过了会儿，时屿很轻地应了她一声：“好，我听你的。”

　　“这不就好了。”江夏像是想到什么，赶紧看了下时间，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她哥都已经到家了。

　　不行不行，她也得赶紧回去，不然会被她哥骂死的。

　　“不早了，你也回家去吧，”这句话说完，江夏又挥了挥手机，继续说，“我已经给黄哥说过了，他今天放你一天假。”

　　江夏提着烧烤朝小区门小跑着过去，边走又边匆匆回头：“好梦好梦！明天见！”

　　等江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屿才对着那个方向，动了动唇，很小声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时屿转过身，见远处出租车司机还没走，便走过去拉开门坐了进去。

　　司机刚才送他们来的这一路，差点没把他憋坏，可两个乘客都沉默着，他总不能尬聊。
　　这次见时屿上车，司机话唠的属性就藏不下去了。

　　不过时屿是先开了口：“回刚才那个地方，麻烦了。”

　　路上，司机师傅见时屿还绷着脸，笑了一声问：“送女朋友回家，吵架了？”

　　“没有吵架，”时屿看向窗外，“也不是女朋友，就是，朋友。”

　　“没吵架你俩刚才车上还能那样？”司机师傅可不信。

　　时屿突然觉得有点胃疼，也不想解释刚才那乱糟糟的事：“没吵。”

　　司机师傅在前方哈哈笑了起来：“你说没吵就是没吵吧。”
　　这会儿在等红绿灯，司机师傅不经意瞄了眼车内的后视镜，立马察觉到了时屿的不对劲。

　　司机注意着绿灯时间，担心时屿又出什么事，很快地转头看了时屿一眼。
　　车内灯光很暗，司机却还是看到了时屿被冷汗汗湿的碎发。

　　“小伙子，你胃疼啊？”见他还摁着胃，司机师傅赶紧问他，“我这里有胃药，你要不要吃点？”
　　说着就要去开中央扶手盒。

　　“不用了，我没事。”时屿松开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时屿脸色平常，见确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司机以为自己可能看错了，便没再深想，专心开起了自己的车。

　　回到烧烤店，黄哥见了他，不算意外，知道时屿就这德行。

　　“行了你，”黄哥一把夺过时屿手里的围裙，取下烟摁灭了丢桶里，“妹子都跟我说了，说你下午上课都差点睡着，快回去休息，钱转给你了，快回去回去。”

　　边说边把时屿往外推，虽然时屿比他小不了几岁，但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话说得硬气，可他也心疼这孩子：“还跟我说在学校也能补觉，你补的什么觉？”

　　随后把书包从店里拿出来递给时屿：“明天也放你一天假，放心，这个月的工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发给你，你不听我的话也好歹听下朋友的话，回去吧，不早了。”

　　时屿想说这不是因为钱的事，但黄哥也不等时屿说什么就进店里继续忙去了。

　　昏黄的路灯把时屿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了会儿，才别过头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面没有灯光，只有巷口处挂着一盏布满了蛛丝的老旧灯泡，黑黝黝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头。

　　里面的房子也是老房子了，不高，只有四五楼。墙壁早就看不出原样了，很多人早就已经搬走，只有那么两三户因为各种原因还留在这儿。

　　时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他的家，是前房东搬走，见他没地方住，想着这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出于好心便让他住了下来。

　　虽然房东没打算收他的钱，但时屿还是按着以前的价格每个月按时给房东打钱过去。

　　这间房子是一室两厅，推开老式的铁门进去，时屿进浴室洗了个澡，水是温的，但对于时屿来说，能洗就可以。

　　洗完收拾了一下，时屿回到房间在一张老旧的桌子下的抽屉里翻到了他的药。
　　这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胃疼，他都快忘了这瓶药的存在。
　　看了下日期，还在保质期内，时屿便拿了两粒出来，就着水吞了下去。

　　初秋夜晚的风很凉，时屿没关窗，侧着身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才江夏脸上后怕的表情。

　　＊

　　听见玄关处的动静，江盛从书房里走出来，他取下眼镜，懒洋洋地靠在书房的门框边上。
　　“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儿去了？”

　　听不出来什么语气，但江夏琢磨着他哥应该没生气。

　　江夏心虚地笑笑：“遇上同学了，就一起吃了点烧烤。”

　　江盛忽然站直了身，脚上有了动作。

　　“不过你放心！没吃辣的也没吃荤的，”江夏后腿半步伸手打住，赶紧在江盛碎碎念前打断施法，“我就吃了点菜。”

　　江夏放下书包走过去，把手上提着的几个盒子放桌上，朝这一堆烧烤支了支下巴：“看看，这些都是你妹妹我给你带的。”

　　江夏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但不代表江盛不能吃，相反，因为小时候经常被唐清晏和江季明管着，江盛很少有机会碰到这些东西，后来上了大学离家远了点，江盛和自己室友倒是偶尔会去学校附近的烧烤摊点上一堆。

　　这些江夏都知道。
　　也知道江盛爱吃哪些。

　　江盛一听果然站不住了，但他又在桌前停了下来。
　　“你还不去休息？”江盛别过头一脸认真地问她。

　　江夏看着江盛明明很想吃，但又想在她面前装严肃的表情，就越发想笑。

　　“哦哦哦。”江夏假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欲要回自己房间。

　　“夏夏，以后别这么晚回来了，”江盛叫住她，叹了口气又叮嘱道，“实在有事太晚，就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晚上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江夏扭头嗯了两声回答他：“知道啦哥。”

　　走到房门口，她的手握在卧室的门把手上，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把今晚的事告诉他哥，免得又让江盛担心。

　　洗漱完后江夏已经躺床上了才想起刚才坐出租车的钱还没转给时屿。

　　她立马翻身坐了起来，打开微信把钱转给了时屿，把时屿回去的车费一并发给了他。
　　好歹人家是为了送自己回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家付这个车费钱。

　　时屿却没收。
　　江夏看着手机屏幕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片刻，时屿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很简单的一句。
　　时屿：【不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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