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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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岁那年起，时屿就是一个人了。
李应玉托人将他送进了孤儿院，便不再管他，后来他被一个男人收养，可那个男人每天都酗酒，醉了就对他动手打骂。
但这个名义上的养父，给他吃给他穿，所以时屿也从来不反抗，就算反抗，也只会迎来更重的打骂罢了。他只是想，只要等自己长大点就好了，长大后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他把自己这个养父给他花的每一笔钱都记在账本上，就是想着以后能把钱还给他，可还没等他过完八岁，这个人也因为酒精摄入过量中毒死了。
男人死的那个晚上，时屿收到了一个生日蛋糕，很小的一个，旁边还挂着一个红包。
时屿自己都快忘了这天是他的生日。
自从当年的事发生后，李应玉便每日每夜地在时屿面前重复播放那段车祸后爆炸的监控视频，不下一百遍，说他就该记住，从此这一天只会是你爸妈他们五个人的忌日。
诅咒他这辈子在这天都不会好过。
那段监控视频的冲击力不是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能接受的，可他却被逼着看了上百遍。
尽管后来被扔出了那个家，可监控里那个场景，早就刻在了他记忆深处，他再也忘不了了。
就算不是在他生日这天，他也会经常梦到，在孤儿院的每天每天都睡不着，每次惊醒，他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回过了神。
时屿看见蛋糕里小纸条上的祝福语写着——儿子八岁生日快乐。
这是五岁过后，时屿第一次收到没有掺杂着别的意味的生日祝福，哪怕这句祝福再简单不过，可他真的很开心。
虽然时屿很少见到那个男人写什么，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的字。
那天晚上，时屿坐在桌前，等男人回家，他知道男人一向回来得很晚，可他看着面前的小蛋糕，还是决定等他养父回来一起吃。
他等了很久，老旧的房屋外已经开始下雨了，天空雷鸣闪烁，时屿看向柜子上的座机，他不知道这个父亲到底有没有带雨伞，正想去打个电话，大门就被人急促地敲响。
时屿松了口气，估摸着是男人忘记带钥匙了，便快速跑过去开门。
但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时屿问他有什么事。
来人告诉他，他的养父酒精中毒死了，已经送去了火葬场。
雷“轰”的一声从天边炸开，有什么东西仿佛在时屿的脑子里破裂开，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对来报信的人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
飘下来的雨水砸在时屿的脸上，又从脸颊慢慢的滑落，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抬头看着天，神色空了许久。
果然，就像李应玉说的那样，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过生日。
这个男人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死一样，早早的就写好了遗嘱，连时屿自己都没想到，他的养父居然把自己的遗产全都留给了他，包括那套老旧的房子。
时屿处理好养父的后事，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黑暗又潮湿，桌上的蛋糕也早已发霉，也早就不能吃了。
＊
屋子里的气氛僵硬得可怕，李应玉双手握着自己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杵，神色颇为不悦，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
“一中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
时屿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依旧没什么语气，也不在意李应玉说的话。
“要是没什么事，门在那儿，”时屿抬了抬下巴，“慢走不送。”
李应玉杵着拐杖就站了起来，似是没料到时屿会直接赶她，李应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时屿你这是什么态度！”
时屿没吭声，像是连一个字都不愿再与她说。
李应玉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猛地一下扔在时屿脸上，时屿偏过头躲开，但是卡还是在他眼角划出长长的一道。
银行卡随即“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张卡里有十万，是你五岁那年你爸妈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李应玉音量拔高了些，“前两天收拾垃圾收拾出来的，你爷爷非要让我过来拿给你。”
“我就说不该给你的，过来这破地方也是找罪受，你说你什么态度？我就看你拿着这张卡能不能用得安生。”
“还有，时屿你给我记住了，你没有生日，那一天，只能是他们的忌日。”
丢下这句时屿听过很多遍的话，李应玉转头就走了，连门都没给时屿带上。
时屿仍旧维持着偏头的动作，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直到门被风带上，时屿才自嘲地扯了下唇。
他没有捡起地上的那张银行卡，转身去了卫生间，他脱掉衣服，打开淋浴头，冷水从头顶冲刷而下，时屿睁着眼，眼角被划出来的那道痕迹灼热又刺痛。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李应玉曾经那样对过他，但当他面对曾经的家人时，他还是不能说出狠话。
时屿这会儿整个人都有脱力，他蹙着眉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捂着胃，只觉得胃在绞着疼。
就好比刚才那一番对峙，都会让他产生这种躯体化反应。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快半小时，才湿着头发从里面出来。
银行卡还躺在那里，时屿走过去捡起来，看都没看一眼就扔进了一旁柜子的抽屉里。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时屿也没有再去学校，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虽然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时屿便提早去了他兼职的地方。
他每周一周二下午放了学都会来市区这边的一家便利店打工，工资都是日结的，不多，六个小时七十二块钱，但相对烧烤店的工作要轻松一些。
到店的时候，店长还刷着视频，看到他都明显一愣。
“今天你没去学校吗？”店长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姐姐，她放下手机，问时屿，“请假了？”
时屿“嗯”了声，拉开门进了收银台。
路晓靠在收银台上，拿了杯咖啡喝了口，转头看着时屿这张脸，都忍不住感叹：“就因为你这张脸，每天有好多妹妹都来我这个便利店买泡面吃，门面担当就是不一样啊。”
“你说，我要是给你做一个等身立牌，往门口那么一放。”路晓想了一下那场面，越想越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个赚钱的天才。
时屿：“……”
他觉得大可不必。
“哎，”路晓忽然瞥到时屿眼角的痕迹，奇怪道，“你眼睛下面怎么了？”
路晓转身去给时屿找碘伏：“我刚夸完你门面担当，就这么不给你路姐我面子的吗？”
其实这会儿时屿已经感受不到那里的刺痛了，除了有些发热外，就没有其它的感觉了。
“来，我给你上药。”
时屿拒绝的话还没说，路晓就已经把碘伏找了出来，正要凑近给时屿擦眼角。
“不用，”时屿躲开路晓的动作，继续低头给外卖订单扫码，“又不疼。”
“你躲什么啊，”路晓拿着棉签无语了下，“你就是不疼也得上药，都多大一个人还这么没常识，小心留了疤以后几后悔都来不及。”
路晓正欲再动手，便利店的自动门响了一声，然后应声打开，她转过头去，正好听见自己的妹妹在挥霍她。
“夏夏，你要吃什么，随便挑，反正是我姐的店，你要是全要，这店也送你得了。”
“你就这么嚯嚯你姐的店吗？”另一个人笑着反问。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屿下意识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地与刚进门的江夏撞在了一起。
身后的空调持续送着冷风，他微微愣住，手里的单子有些扫不下去了。
江夏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学校上课的时屿。
路晓走过去提着路佳意的衣领走到了收银台前：“路佳意，你当我是摆设呢？”
说完，又转头招呼江夏：“夏夏，别管她，你随便挑，挑了你路姐我给你计路佳意账上。”
“真的假的路姐，”江夏走过来，笑笑说，“那我一会儿真的不客气了？”
路晓：“我骗过你吗？”
江夏笑了笑，没再说话，但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时屿。
只这一眼，她就注意到了时屿眼角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痕迹，此时已经结了痂，明明昨天都还没有的。
她呼吸停了一拍，连想要问什么都忘记了。
“行啊，”路佳意理直气也壮，任她怎么说，“反正我都被你计多少账了，再计一点也无所谓。”
说完她就咳了两下，路佳意实在受不了拍拍她姐的手，刚想让路晓松开，再不松开她就要被勒死了。
一转头，蓦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路佳意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她眨了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意外道：“时屿？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是同学？”路晓看看时屿又看看路佳意。
“昂，一个班的。”
路佳意边说边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盒小饼干递给江夏，她支过手去，却一直没人接。
路佳意疑惑的朝江夏看去，却见江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时屿，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这盒饼干。
她又看看时屿，时屿这会儿也看着江夏。
这是……看傻住了？
路佳意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这两人干嘛呢，在这里上演眉目传情？
还没等路佳意从他们两人这里看出点什么，就被她姐一把拖走：“路佳意你过来跟我收拾货架。”
“哎哎哎我跟你走，别拖我了！”
江夏听见这声没忍住笑了下，又怕路佳意听到，赶紧闭上了嘴。
“江夏！我都听到了！”路佳意的声音从架子后传来。
江夏刚想笑，忽然听见时屿开口问了句：“你们不是住校？”
“嗯？”一时江夏还没反应过来时屿问的什么，“住校？”
她唔了声，点点头说：“嗯，是住校，不过放了学我们就跟老师请假出来打算买点东西再回去。”
说完江夏问出了刚才就一直很想问的：“你眼睛，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怎么了？”
“没什么，”时屿半垂下眼，继续扫手里商品后面的码，“在门上刮了一下。”
门能把脸刮成那样？鬼才信。
江夏余光扫到收银台上有碘伏，而时屿伤口那位置明显没上过药。
江夏索性拿起一根碘伏，很轻松的掰开，凑到时屿跟前。
“时屿，你过来。”
时屿顿了顿，看见江夏的动作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愣着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江夏示意时屿低一下头，“要是不好好消一下炎，感染了怎么办？”
见他还是不动，江夏又喊了他一遍。
“时屿？”
时屿下颚崩得很直，江夏也不知道时屿到底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再叫他。
江夏微微踮起脚，扬起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她趁着时屿不注意，将碘伏棒很轻地放在了时屿的眼角下。
突如其来的轻微刺痛和冰凉令时屿皱了下眉。
“痛？”江夏见他这幅表情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
“我明明很轻的。”
时屿低了低头，任由江夏动作，他的嗓音很轻：“不痛。”
“不对，我怎么感觉你这语气像在哄小孩子？”
“有么？”
江夏琢磨了一下，手上动作没停：“没有吗？”
时屿扯着唇笑了声，顺着她的话道：“那就有吧。”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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