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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伶乐府纷争 ...

  •   一个时辰后,同是奔着伶乐府来的古清浅带着乐府令和几个手下比萧遥早到了一步。这还是她自上任以来第一次露面伶乐府,没成想,竟让成日接待达官贵人的伶乐府上下慌乱得措手不及。

      却道是哪般?这堂堂空灵府的掌权人空灵大玄术师,太灵司身边的大红人早不来晚不来,为何今日突然造访?她人一来,还没坐下便让人把选中的五大主舞叫了去。真的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姑奶奶来了兴致专程来听曲儿找乐子的,那说给谁听都不能信。低下的人悄声嘀咕着,心幻师她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会稀罕看比她妖娆的人儿在她跟前摆弄身姿?准没好事儿!

      就这么着,五个被选中的歌舞妓连同涂月溪在内被召唤过去,在底下一声不吭地站成一溜儿,仿佛都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没有底儿。

      立在两旁的侍卫看起来都不太好惹,古清浅坐在正中未敷妆粉却自带风流,单髻高盘凤眼凌厉,往她们那边扫过一眼,端起热茶,用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一股子冷峻与成熟的口吻说了句:“方执掌,你来说。”

      乐府令方元不惑之年,身材中等,灵力中等,仗着是文执掌的外甥向来嚣张跋扈,但人却极为圆滑,又是以前老心幻师带出来的,在众人面前颇有些威信。大家这时都望向他,他就像个风向标,若是伶乐府摊上了什么事儿,他指定这会儿早就当着众人的面吆五喝六的,可他从一进门就一副装模作样的和蔼可亲,这让他们更是不解。他站起身,慢着步子想要走得离每个人都近一些。

      “你们都听好了!”这是他口气最严厉的一句,之后转而斯斯文文起来,“最近七国中不太平,怕有奸细混进来,故此处处皆要小心。盛月宴在即,到时,你们几人最接近灵使皇族,安全起见,空灵大人与我要亲自把把关。你们若是一门心思为盛月宴而舞,那自有嘉奖,但若发现你们谁有其他鬼心思,那恐怕,不但这主舞的位置要另择他人,还要交到卫廷署审上一审啊!”说完他使个眼色,两名侍卫将一长条桌抬至前面,桌上已摆好了五副画轴,却是她五人被选中主舞的画像。

      古清浅扫视了一圈方才开口,让她们五人轮流抽取卷轴,依所抽画像为序乐舞。

      底下人都心惊胆战,这听起来公平合理,但谁不知道心幻师的手段,用一支舞来窥探她们的心思,这个想,谁没有个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见不得光的鬼主意?这要是被她心幻术的灵力捕捉到了,可大可小,又何止难堪?那个想,若她只因嫉妒她们的曼妙美色,怕将来从太灵司那儿夺了她的宠,非要无中生有给她们随便按上个罪名,那她们也只能吃哑巴亏。众人低头锁眉,都不敢上前一步。

      “那个什么,”方元还是改不了这句口头禅,“不用怕,这不还特意给你们请来了尤大乐师助阵吗?你们只管跳,都跳好了,皆大欢喜。”

      “你!你来抽第一幅画轴。”古清浅冷不丁地指向涂月溪。

      涂月溪只顾低着头思索对策,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她,她这才猛地抬起头知是叫她。古清浅坐得离她有十几步远,她犹记得初识她时她救她的女侠风范,她坐在那里,分明是她一直想成为的那个样子,她没她那个福气,沦落到此处,曾经对她的羡慕已荡然无存,她如是想着,慢慢走上前抽出一副画轴交给乐府令,侍立在一旁。

      古清浅冷眼看着她,一个女人为了讨男人欢心竟可以变得同过去判若两人!她也犹记得,她小时候太灵司带她去春物节,总是在固定的时间走固定的路线去那几间相同的铺子:早点铺子吃早饭,布庄给她买布料,午饭就在一个狭小的面馆。年年如此,不是在这便是在那,他们总能遇上涂月溪。她记不太清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大概是有一次在布庄门口,涂月溪坐在石阶上等她外婆,他嘘寒问暖,还问她能不能把买给她的糖人儿送给涂月溪,她为讨他开心主动送到她手中,这才对她有了印象。后来大一些,尤其是在她爷爷去世之后,她懂事许多,渐渐觉得她对于太灵司而言不同寻常,知心地猜测,或许她是他的私生女呢?但她还是查到了她有她自己的父亲,她想不通太灵司干嘛要对她好,就想兴许是出于可怜。然而现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亲昵,他看她的眼神在她心中如一团暗影挥之不去。

      她心中烧起一股无名火,司上青临走前说的那些鬼话越发让她坐立不安。虽然他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让她盯紧了涂月溪的话颇有根据,从前的涂月溪清丽可人,现在的她一颦一笑妩媚娇俏,真要让她在伶乐府混出个什么名堂,那恐怕她很快就要变成将她的太灵司夺走的妖妇!

      世人眼中,太灵司专断绝情,他对古清浅的疼爱与信任,她视若珍宝,还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对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皆因他是一个专情之人,是他对逝去的义王妃空如雪念念不忘。她可以因为他对一个死人的忠贞而默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却不能容忍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女人凌驾于她,占据着太灵司心中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她无法自控而不顾后果地满载着嫉妒而来。非要给她些难堪,让她自觉放弃,她才能解掉心中的一口恶气。

      然而,画轴打开,不是涂月溪,之后抽的两幅还不是涂月溪。偏巧,这三人是她们五个中最有些名气的当家小花魁,虽平日里恃宠而骄,但古清浅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本来嘛,她们都是来做陪衬的,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坏也坏不到被押走的地步,无关痛痒的存在。她心急着要看涂月溪出丑,使在她们身上的灵力便少得只在指尖上发了发力。

      “你,就跳莲花旋。”

      “你就跳风雪漫吧!”

      “你会什么?妖丽舞会吗?”

      这都是方元给她出的主意,她只那么手腕一摇,随意一点,她们没有一人敢说个不字。一个个跳得流金溢彩,国色天香,一颦一笑一俯一仰间让古清浅轻而易举便看出个大概:她视财如命最爱慕虚荣,她斤斤计较喜谎话连篇,她天性放荡又常欺软怕硬。在古清浅眼里,她们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她懒得跟这样的人耗时间,但来也不能白来,尤其涂月溪还站在那儿,她就更得立立威。于是她不留情面地把她们背地里藏私钱,两面三刀的丑事当着众人的面抖落了出来,又拣了些唬人的话每人都数落了几句。

      方元在一旁也跟着帮腔,但男人终归是男人,跟跪在地下战战兢兢的美人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看得出来,古清浅今天来是找人撒气才鸡蛋里挑骨头的,他说不得什么,就察言观色地听着。她口气重了,他就冲下面挤眉弄眼,示意人赶紧认错改正;听她口气有些缓和了,他就怜香惜玉地也说上几句好话;要是她说得模棱两可,他也立刻明白替她找个台阶好让她松口饶人。这一唱一和也算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这么着,三个舞娘心惊胆战地逃过一劫,第四个便轮到了涂月溪。亲眼所见古清浅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其她人像缴械投降的败兵般把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拱手交了出来后,涂月溪内心的紧张不言而喻。她努力沉住气,害人的心她有没有?如果那些想要对付司上青的计划算是的话,那会不会就在今天夭折了呢?

      “我认得你!玄门山中下来的,不要觉得就比别人高人一等!你现在是舞娘的身份,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舞娘的样子!”古清浅特意走到她身前,扬起下巴不怀好意地端详了她几眼,随后撇过脸扫一眼展开的画像,也不屑去提如何认得,只说,“我看你姿色也只是画像的七分,却不知你的舞技对不对得起这画师的好意。”

      方元看出些端倪,又不太认得她这么个新人,就问话李掌事怎么随便什么人的画像都往上递。李掌事也怕怪罪到自己身上,瞥了一眼挤在人群里的付露娘,她不停地给她使着眼色,她明白她想让她替涂月溪说几句话,便壮起胆子上前解释说:“回空灵大人的话,此女虽资质尚浅,但歌舞乐样样精通,是层层选拨而来,现在又有两届花魁付露娘亲自调·教,自是对上不敢有所欺瞒。”

      古清浅坐回主位,不咸不淡地说:“既是这样,那就把她们三个跳过的都跳来给我们看看好了。”

      顿时,在场的人有替涂月溪捏把汗的同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之人。涂月溪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心幻师对她心存敌意,但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摊上这样的事儿,她只能自认倒霉。不跳是死,跳恐怕也是个死。心虚害怕只会让她更加不堪一击,她不得不放手一博,三支舞的时间,如果侥幸,以她的灵力或许能够抵挡得过去。

      于是,乐起,她谨慎地舞动腰肢,一曲莲花旋,她跳得毫无破绽,却已微感体力不支,再一曲风雪漫,她拼尽全力不敢张扬,体内却渐渐地生出一袭寒气在每一个动作落成之后由内而外浸染开来。古清浅看出蹊跷,觉察到她在用体内灵力抵抗,越发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心想:自讨苦吃,看你能撑多久!

      方元看古清浅看得认真,多嘴说她跳得的确不错。古清浅冷着脸不置可否,扬扬手说:“继续跳,你们都看着,但凡跳错,即刻除名。”

      这一回,涂月溪不敢马虎,做到了将妖丽舞跳得妩媚又惹人垂怜,却禁不住体力和灵力的透支而几乎跌倒在地。

      “舞跳得再尽善尽美,也不代表你人亦如此。”古清浅的口气中满是审判的意味,“有意思,你心里这么多的怨和恨,却还能表里不一地搔首弄姿,画像里你跳的那支舞是什么?”

      涂月溪心中打鼓,她说的不痛不痒,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逃过她的法眼,回话说是《月迷离》。

      众人不知,方元便问尤乐师。他回说此曲源自坊间,近来颇被文人雅士所喜。方元一听,禁不住拍手叫好,说没听过也没见有人跳过,待还要再说些什么,忽觉气氛不对,便噤了声。

      古清浅喃喃重复着曲名,猜是义王所写,她都没听过,却让她抢了先,便接过话让涂月溪再跳这一曲,继而对尤长兴说:“有劳尤乐师奏曲吧。”

      涂月溪无以反抗,就在她跳得已有些头晕目眩,古清浅要加大灵力的一刻,萧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的还有付露娘。她溜出去想搬救星,恰巧碰到萧遥来,便赶紧把里面的情形告之于他,带着他往里冲。

      萧遥心中攒着一股怒气,哪管她古清浅是谁,抬腿一脚撞开门,扬起手便飞出一股灵力,夺了尤长兴的筝,又一个箭步如一道闪影般挪到涂月溪身后,一把拉她入怀,愤愤道:“咱不跳了。”然后在她背后猛力一拍用灵力将古清浅的心幻术逼走。经不住各种灵力的进进出出,涂月溪只觉头晕目眩腿下一软便倒了下去。

      萧遥扶起她交给身后的付露娘,大步走上前,将筝往桌案上狠狠一拍,与古清浅怒目而视,铁青着脸道:“古玄主要查奸细,总要有凭有据,这般任意妄为,滥用心幻术,传出去恐怕有失体面令人不服。”

      “哦?”古清浅直视着他,诡异地笑笑,脸色一变道,“我古清浅从不冤枉好人,你若不插手,她怨恨下埋藏的鬼秘密会被我一览无余,你见过哪个跳几支舞就疲软成这般模样的,明明是拼尽体内灵力顽抗,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为何!”

      萧遥迟疑片刻,继而大笑着说:“照你这么说,那天底下的人都有嫌疑,怨谁恨谁,喜欢谁不喜欢谁,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哪个愿意被人硬生生地逼着说出来?你好歹也是心幻师,人情世故也该懂,歌舞妓也是人,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终归欠些妥当。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

      底下的人唏嘘一番,古清浅被他说的也有些挂不住面子,没有理反驳,瞟一眼伏在地上昏昏迷迷面色苍白的涂月溪,心中已解了些恨,不如就让她把舞娘做得彻底些,便故作胜利状地言说:“看来是你喜欢的人,既然是移幻师替她求情,那我就放她一马,不再追究。”说完示意手下收拾画像走人。临出门她又将涂月溪的画像抽出来,递到萧遥手里,假装大方赌气地冲他说:“她一介舞姬,将来有的是人宠她,倒也不差你一个!这个送你!一等一御用画师所画,包你百看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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