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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接风宴 ...

  •   心幻师府里许久没有来过外客,要为韶太后家的亲戚关宿接风洗尘,下人们个个忙得团团转,好在有妤夫人盯着,诸事还算井井有条。

      萧遥走后,古清浅却再无心思事无巨细地去亲自过问。她独自在屋内修剪着一盆千里香的花枝,它叶茂花繁,花期一过便会结出累累的果实。她想,如此秀丽的花枝,却从未能入得了她爷爷的眼,而她却在她生母妤夫人房中第一眼见到时便被她的香气所吸引。她内心笃定,自己在换了灵石之后,并不会完完全全成为像她爷爷一样的人,所以,他犯下的过错并不意味着会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重又生根发芽,而这其中的奥秘她猜想太灵司早就晓得。

      然而,真的要去揭发司上青吗?她从没有过这样的勇气,但萧遥和陆林风知晓的太多,她始料未及。萧遥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若不主动站出来,一旦他找到司上青的把柄,那她也会承担知情不报的罪责,过去的侥幸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得过且过。她就像一个时日无多的囚犯,没有胆量看一眼断头台,似乎站在那里的侩子手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离结界开启还有些时间,同来给关宿接风洗尘的宾客在府中安置妥当后纷纷都去了中峰峰顶等着。余晖落下前,山上各峰中的灯火便都点了起来。古清浅收拾妥当也同一行人往中锋去,行到半路,被妤夫人拦下,上前附耳了几句,说是司上青不请自来,这会儿也到了中峰等关宿入境。

      “他恐怕来者不善。”妤夫人忧心忡忡地撇下这句话,古清浅默不作声,她还没有痛下决心,讨债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秋末的山中寒意瑟瑟,清早派往鱼腹界迎接外灵使关宿的一队人马刚传回消息,他们已出了鱼腹密林,再有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灵雀山南面山脚,赶得上开启结界的时间。一切按部就班,接风仪的礼队如长龙般从结界口绕到中峰古府的府门外。古清浅命人把话传下去,任谁都不敢怠慢,因是韶太后开了口有心吩咐,古府上上下下更是不敢含糊。来的宾客从中也窥到了些玄机,一个外灵使归国哪个能有这样的排面?作为一个离族人,放得下守着泉眼不老之利,背井离乡四五年还好,他可是含辛茹苦在外一待就是十年,时间给他的忠心耿耿做了个见证,这次回国,自不说,离族中早有传闻,接任老坤灵司的位置,他是不二人选。

      如此,别人在接风仪上的殷勤,在古清浅看来并无什么碍眼之处,她自己也是奉命行事。然而,司上青笑面如虎,抬来的五大坛酒还美其名曰英雄归,要特意给关宿洗尘,却让她甚为反感。她站在瑟瑟的风中,他则站在她身旁众人眼前,她面色冷淡,看不出内心一丝波澜,他面如刀削,眉心痣如一滴血在额间张扬。

      在忽高忽低的风声中司上青忽然开口说:“关宿大人劳苦功高,此后势必青云直上,是你我可以仰仗之人。”

      古清浅看他一眼,清寡的脸上带着不敢苟同的意味,转过头回他:“我只做好分内之事,无需仰仗他人。”

      司上青看她态度,那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想同他站在同一阵营,这番拒绝让他颇为不喜,却也让他看到了她身上隐藏着的她爷爷古陌辰当年孤高又傲视一切的气势,他学着她口气说道:“你前途无量,自然谁都不看在眼里。”他说完,饶有兴味地抿嘴笑笑,却刹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拉她入伙除掉陆林风的计划出师不利,现出摇摇欲坠的风险。他凑近她,转而轻声细语道:“陆林风要来了,一切恐怕都要变,这个时候,你我最该相互扶持,咱们两家的污点能不能彻底消失,就看怎么对付他了。”

      古清浅心中早有防备,不禁还是心中一颤,她皱紧眉,觑一眼他,说:“你要对付他,为的是堵住他的嘴,而我要做的则是撬开他的嘴,亮出他蓄谋反贼的心,你有你的手段,我有我的职责,依我看,这一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随他怎样,他一样都是个有来无回。”

      她的语气硬邦邦,让司上青好不自在,他想这鬼丫头越来越不好对付,竟也想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做甩手掌柜,把烫手的山芋抛给别人,他嘴抽动着勉强笑了笑,想她真是想得美,反问她:“万一……他说起过去?万一他没有反心定不了罪呢?”

      “我有把握不让他在真语术下说漏半点儿过去,至于他有没有反心,你又如何知道?”古清浅一双犀利的眼神迎向他冷冷的皮面。

      风骤然停住了,司上青警惕的神色转瞬即逝,半响,压住撕破脸皮的冲动,好声好气地回了句说是要未雨绸缪,怕陆林风来了伺机报复,之后便心事重重地立在一旁没了话。

      这时,结界的石壁敞开来,从云石梯外跑上来一个古府的弟子,是接上了关宿一家,先行前来报信儿的。司上青沉着闷气,听他复完命走开,看古清浅扯了扯被风鼓起的斗篷,没再有其他回应便要往结界口去。他站在原地用老谋深算的眼神盯着她,他嗅得到她对即将现身的陆林风的一丝丝惧怕,但她走路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古陌辰,这让他失去了几分信心,不过也没有轻言放弃。威逼利诱是他所擅长的惯用伎俩,厚颜无耻更是让他所向披靡,这一刻却帮不上他什么忙。他四下里望望,靠丹田提了提气,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古清浅眼中的恶人形象还没坏到不可动摇的地步,说服她也并不是无计可施,这样想,他顿时有种重整旗鼓后的夯实感。他定了定神,想要展示的改邪归正安分守己的面孔如一阵阴风附体般让他抖擞了一下精神,他随即便幽灵般跟上去,在古清浅身后又吹起了一股不易让人察觉的阴森森的凉风。

      “潇丫头,”他重新这样称呼她,带着几分亲近,“过去之事,我们有错,你爷爷同我都追悔莫及,这些年殚精竭力做弥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以前幻羽甲在我们手里,陆林风不敢轻举妄动,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想他死的,对不对?你我别无他法,唯有杀了他方能保护好秘密。”

      古清浅回头看他一眼,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敏感得让她有种致命的危险,看得出,他想与她推心置腹,且说得也有他的道理,然而,他的嘴角仍带着几分狡黠。萧遥给她的提醒在她耳际狠敲了两下,她进退维谷,不知怎么回应他。最要命的是,此时此地她根本无法思考,司上青虽然说得小心翼翼,她还是生怕旁人听了去,遂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人都退到一旁。

      司上青看在眼里,以为这一信号是个好的转机,背起手,眉心痣在额间飞扬起来,自顾自地又说起了她爷爷如何如何为她做的一切,他为了报答她爷爷又如何如何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继而说起了这些年他二人能够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易,现在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玄术师的位置。

      古清浅听他喋喋不休地叨咕个不停,连话都插不进去,有些不耐烦,说:“关宿要到了,如果你觉得陆林风非杀不可,我绝不阻拦,你就杀吧。”

      “杀他不难,只怕引起风波,查到你我头上,”司上青欲擒故纵。

      “那你说怎么办?”古清浅问。

      “要杀得干净利落,不让离族人产生怀疑。”司上青现出胜利在望的神情,越说越有些亢奋,还想得寸进尺再把杀他的几个招数说来给她听听。

      古清浅打住他,为了不让这个头脑冷静的疯子把她也逼疯,她得让他闭嘴了,于是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你一切计划好后,需要我做的,我自会不遗余力。”她说完恭恭敬敬让出一步,似是在他的攻势下完全妥协了,邀他一同站在主人的位置迎接关宿入界。司上青毫不客气,俨然一个良师挚友,大步上前。

      接风宴上,自是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古清浅头戴一支明晃晃的金簪,一遍遍地从一身酒气的宾客中抽身而出,每每坐定,便一眼看到司上青不负众望地反客为主在酒筵上聊得风生水起。他抓住关宿衣袖的手,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聊起同他在南烛国一同捉拿遗子的惊险,颇有劫后余生,看破一切的恣意。

      关宿成功博得了归国后第一道受人瞩目的光,也是乐不开支,三句不离口形幻师忠心耿耿为离国出生入死,定要替他在熹王和韶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司上青酒多人不醉,他高举起酒杯,声情并茂地说起了当年。当年他师父容子胥一病不起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连个接任人都没选好就走了,形幻师府乱成了一锅粥,要不是有老心幻师古陌辰对他的信任与支持,力挽狂澜替他主事,三大弟子的决斗恐怕就会演变成帮派的争斗。他至情至义地向古清浅施一礼,然后高呼着古老玄主威武,头一仰将酒一饮而尽。古清浅拿着酒杯的手在一片呼声中颤了颤,他的极力讨好让她后背发凉。司上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她饮下这杯酒的时间,他不失耐心。他向全天下宣示了他对她爷爷的追随与感恩戴德,在众人面前制造出他们两家交情不浅的假象,他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

      就在两人无声无息的对峙片刻,尹志提着一壶酒闯进了两人的视线。司上青招手让他上前,指了指自己的酒杯,让他斟满。尹志弓着背咧着嘴一壶长线将酒杯斟满,还溢了出来,斜眼笑望他师父一眼,司上青点点头并无责怪,他才退了下去。他看懂了尹志的暗语——事情办成了,计安带着陆芙蓉跟着关宿的车马行李成功混了进来,已被安排下山。

      棋局正在往有利于司上青的方向一步步接近。他拿起酒杯,再一次示意古清浅,直到看她乖乖喝下他带来的酒,才满意地笑笑。古清浅察觉到他举动中的一丝丝不同,却捕捉不到他心里还藏着什么鬼,只是从他按耐不住的心声中感应到几许狂妄,仿佛在说:潇丫头,死丫头,上了贼船你还怎么下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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