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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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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有些沉浸在回忆的恍惚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灵国女王冰焰般的眼眸注视着她,忽然道:“你不知道吗,你的头发,已经变成红色了。”
卡洛殇一愣。
“原来如此,你的头发已经变过一次了,所以,你才会把自己的那头长发剪断了,是吗?”灵国女王说着,将手伸向卡洛殇。
后者微微一愣。
“陛下!!”
突然而来的大喊声让卡洛殇耳朵一痛。
她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惊慌的族长,和身后一群惊魂未定的她的将领们。
“这群该死的灵国人,居然拿着伪造的文书,说什么世子大人是灵国皇族血脉,入我殇国为质,现在要把人接回,世子大人怎么可能是!……”红炎秀大叫着一边拨开众人走上来,看到卡洛殇后,猛然一愣,随后对着灵国女王怒道:“妖女!离我们世子大人远点!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红炎秀!不得无礼!退下!”族长忙呵斥道。
一群华服侍从走了过来,为首的对灵国女王和卡洛殇拱手道:“陛下,请回宴会厅。世子大人,大长老议会厅有请。”
议会厅。
茶香萦绕四处。
一旁的歌器不时装满了水,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大长老是要说服我去灵国?好啊,我听听看,都有些什么说辞。”卡洛殇无所谓地坐在凳上,翻玩着桌上的青瓷茶盖。
“我是要告诉世子一件事,一件,目前殇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大长老背着她,负手看着墙上的话,沉重地道。
卡洛殇撑着下巴,嘴角玩味。
她不仅没有被这压抑的气氛所感染,眼底反而尽是诙谐嘲讽。
良久,大长老转头,笃定对她说道:“谨国太子还活着。”
卡洛殇敛了笑容。
大长老并不意外她的表情:“想必她就是现在的那位白衣教教主吧。这是你已经知道的事情,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你不知道的。”
卡洛殇冷冷地看着他。
大长老说话很慢,带着老人家惯有的腔调,每说一个字,仿佛都需要斟酌许久。
他道:“这件事,如今只有我,和谨国大祭司朗无邪知晓,再无第三人。”
云墨院。
屋内传来乒零乓啷的打砸声。
“我不同意!”
族长拉住胡乱发脾气的夫人,轻声安抚道:“没事的,阿清,没事的。”
“你们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来?”清夫人抓住丈夫的衣襟,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肉里,她脸上一滴泪水还未完全滑下,双目赤红。
“你们……你们将阿殇百般利用完之后,将她封印,让她成为再也无法上战场的普通人,现在,还要将她送入灵国以求同盟?”她几乎崩溃,歇斯底里:“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不是……阿清,你冷静点,我们并没有打算将阿殇送还灵国。”族长急促地解释道。
“那为什么用遣将令将她召回?!”清夫人质问道。
族长一噎,缓缓道:“我不知……”
大长老究竟在想什么,他也不清楚。
“元木,阿殇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连保护她都做不到吗?”清夫人道。
听了这话,族长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陡然间几近死灰,他抖了抖唇,颤声道:“阿清,你、你打算……”
“夫人!族长!”
门外,一个侍从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喊。
侍从的声音似乎带了哭腔,“世子大人她,她同意,她说要去灵国!”
清夫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那摔倒在地的侍从一把抓起,厉声怒骂:“你胡说八道什么?!会不会通传?!谁同意?!”
侍从战战兢兢地答道:“世子……世子大人说,她说’孩子当然应该回到生母的国家’。“
“不会的。”连族长脸上都闪过震惊,“阿殇不可能会说这样的话的!”
清夫人神情恍惚,她推开门外挡着的侍从们,往议事厅跑去。
这是什么意思?
她输给了血缘吗?
灵国女王初初来到殇国,和那孩子应该也只是刚见面。
这么桀骜不羁的孩子。
越是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是不肯做的一个捣蛋鬼。
那女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轻易取得那孩子的心的?
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敌不过体内之间,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联系吗?
议事厅外人山人海。
清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群簇拥之间的,坐在高位上木椅上的卡洛殇。
那身影似乎比上次见面又消瘦了许多,斜斜靠着椅背,手肘撑着扶手,捂着半张脸。
很是疲惫的模样。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群中,红炎秀的嗓门很是具有特色。
一位年长的将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小声。
“世子大人,其实是前族长和灵国女王的孩子,她有一半灵国血统。”
“我也猜到了,既然是卡洛之子,那自然是元霸大人的孩子。”
“是啊,元木族长未受诅咒,怎么会生出诅咒之子?”
“那这么说,世子大人其实和族长是兄妹关系?”
“听说,那灵国的太子殿下东寻,才是族长和清夫人的亲生子。”
“没错,此番,就是互换人质,殇国纯血统的灵国太子将回归,获得世子之位。”
“末将反对。”红炎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殇国的世子大人,末将只认战神卡洛殇!”
人群蓦然一静。
这话像是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陡然间,应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错!我等只认战神卡洛殇!”
“我们只追随战神卡洛殇!”
“不能让他们将世子大人带走!”
一声高过一声。
一浪叠过一浪。
这些声音宛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谁都无法遏制。
卡洛殇只微微抬了抬手,他们便安静了下来。
屏息等待着世子的话。
卡洛殇环视众人,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显得她的脸颊仿佛凹了进去,十分削瘦无力,可她的眼神却炯炯有神。
只见她一字一顿地道:
“各位。我方才说了,我同意交换人质,前往灵国。”
众人怔愕了片刻,才窸窸窣窣起来。
此时。
一个清朗的声音盖过那些悄声细语:
“是真的吗?阿殇?你想回到生母的身边,是吗?”
坐在木椅上的卡洛殇霍然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清夫人却似乎不需要答案,她只冷冷地看了卡洛殇一眼,便转身离去。
卡洛殇追了上去,脚步看起来似乎都不太稳当。
这边。
灵国女王在另一侧,看着卡洛殇追过去的身影,喀地一声捏碎了折扇。
“母皇!”东寻惊呼一声。
女王目光似铁地扫视了他一眼。
“母皇,世子姐姐方才说了,她想要回到生母的身边,所以……”东寻微微俯首,补充道。
“大长老。”女王阴庂的眸子从东寻脸上移开,说道:“到了约定之日,本女王就会来领人,我不希望到时出什么差错,除非,你们殇国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说完也不做寒暄,带着一行人离开。
卡洛殇追了一路。
已经到云墨院。
中间,她顿了顿,考虑了片刻之后,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清夫人打开房门,在卡洛殇面前砰然关上。
“母亲大人,你听我解释!”卡洛殇敲了敲门。
“我不是你母亲。”
屋内,闷闷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出来。
卡洛殇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道:“清……夫人……,我那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既然清夫人都已经叫了,灵国的这位殿下,就请回吧。”
“母亲大人,我被封印了!”卡洛殇犹豫了下,不得不解释道:“我需要力量!灵国以修炼魂体为本,就算没有灵力也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我需要……我需要和女王搞好关系,从她手中获得力量。”
屋内久久没有声音。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走?”
卡洛殇踌躇了片刻,道:“您开开门看我一眼吧,我一会,要回白衣教去了。”
“阁下需要去的地方可真是多啊,恕我不方便留客了。”
这一次,清夫人没听到任何回答。
只有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开房门,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卡洛殇趴在听雪背上,昏迷着,眉头微蹙。
一路凉风拂脸。
背下的步伐很是稳当。
兽王神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还不知自己是在回白衣教的路上,她方才……不是还坐在廊外的木阶上吗。
想起母亲大人又怒又痛的表情,她头一疼,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兽王神大人是要去灵国吗?灵国那么远,使用传送石都有些困难,教主会同意吗?”听雪皮毛一紧,察觉到她醒来,加快了脚步问道。
“嗯……不同意,就得你带着我跑路了啊,听雪。”卡洛殇聊家常似的随意道。
听雪无奈地哭丧着脸。
好在教主虽然每次都怒火朝天,但也没真的罚他。
反倒是尽职恪守的五色王被罚了多次。
可见卡洛殇有多受宠。
他想想,也没那么怕了。
白衣教寝殿轻纱曼曼。
风铃轻响。
谨神月杵着脸坐在外殿的榻座上,难得没有处理堆积如山的教务。
她早就猜到了卡洛殇的身份。
此番灵国女王亲自前去殇国,必然就是为了揭开卡洛殇的身世,展开父辈那,恐怕在卡洛殇出生前就签订的同盟条约。
传闻那女王虽爱养面首,也立了几个名正言顺的侍君宠臣。
可多年来再无所出。
十有八九,女王是要把卡洛殇带回灵国的。
父亲成了长兄,清夫人成了养母,倒不知卡洛殇会怎样应对如此离奇的场面。
正想着,天边白云划过一道痕迹。
一人一兽缓缓从空中落下。
卡洛殇站在廊外,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变了。
谨神月心中猛然一颤。
那漆黑的眸子,仍旧和以往一般闪动着细碎的光泽,却仿佛藏着些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
离殇。
在她给卡洛殇灌食做各种挣扎都无用的时候,那时候,卡洛殇数次激烈翻滚痛苦喘息之后,便是这样靠着垫子,静静地看着她。
好像在平静地说:“我走了。”
谨神月知道这都是她的臆想,卡洛殇也许什么也没想。
毕竟那样如井水般无波的眸子,里面什么情绪也看不到。
那时,她几乎被这样一双眸子逼得几近崩溃,连心魔都难以控制。
可这数日,卡洛殇的身体应当明显有所好转了。
胡思乱想之际,卡洛殇已经走上前,坐在她身旁的榻上,歪斜着身体靠着软垫。
看起来像是百无聊赖。
她撑着下巴,手搭着木桌,纤细地手指沿着木桌上的刻痕刮滑了几番。
谨神月想到了什么:“你去喷泉那了,是吗?”
卡洛殇顿了一瞬后就轻笑一声,手指从刮滑改成了轻扣,敲着木桌发出小小的哒哒声。
她看起来很是无所谓:“是啊。”
闻言,谨神月的眼眸逐渐染上猩红。
是么?
所以一回来就露出那样的眼神。
好似满含决裂般!
下一刻,木塌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以及卡洛殇闷声的痛呼。
谨神月丝毫不收敛自己的力道。
身下的人明显很痛,眉头紧蹙,不时因激痛不自觉地剧烈挣扎一下。
顺着她给予的痛觉发出各种声音。
她的行为是这样毫无章法毫无缘由。
若在平时,卡洛殇的那双眸子很快会被惊恐侵占的。
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让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恐惧。
卡洛殇甚至似乎在笑。
她捏住卡洛殇的下巴强行将她抬起,冷怒地道:“只是在喷泉重温了下回忆就能让你这样?你对他就这么的……这么的……“
她说不下去,内心狠狠划过不甘和自我厌恶。
她分明很清楚,卡洛蓝颜出现比她早很多。
在卡洛殇心中占据着很大的分量。
甚至愿意为了卡洛殇而死。
她不能去比,也无法去比,更不应去比。
“哈哈……”卡洛殇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她笑得身子轻颤,眼泪花都冒了出来。
“你笑什么?!”谨神月见状跟是怒不可遏。
“我当然是在笑……”卡洛殇按着肚子,嘴角含笑地躺在榻上望着她。
方才被疼痛逼出来的泪痕仍在那白皙的脸上纵横,如丝媚眼微微有些红。
发出过痛呼的红唇也有些肿。
似是有些虚弱了。
声音很轻。
她按了按湿漉漉的额头,继续道:“笑你,好像今日才知道我爱的人是蓝颜叔叔。”
谨神月骤然瞳孔一缩,几乎两眼发黑。
妖孽似的卡洛殇似乎犹觉得不够,她攀上谨神月的肩膀,抬起身体在那微凉柔软的唇上印了一口。
温香柔情。
说的话却残酷至极:“你这些时日都是,只得到了我的人,没得到我的心啊。”
折腾一夜。
卡洛殇“早上”起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谨神月则又是一夜不睡。
又是撕自己的灵体做药,又是这样折腾。
她觉着,这人估计也差不多了。
临走的时候,谨神月对她说:
“我要收回你大护法的身份。”
原先谨神月以为自己的灵魂会被九州婆婆收走,这才让卡洛殇继承她的教主之位。
既然现在不死了,这大护法收回去也在卡洛殇意料之中。
她听了,眉毛都没动一下,甚至翻了个身,捞了个软枕代替谨神月抱着,寻找舒服的姿势继续入睡。
大约不好好睡的人都是如此暴躁。
“你的身份还是奴隶!”谨神月一把将卡洛殇拉起,手重的很,另一手拿着项圈,故意似的展示给她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卡洛殇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伸了伸脖子,方便她戴上。
谨神月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甚至还有些疑惑。
“教主大人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卡洛殇百困之中掀起眼睑,瞥了谨神月一眼,随后唇角一歪,勾起了个笑,说道:“莫非教主想带颈环的另有其人?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某个雪之国的王?拿我做替身,连性别都不太对吧?”
“卡洛殇!”谨神月双目赤红,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颈环马上就发挥了它该有的功效,被拽动着缩紧,戴着的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没有人告诉你,俘虏是不能乱说话的吗?”谨神月冷冷的道。
“是吗?我好像还没有学到这一点。”脖子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影响卡洛殇的嘴皮子磨个不停,“不如教主大人教教我?”
谨神月露出了嗜血的一笑,将卡洛殇掀翻在床内。
“教主大人,殇国使者求见。”门外传来叩门声。
谨神月眯了眯眼睛,起身走了出去。
卡洛殇坐了起来,遗憾地说道:“真是,玩得正兴起的时候。”
听雪拿着药走进来,不忍卒看的瞟了她一眼,说道:“兽王神大人您就别玩了,我们家教主脑子有病,你这样迟早会被她玩死!”
“原来你们还有人知道你们教主脑子有病。”卡洛殇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扯了扯勒得自己怪不舒服的项圈,将上面挂着的锁链拆下来随意扔到一边,说道:“那你们还不想办法给她治治?”
听雪哈哈干笑道:“那也要有药啊……”
“药?”卡洛殇听到他说到这个,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咕噜直转。
“您又想到了什么?”听雪惊恐的说道:“我求求你了,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收一收!教主大人本来只是打算把你囚禁,什么也不做的!”
卡洛殇轻笑道:“你慌什么,我只是想去拜见谨王罢了,我们殇国和雪国结盟了这么久,我这个卡洛世子也有段时间没有去皇城拜会了。”
听雪听完之后,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要惊恐。
她这身子也不经得折腾,想好了主意,还是先补了一觉。
睡醒先是听了小灰雀的报告,知道谨神月又出了教门,恐怕又是好几日不会回来。
她一路溜达着去了内慎院。
内慎院是白衣教众接领任务的地方。
一些小门小户的暗杀任务多如牛毛,皆用木牌子写着,按照任务等级分别挂在几处,用上方木栏杆的颜色区分难度,教众们可随意领取。
摘下木牌子,就算是领了任务了。
没有太多的规矩。
不过,若是领了牌子完不成,有命回来的话,不仅要降等级,还要被严厉处罚。
是以一般来说,也不敢乱领牌子。
几人传送了回来,惹得满屋子木牌玎珰乱响,见到她,都先是一愣,面面相觑一番之后单膝跪地参见。
魔君们还是称呼她为大护法。
看来谨神月最近精神状态真是不太好,下了个口谕,却忘了颁圣旨。
卡洛殇随意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推开一旁的门走进里屋,简简单单就跨过了内里设的禁制。
“嗯……让我看看。”她翻动着上面更为精致的镶金牌子。
这里,是封主或封王的高阶上位教众才领取任务的地方。
“大大大大人,你要干什么?”听雪跟在后面,卡洛殇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牙齿打颤。
好像下一秒,卡洛殇就要把这一把火烧了。
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很奇怪。
谁知道卡洛殇是不是恨着教主,要发泄一番呢?
“来这里,当然是领任务了,你慌什么?”卡洛殇懒洋洋地回他一句,四处翻动牌子,疑惑道:“奇怪,怎么没有?”
跟外间不一样,这里的牌子不多,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完。
“做、做什么任务啊?您这身子,能出得去吗,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听雪道。
“你别说得好像我怀孕了似的。哦,原来在这,呵呵。”卡洛殇东敲敲西敲敲之后,总算在一处暗格里找到了一块牌子。
便是水燕国出价暗杀谨王的木牌。
一看就被珍藏起来了。
放得这么严密。
卡洛殇冷笑一声之后就把牌子烧成了灰,转头就看到听雪脸苍白得像纸,她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来,我们一起把这任务给做了。”
听雪弱声弱气地道:“大人,我能拒绝吗?”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直觉就不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