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流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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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台，横跨过漆黑的写满了奇异符咒的阴暗长廊。
一道漆黑沉重的大门轰然打开，急急走出一人，是个身穿宝墨色长袍的男子，容貌清俊却略显病态，一头白色长发如瀑，正是谨国大祭司朗无邪。
“父亲为何提前出关？”少祭司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
见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大祭司朗无邪星眸像是噼啪燃起的火种，他抬起手，重重地一巴掌将少祭祀打歪到一边，怒不可遏地道：“怎么回事？！”
朗奇捂着脸，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模样，“父亲犯不着把气撒在我身上，太子被陷害一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既然知道太子是被陷害的，为何不伸出援手替她说话？！便眼睁睁看着她被废，发配万幽城？！”朗无邪不可置信地道。
“替她说话的人多了去了，满朝文武现在还在打抱不平，可有什么用？君上不宠她，要把她废了另立太子，我有什么办法？”朗奇耸了耸肩，无奈地道：“再说了，是殿下自己不肯辩解。”
“真凶是何人？可有查出？”朗无邪声音无力摇摇欲坠，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
“父亲！”朗奇连忙上前去扶，劝解道：“依我看，父亲身体不好，就不要管这些凡尘俗世了。时移物换，朝代更迭，亦不过是历史进程，是不可更改的规律。父亲就是早年窥探了天机，才被反噬，既然天命不可改，我们又何必挣扎？”
朗无邪一把将他甩开，口沸目赤地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我们是大谨的祭司，理应为大谨殚精竭虑！”
朗奇冷笑：“这大谨也是君上的大谨，他既然要扶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贱民做太子，你我又何须替他干着急？”
“君上犯了迷糊，我们为人臣子的，就应该为他纳忠效言，尽心辅佐，而非袖手旁观，不管不顾！”朗无邪悲恻而又决然地道。
朗奇看了看自己久病缠身的父亲，看着他虽然脸色苍白，一双眸子却依然如黑暗中的火炬一般光芒耀眼，他又看了看父亲身后的女子。
女子静静地站着，全身都笼在阴影中，始终作壁上观，似乎这场辩驳与她毫无关系，她垂下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有着奇异符文的纯金手环。
“现下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太子殿下已经被卡洛之锁封印，发配万幽城的符灵石车今晨就已经出发了。”朗奇说道。
“卡洛之锁……”朗无邪喃喃，几乎有些站不住。
“父亲没想到自己做的卡洛之锁有一天会用在大谨的太子殿下身上吧？若非这卡洛之锁，以太子殿下谨族至纯血脉下的强大灵力，这天下又有谁能耐何得了她？父亲诸多筹谋，到底是抵不过一个无常二字。”朗奇说道。
朗无邪一个踉跄，身后的女子将他扶住，手腕露出刺眼的金色光芒。
“怎么会……卡洛之锁一共只有三把，两把已经被使用，唯一的一把，应该在卡洛一族手上。”
“父亲忘了，仅剩的一把是你亲自交到君上手里的，托付他在天元盛典上交给前来祝贺的卡洛世子。“朗奇说道。
“没错，那为何仍在君上手里？”朗无邪问道。
“却不曾想那卡洛世子见到此锁，当场怒而摔之，拒收了此物。”朗奇说道。
“卡洛世子，卡洛殇……”朗无邪喃喃道。
“不错，正是她。”朗奇说道：“若非父亲将卡洛之锁交给君上，若非卡洛世子拒收此锁，若非出现一个民间幼童深得君上喜爱，今日，太子殿下便不会被封印，贬为庶人。”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或许……或许仍有转圜的余地也未可知！”朗无邪急道。
“已经太晚了父亲，押解太子的囚车已经出发多时。”朗奇说道。
“怎么可能？！她手上有天子符！她为何不用？！”朗无邪不可置信的道。
“天子符？！”少祭祀玩世不恭的脸也难得现出了震惊之色，“她只是太子，怎么可能会有天子符？”
“她当然有天子符，先帝神武亲手交给了她！”大祭司朗无邪晃了晃，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罗盘，身后的女人上前扶住了他，“殿下的生死之劫不应当来得这么快，明明还有四年才对……难道太子殿下要此时使用天子符继位？那陛下……？”
一旦太子月此时使用天子符继位，那永乐帝就真真正正要成为天下笑柄了。
为大谨君者，竟然连象征尊位、能号令翼骑的天子符都未曾继承，还妄图废先帝一手扶持的太子。
岂能不成为笑柄？
大谨上下陷入巨大的悲痛和不安之中。
在百姓们看来，太子月一直都是唯一的皇室天家血脉，由先帝亲封，他们将她奉若神明，高高捧起，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小殿下会有朝一日被贬谪流放。
谨国是个强权国度，皇族血脉天生拥有巨大的灵力，一旦开启血脉之力，便毁天灭地无人可敌。
能登上谨国君位的皇族，都是大谨的至强者。
可谁都知道，永乐新君谨王，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先帝钟爱于皇孙谨神月，才禅位于他这个不成器的皇子，一切都是为了将还在襁褓的小皇孙扶上太子之位，日后的君位。
对于百官们来说，太子如今失势流放，无异于即将掀开腥风血雨。
左丞相为首的保皇派，会将他们太子党撕裂尽碎。
“殿下！殿下！”
百姓们自发跟着队伍庞大的封印石车，一路追逐，直到被城门挡住。
直到最后，那位骄傲的太子殿下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似的，敛眸坚挺的站着。
没有太子，今后的谨国由谁担起呢？
他们望眼欲穿的盯着城门。
城门外。
“朕不知道卡洛之锁会损伤身体，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吗？”谨王说道。
谨神月站在灵符为牢的石车内，若非谨国风雪这般大，她或许能看清谨王脸上带着的些许愧疚与不安。
“只一件，我希望父皇能如实回答我，流放万幽城，可是左丞相的意思？”谨神月问道。
尽管谨神月不屑于党派之争，她也知道，左丞相是君王党，右丞相是太子党。
谨王没有灵力驱动天子符，无法号令边关将领，亦无君王之才，是以放权左右丞相，还额外加设了内阁，多年来不理朝政。万幽城是一个隐蔽之城，是历朝历代关押皇子和谋反之人的地方，按理，他不该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不是左丞相，不是朝中任何一个大臣所言，是朕自己决定的。”谨木回答道。
“小月，你当真要去那什么万幽城？”皇后已经泣不成声，眼见时辰已至，灵符车缓缓移动，她追着车子，上前抓着谨神月的手，神色凄惶的说道。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那儿臣便去看看。母后多保重。经此一别，未必会有再次相见之时。那谨爱如今得宠，却无外戚，母后可收她入自己宫中作为养女。母后，留步吧。”谨神月说着，将那抓着她的手推开，灵符车瞬间加速，很快就没了踪影。
太子月是先帝在位时亲封的太子，谨国是拜月国，尊月为神明。下地赐其名，月，乃无上尊荣。
其父谨王谨木没有灵力，得此女继任皇位。
太子月人如其名，天赋异禀，四岁初次召唤血脉中沉淀千年的灵力，其灵气之强大，白色强光直冲天际，昭告天下，新王降世。
八岁跟随剑圣出宫四处游历，不出一年，百姓皆知“雪下银霜太子月”。
十一岁打败苏毅雪得剑圣之名归来，次年当政，宫廷内部遍布爪牙，其中包括内阁首辅张乐，刑部尚书姜玫，吏部尚书闫潘，兵部尚书周思英，户部右侍郎三江刺史兼手持双头令总督刘锦，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只是她明里的角色，而她暗地里不下的棋子遍布朝野，侍卫、宫女、密探不计其数。
这样的人物！这样深得民心的太子！终究也是一朝落马、万劫不复！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事实上一切才刚刚开始。
四月十八日，六部尚书十二道侍郎联名上书为太子开罪，首辅张乐不动声色的将文书扣下。
四月十九日，太傅太保，给事中，主事联名弹劾左丞相，列其罪状八条。左丞相带领首辅张乐等身后重臣，沉默。
四月二十一日，太子灵符车压至乌省，沿途百姓纷纷跪倒一地，大呼冤枉，被皇家锦衣卫无情驱赶镇压。
张乐是天权三十四年状元，因得罪权贵被排挤朝外，平乐十二年被重新召入内阁当吏部主事，未得重用，后经太子赏识重用，一举跃上首辅的位置。他是太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关键时刻不仅没有挺身而出，反而多方阻挠，着实可恨！太子党唾弃他，纷纷与他断绝联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张乐没有背叛太子。他是个隐忍的人，与十年前那个横冲直撞没头没脑的少年已不再一样。扣住为太子开罪的文书，是为了保住太子党；不挺身而出，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一颗属于太子的最优秀的棋子。他一定要忍耐，直到太子归来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将为会为您开辟天下！
张乐心中暗下觉悟。
而他们的太子早已经心灰意冷。
灵符车上，谨神月看着手腕上纯金镂纹的卡洛之锁，眸子黯淡无光。
恐怕母后也没想到，父皇竟然为那个叫谨爱的皇女做到那种地步……
她大概会死在劳役上，甚至有可能死在押送途中。负有剑圣之名的她即使被卡洛之锁封印，却依然可以察觉到各方杀手已经逼近，杀气近在咫尺。
万箭齐发之后，戴着面具的死士们忽然从两旁的草丛中跃出，二话不说就展开杀戮。
谨神月面色从容，本能的躲过几支带了灵气的羽箭，那羽箭破空而去，堪堪躲过，划破了她的皮肤，鲜血顿时浸染了她的衣袍。
眼见着护送灵符车的护卫们开始落于下风，忽见一道残影闪出，瞬息便斩杀数人。
那人手执名剑尘鸣，凌厉飘逸，道道剑光灵力澎湃，激荡着朝四周散去，掀起乱风，稳住局势之后飞身立于一道横栏上，看着车中落魄的少女，既心痛又愤怒，问道：“你当真企图杀害谨爱皇女？为何？凭你的地位和能力，你难道担心她能取代你？！”
正是前任大谨剑圣苏毅雪。
“师父何必多问，我此刻正在流放万幽城途中，便是答案。”谨神月靠着贴满灵符的石栏杆，侧头看着石车外的满地尸体，说道。
那灵符是作为结界之用，一旦靠近，自身的灵力和符咒上的灵力相互碰撞，便会让触碰之人如受雷击，立刻瘫软在地。
“你的灵力呢？！”苏毅雪一惊，不顾疼痛探进手去，一把扣住了谨神月的手腕，触手便是冰冷的黄金手镯，“卡洛之锁？！你当真被封印了？！你解不开？！你的灵脉……你的灵脉怎碎成这样？”
谨神月挣开，挪到另一侧，说道：“师父走吧。”
苏毅雪神色变幻，好一会儿，他说道：“无论如何，我会护送你到万幽城，若你是被冤枉的，我会回月都替你沉冤昭雪。”
谨神月埋头不发一言。
有前任剑圣护送，一路相安无事。他像一只黑雁一般在行军队伍中穿梭，前来行刺之人，任他是是谁，都过不了他手下五招。就算有大法师使用灵力球远程攻击，也被他一剑挡下，准确无误的闪身到隐身的法师身后，一剑封喉。
行进了十多天，已愈近黥州，寒气也愈发侵体。黥州，雪国极北之地也，终年冰雪不得化。护国雪神山横亘万里，一条巨大的沉渊冰川将春暖花开的殇国与之隔开。
之所以叫沉渊冰川，是因为镇了一个上古魔灵，极其凶恶，任何飞鸟走兽，甚至是大法师骑着魔兽飞过，都会被其卷下冰冻的河水中，成为养料，船亦不得过。唯有一处较为安静的河段，不借任何浮力徒手游过去可以通过。
从小生在苦寒之地的黥州孩子们，有胆大的便脱光衣物浸入那冰冷刺骨的川水中，横跨大川，奔向常年温暖宜人的殇国。虽牺牲者无数，却也是有成功的孩子。
沉渊冰川的左边，是绵延万里的繁盛草木，沉渊冰川的右边，是冰封万里的雪地。万幽城便在其中。
苦寒，苦寒之地也。
谨神月看着那冰川，蹙了蹙眉。
苏毅雪骑着一匹棕黄大马，微微放松了些，毕竟到了这四面都是冰雪的地方，行踪不容易藏匿，行刺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他刚刚在寒风中打了个盹，忽然耳朵一动，蜻蜓点水般纵身跃起，一剑刺向虚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流放
